“苏墨!”
李惟风和赵明丞匆匆赶过来,担心苏墨出什么事一直找到酒吧后面。
陆峙蹙眉。
“陆峙?”赵明丞不可思议地喊出声。
他怎么跟苏墨碰到一起去的。
苏墨还在发怔,李惟风的视线在两人身上转了圈,温润地笑着,“陆峙,许久不见了。”
陆峙平静下来,转过身缓抬睫,眼神淡定地扫过满身名牌Logo的赵明丞,停在身着风衣举止绅士的李惟风,微微颔首。
赵明丞默了几秒,“苏墨,你说得畜生不会就是陆峙吧?他对你做什么了?”
苏墨:“......”
陆峙:“......”
李惟风:“......”
她翻了个白眼,朝酒吧的舞池走去,“你也是个脑子有病的。”
陆峙与李惟风对视几秒,慢条斯理地当着所有人的面开始整理扯皱的衬衫,不紧不慢吐出两个字算是解释,“偶遇。”说完跟了上去。
“他整理衣服做什么?”
李惟风看着追随着苏墨的背影,眼底划过丝轻叹,淡声说:“你是不是假酒喝多了。”
赵明丞:“?”
追着陆峙过来却凑巧看到热闹的黄鹤在旁惊得捂住了嘴巴:“......?”
一直等几人背影消失,黄鹤才反应过来,靠着墙拿出手机拨了通电话。
等对面一接通,他神秘兮兮又极为兴奋地说:“老婆,我发现个大秘密......”
·
苏墨径直走向酒吧楼上卡座,她知道陆峙在他身后,在左边的位置坐下,手撑着头问:“你跟过来做什么?”
“叙旧。”陆峙停了几秒在右边坐下。
赵明丞与李惟风也在右边沙发落座。
赵明丞嗤笑。
谁说这话都行,你陆峙他妈的什么时候把其他人放眼里过,这五年里那微信号跟死了样的,讨论组连个泡都没冒过,还叙旧。
李惟风按下桌角的铃,笑而不语,“小苏墨,想吃什么。”
苏墨摇头,拿出手机打开搞笑视频,心不在焉的以半秒一条的速度刷。
他们之间包括她自己和陆峙没任何恩怨,不存在老死不相往来的局面。
毕竟陆峙从以前就没朋友,一码归一码,爱情不过是人感情里其中一种,只要他别再提私人感情,现在这个情况倒也能接受。
陆峙的视线就没离开过苏墨,即使她低着头存在感也极为强烈。
指尖的动作停住,抬头之际,落在她身上的目光又不着痕迹的收了回去。
MISS·MISS卡座都是由经理负责招待,易通上了楼梯,动作一滞,又露出职业素养的微笑问:“您好请问提供什么服务?”
赵明丞大剌剌把脚一跷,“最贵的酒都给小爷弄来。”
眼角一抽,苏墨抬头看着他满身logo的衣服,嫌弃道:“李惟风,能不能别让这傻狗出来辣眼睛。”
李惟风轻笑,赵明丞呸了声,“你有脸说这话,多少岁了还是这么冲动,要是真出什么事我们赶不到怎么办?”
冲动?
若是五年前,那个苏墨绝不会在人群外犹豫那么久。
“就当我喜欢多管闲事吧。”她自嘲道,说完意识到什么,抬眸望向坐在最左边的清隽男人。
服务员弓身附耳在陆峙身侧,他还是和曾经一样,淡如水的表情,察觉到什么,垂直的睫往上翘了半分,朝这边看了过来。
两人视线一触即分。
苏墨伸手装作拿茶几上的玻璃杯,抿了一小口水。
她告诫自己不要多想。
这只是多年前的习惯,在热闹人群中寻找那个游离之外的身影。
李惟风把两人之间的暗流涌动尽收眼底,温声道:“好了阿丞,已经发生再提没意思。”
赵明丞:“行,那你和陆峙那又是怎么回事?”
李惟风:“......”
“什么怎么回事?”苏墨不以为意地说:“你在想什么?”
“霸王硬上弓。”
苏墨脱口而出:“谁霸王硬上弓了?”
刚说完这不过脑子的话,她就后悔了。
果然,赵明丞指着陆峙,一副夸张又欠揍的表情。
陆峙坐在沙发上,清瘦修长的手指抵着额头,就那么静静地睨着她,神色淡然,完全不打算解释。
仿佛刚刚那个失控的人不是他一样。
苏墨:“......”
面对猪队友,李惟风只能无奈地再次上来打圆场,“阿丞,聊点别的。”
真是见鬼。
苏墨脾气上来了,拿起衣服气冲冲地往身上套,“你们自己聊吧,我回去睡觉了。”
赵明丞:“不是,我开个玩笑,生什么气啊。”
随着她的动作,李惟风站起来穿外套,陆峙更快一步随意将西装搭在手臂,率先说:“我送你。”
苏墨冷哼,“不麻烦陆先生了。”
听到陆先生这个称呼后,陆峙眸色深了些,在看到苏墨变得鲜活的眼神后,蹙起的眉尖又舒展开来。
“不麻烦。”
苏墨面无表情地说:“是你麻烦我,弓。”
陆峙神色淡淡地盯了她半响,低头将衬衫的袖扣解开,接着又慢悠悠地将领带往下拽了一小截。
苏墨:“......”
什么意思?
霸王来上我?
有病。
她拎起挎包,“你们玩,困得撑不住,我先回家睡觉了。”
在苏墨走后,陆峙留下一句“账结了”立刻追了出去。
而服务员在后脚端上满满一桌小食。
“就让他们俩这么走了?”赵明丞点了支烟,“兄弟,我真搞不懂你。”
李惟风扫过竹篓和餐盘里辣味肉食,倒了杯酒没说话。
·
MISS·MISS门口。
苏墨无语地看着堵在面前,后座门敞开的车以及坐在里面的人。
花园街的过道是单行线,只能同时通行一辆车。
僵持了一会儿,后面的车就开始不停地按喇叭。
苏墨把语句拆分成词,语调拿的很重:
“我,真的,可以,自己,回去。”
希望这人能明白她的意思。
陆峙黑沉沉的眼睛看过来,“我有话要说。”
“我不觉得我们还有什么可以聊的。”
男人挺拔的脊背往后座靠,闭目抱臂,姿态极为散漫,而后眉梢上扬,睨了她一眼。
排在后面的车开始死命的按喇叭,梧江人脾气暴躁还是不减当年,甚至排在后面的一些车主从窗户探头开始骂骂咧咧,有一大哥扯着嗓门吼得整条街的人都听的见。
“缺不缺德啊你们!要谈情说爱滚回家行不?莫在这挨老子的眼!”
苏墨:“......”
她看着坐得纹丝不动的男人,眼角抽了抽,蓦地想起某个令人无语的场面,历史总是出奇的相似,出奇的让人生气。
实在扛不住分贝越来越大的怒骂声,苏墨拎着包一脚跨了上去,把门使劲一拉,“砰”地声,整个车身颤了下,她看了眼坐得平稳的男人,转过头咬牙切齿地说:“开车。”
司机小王没敢动,从后视镜偷偷看自家老板的脸色。
陆峙阖着眼,侧脸线条利落干净,语气平淡道:“开车,芜湖民居。”
接着又吐出几个字:“温度调高些。”
车缓缓启动。
小王此时心里有一大堆疑问,但他作为司机去问这些太唐突,遂只能通过后视镜去偷偷观察苏墨。一些线索在脑子里串联在一起后,他讶异得瞪圆了眼睛。
小王觉得自己好像知道了一个惊天大八卦。
他是个会审时度势的司机,将空调温度调高后,果断按下车门左边的中控。
驾驶位与后座的隔板“唰”地一声升起。
苏墨上了车才发现内饰都是暗红色,她阖上眼,手指攥紧包带,面色开始发白。
“苏墨。”
她掀开眼皮,露出一条缝。视线里出现双骨节分明的手,泛白的指尖拈着被拆掉包装的山楂棒。
苏墨眼角怔松,没反应过来。
白色的纸质杆在指间越收越紧,陆峙敛去眸中的情绪,开口询问:“不吃么?”
“不吃。”苏墨偏过头望着窗外,指尖陷在掌心。
他没再看她,手收回,再无一言。
窗外是不断往后倒退的场景,从高楼大厦变成低矮的楼房,在半空中横错的高速线消失。
车慢慢行驶到了芜湖名居的大门。
苏墨敲了两下挡板跟司机说:“谢谢师傅,在这停就可以了。”侧了侧脑袋,继续无差别地道谢,“陆先生,今天谢谢你。”
气氛就从这一句话被冻住。
陆峙倏地转过头,黑眸里是微妙而复杂的情绪,语气带着隐忍的怒意。
他仍是冷清隽美的模样,却比从前多了些来自上位者的压迫感和凌厉。
“一定要用这个称呼吗?”
这种表情和语气在印象里也极少,大多数他什么都无所谓,虽然人冷了些,其实可以说是很好讲话的人。
至少曾经对苏墨来说,确实是这样。
所以,她现在头一个反应。
竟是她做错什么惹得对方这样不高兴。
随即脑中反应过来,论前因后果,该生气的这个人应该是自己。
苏墨收回思绪,语气也冷了下来:“那么,我应该叫你什么?”
她故意重复那个生疏又礼貌的称呼,“陆先生。”
·
居民区的灯一盏盏熄灭。
苏墨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始终无法入睡。
说完那三个字之后,陆峙抿着唇再没多说一个字,就那么静静地看着她。那种表情居然也会出现在那张冰山脸上。
桌上闹钟的秒针滴答走了一圈后,苏墨才将乱了的心弦拨正,她从床上爬起来,打开电脑的搜索引擎输入招聘网站,敲下心理咨询几个字。
五年时间才拿到的双学位,不能就这样荒废。
偶然间,一条招聘信息的简介在冗长繁复的文字里里让人眼前一亮。
苏墨点开一看,只觉天真又愚蠢,她低晒了声,抱着嘲讽的心态投了份简历。
电脑的网页滚动,十几页里也仅仅只有几家公司能达到期望值。现在国内对心理健康这一块仍没有成熟的体系,但也比五年前,病毒肆虐疫情得不到控制的时候好太多。
挑了几家资质不错的公司投递简历后,苏墨又给Vivian回复了封邮件。
如果没有意外,以后都不会需要她的代理工作了。
落叶尚且知归根,没道理她要留在那天天下雨的劳什子地方为外人效力。
·
隔天,天边将将露白。
苏墨睡眼惺忪地醒来,望着头顶的天花板发呆,因为倒时差整个人有些恍惚。
过了片刻,她一把掀起开被子赤着脚跑到主卧的门口,随后愣了楞,又回到了房间。
简单的梳洗后,在床上坐了一会儿,对着窗口吸了一支烟,直到心绪平静下来。苏墨才换了套白色的运动服出门晨跑。
刚出门身后就传来一个熟悉的女声。
“苏墨?”
本来是可以维持住的,这轻柔的声音犹如一把重锤猝不及防破开了冰面。五年前的一幕幕从沉寂已久的湖底,从那个被凿开的洞涌了出来。
苏墨捏紧拳头,转身回头面对站在身后的女人。
“苏墨,真的是你啊!”她一副很惊喜的样子,“这么多年你终于回来了啊~”
蜷着的指尖几乎要刺破手心,她冷笑一声,用少有的尖锐的语气问:“我不能回来么?”
“那件事......”女人欲言又止。
看着女人的表情就能猜到即将说出口的话,苏墨直接打断,“不必再提。”
“我一直想跟你道歉。”
道歉?
苏墨喉咙里发出低低的笑声,笑到腰都直不起来。
“苏墨,你...”
回国就预料到有这么一天。
故土意味着回家,也意味着过往避无可避。
只是没想到仅仅一个早晨就让脑中绷紧的弦“啪”地一声断裂。
那些灰色的情绪如藤曼缠绕上红色心脏。
真晦气。
她停下来懒得再敷衍,吐出一个字:“滚。”
·
十二月底的梧江市,已经进入冬季,芜湖民居内处处弥漫着一丝淡雅的花香。
一片浓重的雾气,那棵熟悉的梅花树下站着一个人。
与过去相似或想过无数次场景,就好像还是在那一年。
苏墨驻足。
在一米外的距离停住。
他回过头来。
可太晚了。
一米就足以成为无法逾越的距离横亘在他们之间。
“陆峙。”
鼻头冒上一股酸意,她深呼一口气,强忍着情绪问:“你又来做什么?”
陆峙长睫轻抬,濯清黝黑的眸子浸了层水雾。
答非所问道:“我在等你。”
他乌黑短发上挂着薄薄白霜,耳尖也被冷风肆虐到发红。
苏墨别过眼,毫不留情地划清两人的界限,“没必要。”
“没必要?”陆峙往前走了两步,声音低沉得吓人,“那什么才是有必要?”
苏墨手揣进上衣口袋里,淡淡地说:“没什么是有必要的,也没有谁会一直等谁,当初说得够明白了。”
陆峙盯着她,瞳孔幽深,过了几秒才冷笑了声却更像是自嘲,“你觉得那样是够明白?”
“是。”苏墨肯定道。
他敛下眸,左眼睑那颗痣像滑落的泪,不知在想什么。
在苏墨欲转身离开之际,才听到他哑着声艰涩道:“如果我知道......”话说一半又停住,不忍再揭开她的疮疤。
“知道又怎样?”苏墨指尖陷进柔软掌心,眼神和声音一样漠然,随后回眸一笑,几乎是刻薄地逼问:“现在知道又如何?”
她的笑让陷入死寂的心重新鲜活,残忍的话却让如冷枪。
枝头盛开的梅花艳丽靡靡,那个明媚的太阳变成了浑身是刺的玫瑰,寥寥数语就能刺得心脏往外冒着血珠。
陆峙的目光变得黯淡,薄唇张合之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她继续拿着尖刀往他心脏扎下去。
“在你没有回来的那天,一切都结束在五年前。”
“现在也不会有任何改变。”
不知过了多久光景,也许只是刮过一阵风。
须弥之间带走了什么。
苏墨收起笑容利落转身。
手腕被冰凉又干燥的手指扣住,力道很轻却挣不脱。
“姐姐。”
这两个字带着示弱到几近卑微的语气让苏墨愣住,她满目惊诧地回头。
眼前隐忍到眼眶发红的男人与五年前的那个沉默寡言的少年重合。
萦绕在鼻尖的梅花暗香,好似跨过了时光的洪流,带他们回到最初相遇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