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墨怎么也想不通,陆峙怎么就生气了呢,明明是他主动的啊,那加个微信不应该是顺水推舟的事情吗?摸下头发好像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仔细回忆当时陆峙的表情。
少年拧着眉看了她几秒,然后拿过手机直接走了,东西都没帮她搬回家。
回到家后,苏墨吃了个饭就开始思考这档子事,她趴在书桌上,拿出手机打开微信,好友申请也一直没有通过。
手指划到微信名片。
名字,是一个大写的Z。
头像,黑白灰组成的照片,没有具象。看不出来是什么东西,就挺抽象的,色彩搅在一起的感觉。个性签名和朋友圈都没有。
哪里都无从下手。
苏墨叹了口气,决定去问一下,作为男生的两个发小。她往下划在“梧江三少”讨论组发了一条信息【男生被摸头会生气吗?】
赵公子:【肯定啊,被摸头不就等于男子汉的尊严被挑衅了吗?】
这样啊,那还真是她的错了。
大洋彼岸,吃着早餐的李惟风从句子读出了背后的意思,他将手里的三明治放下,打出了几个字:【你摸谁的头了?】
屏幕里很快出现了三个字【我弟弟】。
李惟风皱了皱眉头,【你什么时候有弟弟了?】
赵公子:【对啊,你不是家里辈分最小的吗?】
Susu.:【我妈新生的。】
等花开:【.......】
赵公子:【你妈出轨了?】
Susu.:【滚啊。】
苏墨把微信界面关掉,寻思可能得道个歉,但这臭弟弟没同意她的好友申请。
她想了会儿翻开电话记录,回忆今天下午打电话的时间段,找到了那个号码。
陆峙应该不记得这个号码了,苏墨玩心大起,敲了一条短信发送过去。
【你好,我是中级人民法院的检查人员,我们查到您参与一起洗钱案,涉嫌金额一千八百万,请您将赃款打入这个账户6214,XXXX,XXXX,8376。】
她食指有一下没一下地叩桌面,一边等回信。
过了很久,别说一条消息,连个标点符号陆峙都没回过来。
苏墨向来急性子,她直接拨了个电话。
电话嘟嘟响了两声就接通了,但没声音。
他会不会看到那条短信了,这会儿在等她说话。
苏墨嘴角一勾,把那条短信调出来,对应那些字,捏着嗓子一字不漏地念了遍。
见电话那头仍是没声音,她继续重复了遍,才将自己的账户报完,就听到陆峙清冽又有些疲倦的声音。
“我知道是你,苏墨。”
“哦。”没意思。
“有事?”
“有,倒是有。”
陆峙没再继续问,也没挂掉电话,就好像是在等人组织说辞一般。
苏墨思索了会,才开口道:“我是来跟你道歉的,今天不好意思,没经过你的允许摸你的头,但是我绝对不是想挑衅你的尊严,你别生气了。”
陆峙用手指抵住额头,“没生气。”
她继续嘟囔,“我就是看你太像我以前的一个朋友,没忍住。.”
“朋友?”
“是的,它叫苏白。”苏墨诚实地回答。
陆峙想到她之前非要叫自己弟弟的行为,不由得觉得这可能是她亲人,弟弟什么的。
“去年老死了,我挺想它的。”小姑娘叹了口气,“你都不知道它以前有多乖,我让它坐下就坐下,会捡球还会上厕所。”
陆峙眉心跳了跳,他不想听见下面的话了,“别......”
“它的毛和你的头发一样黑,看着可漂亮了~”
“可惜狗的寿命只有十几年。你说蜡笔小新里的小白活了那么多年,它怎么就不能活久一点呢?亏我还给它也取了一个类似的名字。”
陆峙:“......”
沉默。
“对了,你怎么还没同意我的好友申请啊?”
嘟嘟嘟......
苏墨看着被挂掉的电话想了很久。
现在的小孩这么难伺候吗?
一片黑暗中,屏幕光发着微弱的光。
陆峙站在玄关处,看着屏幕的来电号码。
他面无表情的将手机锁屏丢在鞋柜上,将鞋子和口罩脱下。
又将手机拿起,编辑联系人,本是备注名字,想起什么,改成了三个英文字母。
随后去厨房例行公事下了一碗面作为晚餐。
房子里只开了一盏灯,陆峙独自坐在餐桌上,脸上淡漠,看着完全没食欲的样子。
他懒散地挑着碗里清汤寡水的面条,眼眸半垂着,余光落在旁边的手机上。
大概是一个人吃饭显得有些孤单,他腾出一只手打开手机的搜索引擎,输入了几个字。
片刻后,屏幕上出现一个土豆脸小孩和像棉花糖似的小狗一起躺在地上,一边用手挠不知名的某处。
空荡的房子里回荡着一人一狗傻气猥琐的笑声。
陆峙黑了脸。
她居然觉得自己像这只蠢狗。
苏墨就加微信这事跟陆峙周旋了很久,要换成别人,她早爱谁谁了,可她一想到陆峙冷着眼说自己母亲去世的模样,这该死的圣母心就开始泛滥,总想着去关爱下可怜的弟弟。
可惜人类想法并不相通,一直到了梧江市的第一座方舱医院建成,陆峙还没有通过苏墨的微信好友申请。
要说到这方舱医院可谓是人类奇迹也不为过,从决意到建成不过短短三天,全程在网络上直播。
苏墨有时候闲着没事了就去看下直播,每次看完心中只有两个字:牛逼!
这么一想,加陆峙微信这事比建医院还难,人家地基都打好了,她还没感化到臭弟弟的心,甚至连外层的封印都没解开。
陆峙的表情和语气永远寡淡地跟白开水一样。
白开水还分碱性酸性中性呢,他连白开水都不如。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一声姐姐。
苏墨乱七八糟地想,躺在床上更加睡不着。
也不知从哪里传来女人的哭喊声,她这几天老是听到,但是哭喊声隔一下就安静了,这事就属于细思极恐那种类型,越想越害怕。
把这事跟陈女士说起的时候,她说这是在家被封闭太久导致的幻听,苏墨理论,陈女士让她没事多看看社会主义二十四字核心价值观。苏墨觉得她妈就是读书把人思维读僵住了,世界上悬乎的事情多了去,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越想越歪,苏墨不得已将耳机拿出来,放些舒缓轻音乐转移注意力。
明天一定要加到陆峙的微信,再对他使劲嘘寒问暖,早日取得姐姐的头衔。
翌日。
天气一扫前几日阴雨的沉闷,人数增长的趋势也没像之前那样一飞冲天,好像所有事情都在朝好的方向发展,马上就要迎来幸福大结局。
苏墨起的比她妈还早,甚至还揽过了做早餐的活,煎了两个糊了大半边的鸡蛋,把小红袖章戴得规规整整,心情晴朗。
她精神抖擞地跟刘爱玲打招呼,“刘阿姨早上好!”
“小苏早上好。”
刘爱玲虽然是笑着的,但是眉头紧皱,仿佛有什么事难住了她。她跟苏墨打完招呼后,一直拿着手机不知道在看什么。
苏墨关心地问道:“刘阿姨,您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
刘爱玲抬起头,眼中竟有隐隐泪意。
“小苏啊,我昨天看新闻说国外的疫情开始爆发了,那人数蹭蹭往上窜。他们资本主义国家又不会像咱们这样,我闺女一个人在外边,年龄又跟你一样这么小,没个照应怎么办啊......”
苏墨看着刘爱玲想起陈女士,天下父母心中,儿女永远是牵挂。
她不知道怎么安慰,不禁拿手在刘爱玲背上轻轻拍了两下。
刘爱玲红着眼眶看着她,估计又想到自家女儿了,哽咽着说:“我给她打视频问情况,她也说没事,可是怎么会没事啊,那些洋鬼子连口罩都不戴,还要闹游行说要自由,人都没了,要自由做什么呢?早知道就不让她出国了......”
说到最后眼泪都止不住,苏墨连忙从旁扯了个纸巾给她擦眼泪。刘爱玲之前跟她说过,她老公在就因为工程事故去世了,她现在一个人呆在国内,平常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如今女儿在外没个着落,以往乐观的表面不复存在,紧绷的情绪仿佛找到了宣泄口,再也收不住了。
“回国的机票也抢不到,家都回不了,万一出个什么事,万一出个什么事......”刘爱玲后面的话都不敢说出口,好像真的怕应验一般,流着眼泪低语:“我就算是死了也没法给我家那位交代。”
“您别这么说,”苏墨眼睛也有些湿润,“前段时间我看到咱们的大使馆给留学生送了防疫物资呢,不会出什么事的!”她继续安慰着,“别哭了呀刘阿姨,这个时候可不能自己先倒下了。”
刘爱玲再次问道:“真的会有防疫物资吗?”
妈妈不会抛弃自己的孩子,祖国也不会放弃流落在外的儿女。
苏墨的语气很坚定,“那当然!”
少女的眼神就像冬日的暖阳一样,刘爱玲的情绪渐渐被安抚了下来。
也许有时候坚持不了的时候,只需要有一个人能告诉你,一切都会好起来,就能挺过去。
苏墨看着刘爱玲眼下的黑眼圈,明显是昨晚太过于担心没睡好,索性就让她回家好好休息,自己揽下了所有的工作。
社区的工作其实没多少,苏墨把手头工作做完之后,对着国内查看英国那边的时间,在“梧江三少”讨论组里圈了下李维风,直到下午,都没有收到回复。
不过她这个人天生就是个乐观派,李惟风一向成熟稳重,在她和赵明丞只会撒丫子闯祸然后被骂的像个猪头的时候,这人就已经把老师和家长哄得服服帖帖了,所以在外头定会把自己安排的明明白白,轮不到她操心。
早上起的太早,现在一下又没什么事可以做,苏墨觉得眼皮越来越沉,到后面直接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陆峙来的时候,就看到这样一副岁月静好的画面。
阳光似乎都在眷顾少女,她趴在桌子上,散落在肩头的棕色长发变成了暖金色,冷风都化成了绕指柔,拂面扬起发丝。
他走近,看着她在暖阳下近乎透明的眼皮,粉青色的细小血管,随着起伏的呼吸,那眼睑下方的扇形阴影虚虚沉浮。
常青树的绿叶扑扑簌簌,地上的光斑在流动。
陆峙忘了接下来要做什么,他放轻了呼吸,不忍惊醒,甚至无意识往旁边走了一步,为苏墨挡住了刺眼的光线。
一只喜鹊降落在梅树枝头,喳喳叫了两声,少年不悦地扫去一眼。
苏墨还是被吵醒了,她皱着眉有些不高兴,迷迷糊糊睁眼看到他的那刻,慢吞吞地揉了下眼睛,复而眼眸一弯。
“山寺弟弟,你来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