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晚上的,外婆的房子里居然响起一道男声,苏以棠冷不丁被吓了一跳,连手机都没拿稳直接掉在了地上。
镇定了几秒她才反应过来,也许应该是那个借住在这儿的外人。
苏以棠转身看向门口。
那人立在门边,身高体长差点堵了整扇门,本就天黑,他还背着晦暗的天色,什么都看不清。
虽然外婆赞不绝口,但毕竟是陌生男人,苏以棠还是心存戒备,况且现在也还不能确定此人就是外婆说的那个。
“你是谁?”她站在原地,问。
那人没理会她的问话,懒着声:“不开灯你干吗呢?”
“灯坏了。”苏以棠解释,顿了顿,又试探着说,“你先把走廊的灯打开?”
黑色身影动了动,“啪嗒”一声,柔黄色的光从廊顶照射下来。
苏以棠站在半黑的屋里,看着倚着门框,被灯光眷顾的男人,眨了眨眼睛。
季清屹。
季清屹似乎也认出了她,面无表情地和她对视了几秒,然后直接迈起懒散的步子走人。
苏以棠捡起手机走出房间的时候,刚好看到他晃下了楼。
楼下没开灯,苏以棠靠着二楼雕花木围栏往下看,看到他坐进沙发里,黑色长款羽绒服敞开着,露出里面的烟灰色连帽衫,双手插在羽绒服口袋里,敞着腿,懒懒地靠向沙发背。
苏以棠此刻的心态有点复杂。
刚开始是高兴,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极品弟弟原来就在身边,就算一时半会追不到,每天看看脸也是件挺愉悦的事。
高兴了几秒她又觉得形势好像变差了,弟弟就在外婆眼皮子底下,外婆还把他当个宝,关键她在外婆心里就是个不把爱情当回事的渣女,被外婆盯着,那她还怎么追?
屋内空气半明半暗,陷入短暂的安静。
季清屹突然仰头靠到沙发背,两人视线一上一下,隔空碰上。
苏以棠站在光明的高处,手肘搭着雕花围栏,右手闲散地支着下巴,俯视着他笑了笑,直接喊他昵称:“又见面了,阿屹。”
语调缓缓,尾音微扬。
“……”
季清屹移开视线。
铜环和木门碰撞,接着院子里传来薛珍珠的声音,喜气洋洋的:“阿屹,棠棠,你们都回来了没?”
季清屹从沙发上起身,顺手把一楼的灯也给打开,迎出去把薛珍珠手里的东西接到手里,径自拿进厨房。
苏以棠慢悠悠地下楼,挽着薛珍珠手臂,笑眯眯地挑理:“外婆,你怎么先喊阿屹后喊我,我在你心里没有阿屹重要?”
“胡说。”薛珍珠早已了解自己外孙女的德行,反过来挑理,“谁让你天天在国外疯,还没阿屹陪我这个老太婆的时间多。”
“阿屹,过来。”薛珍珠冲厨房喊,“我来介绍一下。”
季清屹双手抄兜地走过来,视线从她脸上一扫而过,神色淡淡的,一副不认识她的样子。苏以棠也不挑明,心里早就把这个介绍环节往后推演了好几步。
“这是我外孙女,叫苏以棠,从小在沪市长大。”薛珍珠介绍完一个,又介绍另一个,“这就是我说的阿屹,大名叫季清屹,比你小三岁。”
苏以棠眉梢微挑,莞尔,向季清屹伸手:“认识你很高兴,谢谢你对外婆的照顾。”
苏以棠的手很好看,手指白皙纤长,浅色渐变美甲透着精致的仙气儿,微微闪光。
季清屹依然双手插兜,视线从她手上移到她的脸上,似乎一时也想不出拒绝的理由,只好懒懒地从口袋里抽出手,握了上去:“是薛奶奶很关照我。”
他手指修长,掌心微热,手心相贴的瞬间,苏以棠食指轻轻点了下他骨节与青筋凸显得恰到好处的手背,季清屹毫无知觉似的,淡漠地睨了她一眼,把手收回口袋。
晚饭后,季清屹主动将碗筷收进厨房,薛珍珠说:“阿屹你晚上还要上班,别管这些了,快去收拾你的吧。”
厨房传来水声,季清屹轻描淡写:“顺手就洗了。”
苏以棠见状,一边给孟晨曦发微信让她送车,一边对外婆说:“等会我送阿屹去上班吧,这么晚了,外面不安全。”
薛珍珠擦完桌子,坐到沙发上,回:“这么晚了,女孩子别出门。”
“不是有阿屹保护我嘛。”苏以棠灵活转变话术,也坐到沙发上,凑近薛珍珠低声说,“你不是让我多带带他吗,那我得先和他混熟啊,你看他,现在都不怎么搭理我。”
“吃饭时你让他给你夹菜,他也夹了,这还叫不搭理你?你以为人人都和你一样自来熟啊。”薛珍珠想了想,最终还是点头答应,“去吧,你们两个互相照应着些。”
苏以棠笑:“那必须的。”
季清屹很听薛珍珠的话,半小时后,苏以棠顺利带季清屹坐进了车里。
车子被孟晨曦特意停在了河边的柳树下,车钥匙放在轮胎上。
冬天的柳枝似乎也比夏天强硬一些,风吹过,柳枝在车顶胡敲乱打,似乎在提醒她白天放出的豪言壮语。
苏以棠系上安全带,启动车子,把车开上石板路。
“冷吗?”她打开暖气,看了副驾上的季清屹一眼,提醒,“安全带。”
季清屹拉过安全带,咔嚓摁进锁扣,头靠着椅背,微侧过头看过来,漫不经心地再次问了白天那个问题:“探亲?旅游?”
“都是吧。”苏以棠想了想,又补充,“还有散心,还需要处理一些事情。”
“待多久?”
“不一定,一两个月也许。”
季清屹突然嗤笑一声。
苏以棠看过去,车子刚好经过路灯,柳枝晃动的影子从他冷白的脸上妖娆地晃过,他仰着头靠着椅背笑得散漫,嘴角勾出一个小括弧,像个渣男。
坐在她的车里,散漫地笑,冲淡了他身上那股不可一世的劲儿,苏以棠觉得他更像个弟弟了,有一种想要撸一把他头发的冲动。
“笑什么?”她收回视线,目视前方。
季清屹视线看过来:“原来你只想玩两个月。”
苏以棠没听懂,侧头又把视线看回去:“什么?”
两人视线相接了两秒,季清屹不以为意地收回视线,车窗被他降下,一股冷风灌进来。
“找别人去。”季清屹看向窗外,只给她一个后脑勺,如果不是风往这边吹,苏以棠怀疑自己什么都听不着,“我没空陪你玩。”
苏以棠放慢车速,右转向灯一闪一灭,车子拐上菱河桥,桥上的蓝色灯带平缓后退,在车内映出斑驳光影。
“因为时间短?”苏以棠很快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略微思索,说,“也不一定只待一两个月,更长时间也有可能。”
季清屹靠回椅背,把车窗关小了些,抬手胡乱撸了把被风吹乱的头发:“然后呢。”
然后她需要回沪市,就算没有私生子的事,她也不可能在菱镇待一辈子。苏以棠习惯了兴之所至,只关注当下,很少去想以后的事情。
她试探季清屹的想法:“或者你能接受异地恋吗?”
“不能。”
苏以棠随口提出解决办法:“那跟我去沪市?”
“不去。”
苏以棠问:“不喜欢这个城市?”
“不是不喜欢这个城市。”停顿了几秒,季清屹看过来,吊儿郎当的,身上那股不可一世的劲儿又回来了,“主要是不喜欢你这种类型。”
苏以棠:“……”
经过这么一交锋,苏以棠可算是明白孟晨曦所说的“完全不接招”、“根本撩不动”是什么意思了。
她才刚刚释放出一点对他有兴趣的信号,两天时间,三面而已,他就直接挑破,拒绝了她,关键用的理由还这么犀利,直接把她堵得死死的。
弟弟太嚣张,苏以棠晾了季清屹一路,直接打开车载音乐听歌,不再和他说话。
季清屹似乎也乐得清静,靠着椅背阖上眼睛。
车子拐进景区的石板路,微微颠簸,苏以棠放缓车速,远处酒吧屋檐上的彩灯逐渐靠近,车子在酒吧对面的河边平稳地停下。
“下车。”苏以棠看向季清屹。
季清屹解开安全带推门下车,关车门前俯身看了她一眼。
苏以棠坐在主驾气定神闲,连车都不熄火,回看过去。
来自酒吧的光和乐混着微醺的酒气从车外流进车内,挟裹着冬夜的凉意,流连在两人之间。
季清屹逆着光,看不清脸上的表情,淡声问了句:“你不下?”
苏以棠反问:“需要我等你吗?”
季清屹一手扶着车门,另一只原本搭在车顶的手被他收回裤子口袋,他的动作从微微俯身变成直立的姿态。
“我打车回去。”他懒懒地说。
“好。”苏以棠笑了笑,也不惯着他,直接踩油门走了。
酒吧的彩灯在车后渐暗,苏以棠看了眼后视镜,看到季清屹依然站在原地,从羽绒服口袋里摸了根烟叼进嘴里,他低头点烟,重重吸了一口,转身懒散地往酒吧走,下颌微抬了下,白色的烟从他唇间溢出,袅袅环升,整个人都透着一股混不吝的颓丧劲儿。
苏以棠突然对他有点好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