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赫就是那款大爆旗袍的设计师,前几天在上海,苏以棠遇到过他。
当时苏赫正在集团下属的一家买手店接受采访,大肆宣扬他抄来的那款国风旗袍的设计理念和周边产品的出品计划。
苏以棠经过时随口说了句“那是你设计的吗?”把苏赫吓得够呛,连采访词都说结吧了。
记者没注意她,个别听到了也没往苏赫抄袭上面联想,苏以棠说完便继续和孟晨曦逛街吃喝玩乐,没想到晚上离开时,在停车场再次看到了苏赫。
他特意在停车场等她,刚开始试探她是否在菱镇找到了证据,一无所获之后又拿集团利益说事,最后甚至还威胁她,说她别想毁了他。
苏以棠脾气上来直接给了他一巴掌,放话是否毁他过几天他就知道。
估计今晚砸车就是苏赫按捺不住对她的警告和威胁,可惜人没跑掉,派出所留个案底,苏赫想赖都赖不掉。
从派出所出来,已经夜里十一点多,乌云蔽月,夜色稠暗,夜风携裹着星星点点的雨丝。
苏以棠和季清屹两人并排走进雨夜静谧的街道。
青石板路两旁稀疏的玉兰花树延伸到街道尽头,雨丝无声地落入暗黄色的路灯下,变成稀疏微闪的金线。
雨不大,两人沿着路边走了一会,苏以棠看到一家二十四小时营业的便利店,说:“我去买把伞。”
季清屹点头,跟着过去,没进门,只是站在门口点了支烟。
刚吸两口,身后便利店的自动玻璃门打开,苏以棠从他身后绕过来,一抬手直接把他嘴里的烟给取了下来。
“嘴都那样了,还抽。”
“哪样?”季清屹伸手想把烟拿回来,被苏以棠一抬手躲开,他没再抢,只是往旁边走了两步,懒懒地靠到便利店的玻璃墙上,垂睨着她,无奈轻嗤了声,“你管我啊。”
苏以棠跟过去站在他对面,纤白的手指夹着他的烟,桃花眸中映着玻璃墙上闪烁的彩灯,轻慢着语调笑着挑衅:“管了,怎样?”
两人视线在潮湿的空气中相接了几秒,又有人来买东西,便利店自动玻璃门打开,传出一声“欢迎光临”。
季清屹先移开视线。
“能怎样。”季清屹散漫地笑笑,放弃自己的烟,淡声说了句,“刚吸两口,浪费。”
“装吧你。”苏以棠直接把烟含进自己唇间吸了口,是那种清淡口感的香烟,不烈不呛,很好吸,她吐出袅袅白烟,嫣然笑意半掩在烟雾中,“这下不浪费了吧。”
白色滤嘴印上艳丽的唇印。
又吸他的烟,第二次了,季清屹脑中莫名冒出一个问题,她到底还这样吸过几个男人的烟。
夜风吹着雨丝飘进不宽的走廊,路上偶尔有出租车经过,传来一瞬车轮碾过雨水的声音。
苏以棠往里靠了些,含着烟低头在便利店塑料袋里翻了一会,从最底下掏出一袋消毒棉签撕开。
“低头。”她抽出一根消毒棉签,凑近他受伤的嘴角。
随着她说话,香烟在她唇间摇摇欲坠,丝丝烟雾流连在她红润饱满的双唇,然后纠缠着飘进潮湿的空气里。
季清屹垂眸看了她几秒,抬手把烟从她唇间拿走。
夜风吹来,烟灰在空气里坠落。
苏以棠视线定在季清屹脸上,无人雨夜,方寸空间,光线晦暗,视线相接,如果是别人,她觉得下一步应该接吻。
可惜季清屹不会同意。
即便这样,气氛到了,她还是忍不住逗他:“接吻吗弟弟?”
她指尖轻轻捏着季清屹衣角,稍微靠近一些,季清屹往侧面抬高拿烟的手,下颌微抬:“不接。”
苏以棠看到季清屹喉结滚了下,笑着问:“那你拿我烟做什么?”
“别抽了。”季清屹语调懒散,直接把烟扔地上用脚碾灭,散漫的视线落下,“男士烟你也抽。”
“又不嫌浪费了?”苏以棠特意看了这款烟,是某牌高端线清淡香烟,严格控制了焦油和烟气含量,怪不得季清屹身上一直没什么烟味,一丝丝淡淡的烟草和薄荷沐浴露的味道混在一起,还挺好闻,她看着被踩进雨水里的半根烟,把他之前说的话奉还,“你管我?”
“我管不着。”季清屹回,隔着衣服握住她手腕,把她拈着他衣角的手拿开,俯身捡起烟头,绕过她把烟头扔进她侧后方的垃圾桶,返回时又顺手把她往里拉了一下彻底避开飘进来的雨丝。
苏以棠索性靠到便利店玻璃墙上,看着他。
对上视线,顿了顿,季清屹瞥了眼她手里的消毒棉签,吊儿郎当地解释了句:“主要是怕你烫到我。”
气氛全没了,苏以棠不客气地拉着季清屹衣襟把他拽低一些,用棉签给他嘴角的伤口消毒,问:“白衬衫你还真给孟朝阳了?”
季清屹笑了笑,拉扯嘴角的伤口又渗出道红血丝:“你想看弟弟穿白衬衫,孟朝阳今晚不是穿给你看了?”
“你故意的是吧。”苏以棠拍了他一下,拿棉签擦过红血丝,稍微用了点力,“想看他穿,我给你买?”
季清屹笑,嘴角再次勾起散漫的弧度,也不嫌疼,棉签下再次氤出一道血迹。
苏以棠换了根棉签摁上去:“闭嘴,别笑了。”
夜幕环绕,景区坠入一片闪烁的灯海。
镜头从景区亮着金黄灯带的飞檐拱门一路推进,缓缓扫过古朴的石拱桥,进入一片铺着青石板的宽敞空地。
石板道一侧是泛着清波的蜿蜒流水,另一侧是几株已经茂芽的玉兰花树。
缠绕在枝干上的荧荧彩灯无声地点缀着坐落在花树下的黛色屋檐,推开墨绿色的木门,进入镜头的是微醺的氛围和音乐。
博主仙女猫偶尔进入镜头,一边解说,一边引领着镜头推进方向。
镜头缓缓扫过四面墙壁上的各类手工艺品,扫过吧台里琳琅满目的酒瓶,平稳地绕到舞台侧面,镜头往后推进,拍摄季清屹正在唱歌的背影。
孟朝阳今晚在场内很活跃,一会指导拍摄,一会指导解说,一会还要指导季清屹的唱歌姿势。季清屹自然不搭理他,全程唱自己的,仿佛根本就没有拍摄这回事。
苏以棠一个人坐在吧台高脚凳上,低头看手机。
“非常感谢大家对这款旗袍的喜爱,我们都有一样的眼光和理想,弘扬中华传统文化,国风审美正在成为当代年轻人的主流,这也正是我设计这款旗袍的初衷……”
手机屏幕上正在播放苏赫的采访视频,粉丝弹幕清一色的夸奖和追捧,这条采访视频甚至还被Double.S集团官微转发了。
Double.S集团是苏承国和舒如烟两人联手打造的,当时两人一个人拥有小有名气的买手店品牌,一个人拥有颇具潜力的个人服装工作室,两人感情和事业几乎是一拍而合,公司名称用的也是两人姓名首字母。
多年来对于集团旗袍品牌,舒如烟一直坚持私人定制,传统手工制作,她设计的旗袍曾获得国际大奖,也成为颇受时尚圈追捧的高定品牌。
如此坚守才打造出来的定制品牌,如今却被苏赫抄袭了设计,还大量机制生产了,这和砸了舒如烟的招牌有什么区别。
然而苏承国向来把公司盈利放在第一位,只要产品卖的好,他并不在乎抄袭的事,既然他不管,那么苏以棠就按照自己的方式管。
酒吧晚间营业前,两位博主正在准备视频素材拍摄,苏以棠坐在吧台,直接把那张从菱镇展馆拍到的设计草图通过个人微博发了出来,并艾特采访苏赫的几家媒体和Double.S官微。
“棠棠姐,我觉得屹哥最后要不要来个帅气的甩头造型啊,虽然只拍背影,但也要帅。”孟朝阳晃到苏以棠面前,一边示范甩头动作,一边热情提建议,“你去跟他说说。”
孟朝阳今天还是穿着那件白衬衫,苏以棠觉得晃来晃去的有点扎眼。
“甩头的话妹妹们可能会觉得油腻,就不来你酒吧了。”苏以棠笑盈盈地说,“要么你白衬衫脱下来借他穿一下,保证比甩头帅。”
孟朝阳纠结了下:“行吧。”
季清屹一般连唱两首歌就下来休息,刚跨下舞台,便被孟朝阳推着去了二楼。
没一会,苏以棠手机亮了下,是孟朝阳的微信:[棠棠姐,他不穿,你快来帮我劝劝他。]
苏以棠起身往二楼走。
二楼不营业,全木制结构,四根粗壮的暗棕色木柱支撑起雕花香樟木房顶,地板上随意放着各类酒水和用不着的桌椅杯子等杂物。
孟朝阳白衬衫都脱下来了,身上只有一件背心,季清屹悠闲地坐在桌子上,长腿敞着脚抵着地,烟灰色连帽衫的带子被孟朝阳抓在手里。
两人已经僵持了会,见苏以棠上来,几乎同时开口。
孟朝阳:“棠棠姐,他不换!”
季清屹:“你的主意?”
“都是为了拍摄。”苏以棠看热闹似的,抱着双臂靠在门口,觉得孟朝阳的样子有点搞笑,随口和他开玩笑,“弟弟身材不错,有腹肌吗?”
孟朝阳突然有点害羞:“正在练,有一点点效果。”
“能看吗?”苏以棠弯着眼睛逗人玩。
季清屹突然起身往外走,身影晃过窗外延伸过来的那枝曲折起伏的玉兰树枝干,经过门口时,懒懒地睨了她一眼:“我先下去了。”
错身而过的瞬间,苏以棠拉住他衣袖,往门里带了带,冲孟朝阳抬了抬手:“衣服给我吧,仙女猫刚刚好像在找你。”
“我就说拍摄离不开我吧。”孟朝阳找了件外套套上,把衬衫递给苏以棠,“那我先下去了棠棠姐。”
经过苏以棠时,他还没忘腹肌的事,一手摸着腹部,一手挠挠头:“还没练出来,等练出来了再给你看。”
苏以棠笑:“到时如果孟晨曦同意的话,我就看看。”
孟朝阳快乐的身影消失在楼梯转角。
苏以棠视线回到季清屹身上,他站在门框的对侧,一只腿微屈着,低着头,懒散地倚着门框,左手插在裤兜,右手漫不经心的玩弄着金属打火机。
落地灯在他身后,但是光亮被他给挡住了,仅从两扇往外撑开的镂空木窗透进来一层薄纱般的清辉。
许是因为她一直没说话,季清屹抬眸看过来。
对上视线,苏以棠稍微往前一些,拉了拉他衣角,用刚刚的话题逗他,笑意轻慢:“你有腹肌吗?”
比和孟朝阳直白的说笑,多了几分暧昧。
话落,她又问:“你刚刚走什么?”
季清屹靠着门框,手里还玩着打火机,衣角任由她拉着,垂睨着她,不答反问:“你对所有弟弟都这样吗?”
“我把孟朝阳当亲情上的那种弟弟。”苏以棠听出来他的意思,爽快地解释,“但是对你不一样。”
“你感觉不出来吗?”她轻轻晃了晃他衣角,笑问,“你不会吃醋了吧?”
这下季清屹不让她拉衣角了,捏着手腕把她手拿开:“你想太多了吧。”
他把打火机放回裤兜,错身走进屋内。
落地灯在斑驳的木地板上拉长一道昏暗而挺拔的影子。
他懒洋洋地走了两步又向后伸手:“衬衫拿来。”
季清屹穿着白衬衫下楼的时候,引来一片惊艳的眼神。
平时他穿深色多,要么懒得说话显得不可一世,要么衣衫不整像个浪荡的公子哥,此刻穿着白衬衫的他,一侧衣襟松松垮垮地塞在牛仔裤,姿态其实也散漫,但是他看到苏以棠时勾了下唇角,干净张扬的少年气便跃然眼前。
苏以棠拿起手机,给季清屹拍了张照。
仙女猫感叹:“如果可以拍他脸,肯定火出圈。”
“屹哥好帅。”孟朝阳盯着季清屹身上的白衬衫,和苏以棠求证,“棠棠姐,你说他穿好看,还是我穿好看?”
时尚的完成度靠脸,不过苏以棠说话向来圆滑:“你穿也好看,等你腹肌练成了,姐姐再送你件更好看的。”
“一言为定。”孟朝阳像个快乐的小狗,“棠棠姐,我觉得你比孟晨曦对我好。”
“那你要不要认个干姐姐?”苏以棠笑。
孟朝阳挠头:“我想想,我怕我姐骂我。”
酒吧素材拍摄顺利完成,另一位负责古街拍摄的博主也拍完一波素材带着团队返回酒吧。
苏以棠提前让人准备了些夜宵,酒吧打烊后,一群人留在酒吧里继续吃喝。
灯光被稍微调亮一点,音响里传来轻柔的音乐,季清屹从音控台处走过来,站在一圈人身后:“喝什么?”
“可以点吗?”仙女猫眼睛亮了亮,“你还会调酒?”
酒吧有一个专门的调酒师,今晚营业期间季清屹没有过去帮忙,所以仙女猫才知道他会调酒,眨了眨眼睛点单:“Screaming Orgasm。”
这是一款鸡尾酒,还有一个中文译名,叫高.潮。
酒吧里,暧昧的光线,以及仙女猫眸色潋滟的注视,多多少少含了点撩拨的意味。
苏以棠坐在那里,单手支着下巴,饶有兴趣地看着两人。
“喝什么啤酒。”季清屹看都没看仙女猫,语调懒散地强调,重音放在啤酒两字上,顿了顿,连啤酒都不让人点了,转身往吧台晃,“百威吧。”
仙女猫悻悻地收回视线。
孟朝阳快人快语地解围:“屹哥就这样,没有女孩子能撩得动他。”
季清屹提了两打百威走过来,放在桌上,见苏以棠拍了拍旁边的空位子,他绕过桌子走过去,拉开椅子坐下。
八九个啤酒瓶在柔黄色的空气里相碰,点燃宁静夜色:“干杯!”
话匣子打开,负责拍摄古街的博主尚路小哥问苏以棠:“刚开始助理和我说这事,我还以为是菱镇文旅安排的呢,来了才知道是个人自掏腰包宣传小镇,你为什么呢?宣传家乡?”
“算是吧。”苏以棠点了点头,继而又笑了笑,放缓语调,“当然也有别的原因。”
“噢~”见苏以棠笑得有点意味深长,一桌子人八卦起来,“想知道是什么别的原因。”
苏以棠伸手去拿羊肉串,笑眼晏晏:“你们猜。”
趁桌上的人七嘴八舌地猜着,苏以棠拿起手机不紧不慢地发微信:[也是为了你,能说吗?]。
挂着白色九尾狐毛绒吊坠的手机被她放回桌上,躺在隔壁的黑色手机“叮”了声。
过了几秒,季清屹那双干净修长而骨节分明的手才伸过来,取走了黑色手机。
她的手机很快响了声。
季:[宣传费多少我转你。]
苏以棠瞥了眼微信,无所谓地合上手机,冲一桌子人举杯:“他不让说,那就不说了。”
“哇哦~懂了~”酒瓶碰撞,众人表情暧昧,“原来是为了一个人,男人吧?”
苏以棠不置可否,笑着靠回椅背上喝酒,仰着脸边喝边看向身侧的人。季清屹同样的姿势,也落过来一道视线,睨着她,不冷不热的。
博主尚路语气遗憾:“嗐,本来还想加个微信,看来没机会了。”
“加呗。”苏以棠调出二维码,把手机递向尚路,“他太难追了,追不到。”
信息量有点大,尚路扫码发送好友申请:“下一个更乖,别为了一棵树放弃整个森林。”
苏以棠深以为然地点点头,双肘支着桌沿看手机:“我其实没什么耐心,都耗他身上了。”
季清屹靠着椅背,左手拿着酒瓶搭在桌沿,抬眸刚好瞥见苏以棠毫不犹豫地通过了尚路的好友申请,眸色冷淡下来。
苏以棠放下手机,没事人似地回头问他:“吃牛肉串吗?我给你拿?”
“不吃。”季清屹有点烦,拿起放在桌上的烟盒,“我出去抽根烟。”
“等一下下帅哥。”仙女猫娇声开口,季清屹不太友好的视线看过去,她一紧张语速明显加快,也不矫情了,平铺直叙地说,“我就是想再确认下,视频真的不能露脸吗?露脸的话,视频肯定能爆,明天补拍几个镜头就行。”
“那不行。”季清屹还没开口,苏以棠先替他拒绝,笑眯眯地和仙女猫强调,“仅限背影,而且发布的视频中,也不能透露他的个人信息。”
“这么严格啊。”仙女猫抱怨。
“嗯,要不然不付你尾款。”苏以棠一脸坦然地点头,笑着转移话题,“真需要有人露脸的话,孟老板上吧,他也很帅。”
孟朝阳一听,瞬间兴奋:“仙女猫姐姐,你还是拍我吧,我很有镜头感的,你们觉得呢,我帅不帅……”
“帅帅帅……”
“孟老板脸小,适合上镜。”
“年轻帅气的酒吧老板,也算一个噱头。”
桌上的人频频点头,笑着捧场。
谈笑中,没有人注意到,桌下,季清屹的手指被苏以棠轻轻勾住。
她另一只手肘撑着桌沿,托着腮侧身转向他,笑意嫣然的桃花眸中落入柔黄的灯光,悄声对他说:“不想把你发到网上,我想你是我一个人的。”
音乐轻缓,光线柔亮,满桌无关的谈笑声仿佛渐行渐远。
季清屹这一刻凭空消失的烦躁,清醒地告诉他,苏以棠太会了,他要么撤,要么早晚栽她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