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了?”楚蘅芜抬眸,不明所以。
“刚刚……肖大人他……”绿倚被吓出了冷汗,指着她颈间那块红痕结巴起来。
她知道公主喜欢肖大人,但是如今他们还未成婚,这不合礼数。
最重要的是,这痕迹的位置这么明显,若是让旁人看到了,公主的名声还要不要了,陛下一定会龙颜大怒。
意识到什么,楚蘅芜拿过桌案上的铜镜,跟着一怔。
镜中的她眉眼柔和,因为刚刚的颠簸珠钗有些凌乱,到真的像是发生过什么。
“公主...”绿倚语气都已经带上了哭腔。
“是刚刚不小心碰到的。”楚蘅芜放下镜子,抿唇,“肖大人一直都很守礼。”
绿倚先是松了口气,表情又有些一言难尽。
肖大人在城外摸公主手的时候,看起来可不像是什么守礼的人。
楚蘅芜回宫的时候已经是傍晚,泛红的圆日挂在屋檐的狻猊上,威严又雄壮。
景阳宫内,数十个宫女太监衣着单薄的跪在院子里,大雪满身,显然已经跪了很久。
楚蘅芜脚步一顿,眉尖微蹙,脚步慢了下来。
景阳宫的中心,身穿玄色锦文蟒袍的男子正对着她,手上动作不停,面无表情的翻看着她从宫外带回来的话本。
楚蘅芜紧张地攥了一下裙边,这些话本明明被她藏在了寝宫的床下,也不知道他是怎么翻出来的。
“寿阳!”楚执缓缓抬头,将手中的话本扔在地上,冷硬问道:“你去哪里了?”
“大军凯旋,我去城门迎接了。”楚蘅芜深吸一口气,让自己镇定下来,转眼又看向跪着的宫人,低声道:“皇兄若是看不顺眼我,罚我便是,用我宫里的人撒气做什么。”
“本宫确实看不惯你。”楚执冷笑,“靳重光一个时辰前就已经进宫了,你去哪里接的人,怕不是接到了大理寺吧?”
他说着,目光落到她脖颈处明显的红痕上,不屑又鄙夷。
寿阳时常出入大理寺的事情已经是人尽皆知,众人只不过畏惧她的身份,不说罢了。
“看话本,养猫,玩骰子,楚蘅芜你看看你的样子,也配做大业的公主,也配当本宫的妹妹?”楚执声音冷淡又无情,并不在乎自己的话对楚蘅芜意味着什么。
楚蘅芜呼吸一窒,只觉得钻心的难受。
其实早就习惯了,亲兄长常年的打压早就已经听习惯了,只不过还是会习惯性的心痛罢了。
“你的这些宫人既然看不住你,那今日便跪一整夜罢。”楚执扫过楚蘅芜发白的脸,一甩长袖,带着东宫的人浩荡离开。
绿倚第一时间想要上前帮楚蘅芜擦眼泪,走到跟前才发现她并没有哭,只是脸色白的难看。
“太子殿下也太过分了。”绿倚倒是忍不住眼眶泛红,“怎么能这样说。”
楚蘅芜微微抿唇,对绿倚摇了摇头道:“这么跪下去,那些人非要跪坏了不可。你让她们回去吧,若是皇兄过问,我一人承担。”
“那您又要怎么办?”绿倚愤愤不平,冒着被问责的危险说了大不韪的话:“你与太子殿下明明一母同胞,但是太子殿下却处处为难您,对您还不如对贵妃所出的和静公主。”
她有些说不下去了,谁都觉得寿阳公主是陛下最宠爱的公主,是太子殿下唯一的胞妹,认为公主在宫里绝对不会受什么委屈,但并非如此,公主从小到大的委屈都来自太子殿下。
他们明明一母同胞,但是太子殿下却处处不喜公主,小时候就时常借机责罚,后来被陛下知道了,太子殿下收敛了些,不再惩罚公主,倒是折腾起公主宫里的人。
楚蘅芜眨了眨酸涩的眼睛,站起身看向外面不停的大雪,腰间的绸带突然滑落,露出她不及盈盈一握的细腰来,显得她有些羸弱。
“绿倚。”她无意识的抓住裙边的玉佩,小声问:“你说,皇兄为什么那么讨厌我?”
绿倚愣住,摇了摇头,她也不知道。她在公主身边将近十年,公主待人温柔善良宫内的人都很喜欢她,只有太子殿下,是骨子里的不喜公主。
“是不是我成婚后出宫了就好了。”楚蘅芜嘴角压平,缓缓道:“到时候我和皇兄彼此眼不见心不烦,谁也不碍着谁。”
绿倚转头,有些惊讶的看着她,似乎没想到她会这么说,不过仔细想想,公主如今年十七,相比于一般公主已经算是晚嫁,估计过不了多久,陛下也会为她择婿。
跪在外面的宫人还是被打发走了,有几个小宫女双腿被冻僵,最终还是被搀着回去的。
绿倚为楚蘅芜点上彻夜不熄的玉勾连云纹灯,又将翻雪抱进床上,方才退出去。
翻雪是靳重光出征前抱来送给楚蘅芜的,最开始她将翻雪养在了偏殿,只是有一次,它半夜跑出去被和静公主的宫人抓住打了一顿,楚蘅芜找到它的时候它已经伤痕累累就剩下一口气,正挣扎着冲她喵喵叫。
三个月大的小奶猫叫声微弱,看着楚蘅芜的时候眸子绝望又无神,心疼的楚蘅芜当场便落了泪。
楚蘅芜脾气好却也无法容忍宫人骑在自己头上,便命人将那宫人打了一顿,只是和静咽不下那口气,当晚便告到了太子殿下那里。
所有人都以为太子定然会向着自己的胞妹,谁也没想到,他只是淡淡扫了病恹恹的猫,对楚蘅芜道:“不过就是个畜生罢了,寿阳,你越发任性了。”
这明显偏向和静公主的态度惊呆了所有人,纷纷看向她想知道她会做何反应。
但是楚蘅芜当时什么都没说,只是那一晚彻夜未眠,一连给素未谋面的母妃写了好几封信,第二日又亲自烧了过去。
再后来,翻雪就在她的寝殿落了窝,也不知道是不是被打的长了记性,总之没有再跑出去过。
大概是想到了不愉快的事,临睡前,楚蘅芜捏了捏翻雪的肉垫,保证道:“我会带你出宫的。”
翻雪窝进她怀里蹭了蹭,信任又依赖。
大业朝的公主没有早期请安的规矩,楚蘅芜一觉醒来时已经过了卯时,绿倚上前为她端来清水,低声道:“张公公已经在外面等了一会儿了。”
楚蘅芜的瞌睡一下子就跑没影了,睁大眼睛道:“张公公不在父皇身边来我这里做什么?”
“说是严世子今日一早就回来了,只不过正在家中养病,陛下抽不开身,便让公主前去探望。”
她们从小一起长大,父皇让她前去探望也是合情合理,楚蘅芜点点头,任由绿倚为自己上妆。
大业建朝不过百年,到如今的昭武帝,正好是第五位皇帝。
昭武帝贤明,自登基起,便轻徭薄赋,提倡经商往来,因此长安街市常年繁华,路上行人络绎不绝。
“这是这个月的药。”药房小童将打包好的重要递给面前英俊的男人,手指飞快的在算盘上划拉了几下,道:“一共是三两二钱,您是老顾客,给三两就好。”
肖檐将银子递过去,接过打包好的药,转身上了马。
他今日没有穿繁杂的朝服,只穿了一件普通的玄色圆领长袍,长发用一只木簪束起,丝毫不见文官的气质,与在楚蘅芜面前的样子大相径庭。
他住在南巷,算是长安的城边上,因此来这边每次都是骑马,只是今日还没来的及调转马头回去,身侧便过了一辆熟悉的马车。
驾车的一眼便能看出是宫里的人,肖檐知道里面坐着的是谁,只是马车去的方向既不是大理寺也不是南巷,想来她出宫不是来找他的。
其实这也没什么大不了,肖檐敛眸,他本就不喜欢她,只要她能时常露个面,保他官运亨通就好,至于她去见谁,与他自然是没什么关系的,他也并不关心。
肖檐抬头,马车已经走远,他面无表情的调转马头想要离开,却突然听到路边的茶摊上几个人正在聊天。
“听说今日一早严世子就已经进长安了。”
“镇国公的世子,再加上这次的军功,以后必定平步青云。”
“官运?你们可听闻那九重阙上的寿阳帝姬,据说样貌倾城,还与镇国公世子青梅竹马,而且帝姬年龄已经到了成婚的时候了,你们说,这次是官运的事儿吗?”
茶摊的话同样一字不落的传进马车里,楚蘅芜神色恹恹,转头问绿倚:“长安百姓什么时候这么八卦了?”
“百姓的日子过得好了,自然就会八卦了,公主不必在意。”
楚蘅芜摇了摇头,抱着怀里的翻雪渐渐出了神。
宫内去伤疤的良药她一早便让人送去了南巷,也不知道肖檐收到没有。昨日的箭伤确实不轻,她现在想想当时的血都觉得头晕目眩。
“公主,镇国公府到了。”绿倚出声提醒,掀开车帘将楚蘅芜扶下。
镇国公府邸前门庭若市,光是马车就停了足足十几辆。所有人都知道镇国公唯一的嫡子在战场上受了伤,正是巴结的好时候,便一个个都趋之若鹜的赶来了。
楚蘅芜下车的时候,门口的人全都自动让开一条来,毕恭毕敬的行礼,大名鼎鼎的寿阳公主,就算是没见过,光是看她那豪华的马车都能猜出她的身份来。
镇国公夫妻早早等在门外,见她下来,连忙上前行礼。
“不必多礼。”楚蘅芜将他们扶起,目光扫视了一圈,道:“我这次来是看严世子的,他的伤势如何了?”
这话一出口,严娄的腰又是弯了几分,禁不住痛哭流涕起来。
心下咯噔,楚蘅芜小心道:“可是严重?”
“公主,您...您还是亲自去看看吧。”镇国公仿佛一下子苍老了十岁,佝偻着腰就要为楚蘅芜引路。
镇国公再怎么说也是皇亲国戚,楚蘅芜怎会让他引路,便指了身边一个小厮道:“还是他来吧。”
那小厮猝不及防被指到,被吓的浑身一抖。
镇国公皱眉,扫了他一眼,冷声道:“还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为公主带路?”
小厮咽了口口水,将头快埋到了腰间,战战兢兢带着楚蘅芜往里走。
眼看着路越来越偏,楚蘅芜心下打鼓,皱眉道:“世子的院落怎么会在这里?”
“是世子回来之后自己要求搬进来的,谁劝都不管用。”小厮说话的时候身体忍不住发抖,看得楚蘅芜很奇怪。
一直到走到一处荒凉的偏院时,小厮才停下脚步,小声道:“公主,就是这里。”
绿倚皱眉,催促道:“还愣着干嘛,还不赶紧为公主开门?”
小厮瑟缩了一下,最终还是硬着头皮将院门推开。
就在推开门的瞬间,一个花瓶突然飞过来,精准的砸在小厮的头顶上。
楚蘅芜吓了一跳,等回过神来再去看小厮,只见那小厮被砸的满头是血。
鲜血还在源源不断的从伤口处往外冒,那小厮抱头躺在地上,疼的面目狰狞忍不住惨叫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