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任性

“滚!”尖锐的声音伴随着瓷器打碎的声音从院子里传出,带着浓浓的戾气:“谁让你们进来的,谁允许你们来打扰我!”

楚蘅芜怀里的翻雪猛地从她怀中跳出,浑身的毛都炸了起来,尾巴垂下,以一副防卫的姿势挡在她面前。

绿倚也连忙深处胳膊挡在她身前,声音紧绷道:“公主,严世子现在不便见客,我们先回去?”

楚蘅芜犹豫了一下,不安的抓住绿倚指尖,小声冲里面说:“严明元?”

砸东西的声音突然停住了,整个院子都安静下来,不知道等了多久,里面才传来一个沙哑的声音:“寿阳?”

“是我。”听到熟悉的声音,楚蘅芜松了口气,手指无意识的顺着翻雪的毛,小心翼翼道:“要是不方便的话,我明日在来看你。”

里面的人并未出声,不一会儿,木门的吱呀声响起,身材消瘦的男子从里面走了出来。

一别经年,严明元消瘦了很多,宽大的衣袍穿在他身上显得有些不合身,苍白的脸上没有什么血色,只不过玉冠束发,像是刚刚打扮了一番的样子。

眼前人明明样貌熟悉,但是气质却比当年孤郁很多,平整的眉眼之间平白多了许多戾气,有些陌生。

“寿阳,你来找我怎么不让人以前通报,我好出来接你。”严明元抬脚往前走了一步,又突然顿住,转头去看倒在地上挣扎喊叫的小厮。

“你怎么还在这里。”他声音毫无波澜,甚至透着点可惜,一点一点走近那小厮。

“世子饶命!世子饶命!”小厮想从地上爬起来,却猝不及防的被严明元一脚踩住了脖颈。

楚蘅芜被他的动作下了一跳,立即道:“他是我叫来带路的,并非有意冒犯你,打发他去看大夫吧。”

严明元充耳不闻,看着地上的血迹,似笑非笑,脚下加重了力气,碾着小厮的脖颈道:“饶命?我有没有说过,不要弄脏我的地方?”

绣着云纹的靴子在皮肤上揉踩的咯吱作响,楚蘅芜条件反射的后退一步,意识到什么,猛地出声:“不要!”

咔嚓一声,骨头断裂的声音响起,在寂静的环境里尤其明显。

严明元收回踩在小厮脖颈上的脚,像踢一块破布似的将尸体踢走,转头看向楚蘅芜。

“你......你把他杀了?”楚蘅芜指尖发凉,看着地上的尸体,血腥味扑鼻,又是害怕又是想吐。

“我早就说过了,让他们不要弄脏我这里,是他记不住。”严明元注意到楚蘅芜难看的脸色,宽慰道:“不过是个下人罢了,卖身契一交,便是生死不由他。”

可那是一条人命啊,一个活生生的人啊!

楚蘅芜呆滞地看着地上的鲜血,恍惚间觉得那鲜艳的颜色和自己指甲上的丹蔻重合了。她后知后觉的意识到,为什么那个小厮被她选中之后为什么会那么害怕,是她间接的害死了一个无辜的人。

“严明元。”楚蘅芜抬头,声音颤抖又不可置信,“这是一条人命啊,你之前不是这样的。”

她到现在还记得,当初严明元在东宫陪皇兄读书的时候的样子,温润君子,风骨凛然。有一次皇兄发怒要惩罚宫人,是严明元求情才让那些宫人免于罪责。她甚至还记得曾经的严明元为救一只从树上摔下来的雏鸟爬上了很高的树,不小心踩空从树上掉下来,摔伤了腿,在床上躺了十多天,还被镇国公罚抄家书。后来他腿好了,还曾再次去找那雏鸟,见它还好好活着,方才安心。

不过是两年未见,为什么严明元变成了这样暴戾的人。

严明元笑意不达眼底,却依旧温柔道:“公主,战场上的尸体成山成海,人命,是最不值钱的。”

他的目光落到楚蘅芜怀里的猫儿上,一边伸手去够一边笑道:“这就是公主养的那只猫吧,模样到是好看。”

漫天的血腥气本就让翻雪难受,突然过来的陌生人让它瞬间警惕,眼看严明元就要碰到它,一爪子挠了过去。

手背突然出现几道狰狞的抓痕,严明元微微眯眼盯着手上的伤口,突然笑了,道:“不愧是公主的猫,爪子倒是厉害。”

他声音温和,但是语调奇怪,伴随着寒风吹进楚蘅芜耳中,格外难受。

“臣先带公主去前面吧,这里让下人来收拾。”严明元说着,抬脚向她走近了几分。

楚蘅芜条件反射的后退一步:“不用了!”

严明元动作一顿,神情晦暗不明。

“时间不早了,我要回宫了。”楚蘅芜深吸一口气,抱紧怀里的翻雪转身,腿脚发软。

严明元站在原地作揖,朗声道:“那臣,恭送殿下。”

他抬起头来,目光贪婪的看着那抹窈窕背影,直到彻底看不见方才缓缓收回目光。

小厮的尸体已经半僵硬了,严明元微微皱眉,抬脚踏上已经折断了的后颈,重新回到院子里。

楚蘅芜并没有看到这残忍又凉薄的一幕,翻雪被吓得不轻,一直缩在她的怀里不敢出来,她自己也没有好到哪里去,脚步轻飘飘,浑身上下都是软的。

这是她第一次直面杀人的场景,亲眼看到原本鲜活的生命如同树上的横枝被人生生折断,满地的鲜血遮蔽了她的眼。

镇国公门前依旧熙熙攘攘,有人想上前和寿阳公主请安,却她身边的侍女皆数拦下。

“公主。”镇国公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过来,他神色好了些许,拱手道:“公主怎么这么快就要走,今日府上有宴,特地请了仙客来的厨子。”

楚蘅芜眨了眨眼,脖子僵硬的扭动,指尖一片冰凉。

察觉到公主状态有些不对,镇国公皱眉,正要再说什么,便有小厮匆匆跑进来:“老爷,大理寺的人来了。”

听到大理寺这三个字,楚蘅芜眼睫微颤,从一片虚无中清醒了几分。

“大理寺?”镇国公不易察觉的紧绷了一下,皱眉道,“大理寺的人来这里做什么?”

“不知,来的人似乎是去年的新科状元肖檐,现任大理寺少卿。”小厮压低声音。

“肖檐?”镇国公下意识抬眸看了楚蘅芜一眼。

肖檐和寿阳公主的传闻虽没有搬上明面来,但是长安里消息灵通的人早就知道这两人关系匪浅。

寿阳公主是尊贵的帝姬,就算是未出阁前与外男有什么,旁人也不敢置喙。

镇国公笑了,识趣儿的拱手笑道:“看来公主今日是吃不上仙客来的糕点了。”

楚蘅芜敛眸,毫无血色的脸上勉强扯出一抹笑,继而抱紧了怀里的翻雪。

昨日檐上雪未消,日头一照,雪水顺着屋檐滴到了地上,滴答水声响起,伴随着镇国公府大门吱呀开门声,格外刺耳。

镇国公府外的台阶前,肖檐站在屋檐下,玄色的衣袍有几处落了雪水,颜色稍显暗淡。

肖檐抬眸,视线落在楚蘅芜垂挂在颈侧的耳坠上。那是用粉玉雕琢的两颗桃子,是寒冬中唯一的一抹春意。

“公主。”肖檐开口,声音稀松平常,但是却在结尾的时候带着股缱绻的意味,“臣以还为要等好一会儿。”

楚蘅芜目光同样落在肖檐的脸上,因为害怕而疯狂跳动地心脏缓缓安定下来。

眼前人像是雪中孤松,往那里一站,狂风难催,大雪压不折,只要看到他,就会有安全感。

“殿下。”肖檐伸手接她,蓦的笑了,“殿下还不下来吗?”

楚蘅芜眨了眨眼,松开怀里的翻雪,猛地撞进肖檐怀中。

她力气不大,身材娇小,但是冲劲却足,直接将肖檐撞得后退了两步,方才稳住了身子。

他身上有淡淡的药香,去顷刻间冲散了鼻尖的血腥气,楚蘅芜双手攥着他胸前的衣襟,侧耳的粉玉耳坠因为她的动作撞上了男人的翠玉衣扣,发出清脆的响声。

绿倚脸色一变,反应极快的撑起伞上前,挡住他们两人的上半身,防止有人窥探。

“肖檐。”楚蘅芜声音颤抖,吸了吸鼻子可怜道:“肖檐,我害怕。”

肖檐垂在身侧的双手猛地攥紧,下意识的扣住怀中女子的细腰,抬眼对上镇国公窥探的视线,低声道:“殿下,莫怕。”

一句话让楚蘅芜的手不再发抖,她无意识的在肖檐胸膛处蹭了蹭,带起一抹暗香。

“公主。”绿倚脸色不好,目光警惕的看着四周,低声提醒道:“我们先上马车吧。”

楚蘅芜没说话,将自己又往肖檐怀里缩了几分。

“肖大人。”绿倚有些为难。

这里人多眼杂,朝中官员看到不会乱说,若是让普通百姓看到了,不知道要编排多少深宫艳情。

肖檐收回目光,安抚的拍了拍楚蘅芜的肩,将人打横抱起进了马车。

绿倚快速跟上,将马车的车帘放下,规矩的坐在外面。

轻浅的马蹄声在官道响起,渐行渐远。

镇国公收回目光,脸上的笑容渐渐隐去,嘲讽道:“寿阳真是越来越任性了,还未出嫁,就这样明目张胆了,陛下还是太惯她。”

“寿阳公主神似先皇后,陛下确实偏爱几分。”

镇国公冷哼了一声,问道:“我听说,那个案子是肖檐接手的?”

“是。”管家走近了些,压低声音道:“小的派人去拦了,没拦住,还是让那个贱人敲了鼓,大理寺旁的人听说是来告镇国公府都没有接,只有肖檐,收了呈辞。”

顿了顿,管家又道:“不过肖檐一直都没有动向,也没有派人前来问话,应当是识时务,不准备管了。”

“不见得。”镇国公冷笑:“肖檐身后有寿阳公主,还有什么是他不敢的。继续关注动向,要是肖檐有动作,立马通知我。”

“小的明白。”

马车已经看不见影子,镇国公微微眯眼,语气森然:“斩草不除根,吹风吹又生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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