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世间不是没有心思单纯的人,只是这样的人绝对不会出现在宫里,这是楚蘅芜一早就知道的道理。
她觉得严明元说出这句话就十分可笑,肖檐若真的是简单的人,就不会走到如今。
也不知道是不是他们声音太大惊了梨花,一阵清风吹过,树上的的梨花竟掉落了一片。
严明元透过繁繁花雨看了楚蘅芜很久,最终一言不发,转身离开了此地。
楚蘅芜握紧手中的赐婚圣旨,不自觉地松了口气。自从严明元从战场上回来后性格就古怪了许多,即使有少时的情谊在,她依旧本能的想要远离他。
“公主。”绿倚伸手为她将头顶上的花瓣摘下,低声道:“外面风大,先进去吧。”
这道圣旨在景阳宫里放了许久,楚蘅芜始终没有拿出来。
她是想要先去问一问肖檐的意思的,但是这段时间听说大理石繁忙,她便一直没有出宫去。
桌子上的话本已经翻来覆去看了许多遍,岭南一直没有送来新的话本,楚蘅芜便知道那边一定也出了些情况,只是一直未有消息传来长安,便也不用担心。
翻雪近日晚上叫的越来越勤,白日里便有些无精打采,懒洋洋的窝在楚蘅芜怀里,恃宠而骄的舔舐着她白皙的手腕。
四月初,天气更加暖和,夜里长起风,景阳宫里种了许多的梨花,一夜过后院中便是满地的吹落的繁花。
楚蘅芜透过被风吹开的窗子,看向院子里正在打扫的宫女,渐渐有些出神。
“公主!”绿倚步伐匆匆的走进来,打断她的走神。
楚蘅芜转身去看她,第一反应却是外面的风的确很大,就连一向注重形象的绿倚发丝都被吹乱了。
“公主!”绿倚走到小塌边,抿唇道:“肖大人出事了。”
没有听清她说什么,楚蘅芜眨了眨眼,微微抬起头,问:“你刚刚说什么?”
“肖大人出事了,听说有人去大理寺闹事,指着肖大人的鼻子骂,说——”
“说什么?”
“说肖大人不知廉耻,以色事人,还说——还说他枉为人臣。”
手中的话本猛地脱落,楚蘅芜被气得脸颊泛红,怒道:“是什么人?”
“现在还不知道。”绿倚为难道:“是宫外的探子送来的消息,现在也不知道情况如何了。”
楚蘅芜的心一下子就乱了,她突然想起,去年冬天,肖檐似乎也曾说过这样的事情。
话本是看不下去了,楚蘅芜目光落在桌子上的圣旨上,鉴定道:“我们去看看。”
大理寺一直是个沉重而严肃的地方,门外的几个石狮子,一旁的大片松树林,无一不彰显着这里的威严和气派。
但此时的大理寺,已经陷入了一片混乱。
高寺丞被人拦住,一脚踹翻一旁的桌案,怒道:“肖檐,你还有脸在这里翻旧案,我若是你,早就一头撞死在这里了。”
肖檐面色不变,只是冷冷的看着他,那眼神活像是在看街边被耍的猴子。
被他的眼神激怒了,高寺丞气得发抖,指着他道:“你以色事人竟敢如此趾高气昂,你难不成以后还想当寿阳公主的男宠不是,我要是你,早就一道了结了自己!”
闻言肖檐抬起头,似笑非笑的勾了勾唇,正准备说话,就听到一道清脆的声音响起:“既然这么想死,那本公主也不拦你!”
四周一静,所有人都惊讶转头,却见寿阳公主不知道什么时候竟来了。
众人连忙停下手中的动作纷纷上前行礼,就连情绪激动的高寺丞都冷静下来擦了擦额头上的汗。
肖檐嘴角的笑意淡了下去,对上楚蘅芜的视线,有些忧伤。
这样的眼神杀伤力实在是太大,楚蘅芜不自觉的抿了抿唇,收回目光,凌厉的看向高寺丞。
被公主看的险些腿软,高寺丞擦了擦额头上的汗,下意识的后退了两步。
寿阳公主看起来虽然较弱,但是虎父无犬女,光是那双过于凌厉的眼睛就令人胆寒。
“发生什么事了?”楚蘅芜声音很轻,说话的时候目光却是看向肖檐的。
肖檐敛眸,哂笑道:“不是什么大事,高大人的儿子前年去喝花酒,为了一名女子争风吃醋,打伤了他人,不想这个案子一直都没有个了结,臣正好翻出了这个案子,高大人便不乐意了。”
高寺丞猛地瞪想肖檐,压着声音道:“肖檐,我儿子是被人冤枉的,这个案子就是因为证据不足因此一直没有定论,你因为与我有私怨便公报私仇,现在还在公主殿下这里搬弄是非!”
“证据不足?”肖檐扯了扯嘴角,眼神冷了下来,“这个案子在大理寺被压了半年之久,自然是什么证据都没有了,只是被打伤的那个人至今还卧床不起。”
“你——”高寺丞被气得说不出话来,脸色越发的难看。
楚蘅芜看到他的表情,也明白了几分,冷下脸道:“这也不是你辱骂朝廷命官的理由,今日这些话是被我听到了,若是被父皇听到了,你们觉得他还能容忍你们这样乱下去吗?”
所有人都是一僵,刚刚这里乱做一团实在是失了体面,简直是有辱斯文!若是真的被陛下知道了,那他们岂不是.......
“殿下。”肖檐适时开口,道:“大理寺后面的松林开花了,臣带你去看看吧。”
楚蘅芜被他的话吸引了注意力,看了那群和鹌鹑一样的大人,转身出了大理寺。
几乎是在她转身的瞬间,这些人同时松了口气,又担心寿阳公主去陛下那里添油加醋一番,于是连忙对肖檐道:“肖大人,刚刚可是下官一直在拦着高大人,你可一定要我在下多多美言几句啊。”
高寺丞被气得脸色铁青,在心中暗骂这群人真是趋炎附势之辈,却又不敢说出来得罪人。
肖檐没有说话,收敛神色,走出了大理寺。
松树林的最外面停着熟悉的马车,肖檐在原地看了一会儿,方才上前敲了敲马车的窗户。
窗户很快就被打开,楚蘅芜探出头来,冲他眨了眨眼:“我刚刚是不是特别的有气势?”
她说话的时候表情很生动,就像是春天优先展开的花儿,娇媚动人,让人挪不开眼。
“殿下。”肖檐伸手为她摘下被珠翠勾住的松树枝,问:“殿下觉得高寺丞家的那个案子应该被翻出来吗?”
楚蘅芜很惊讶,问:“为什么不呢?做出了事情就应该受到惩罚,无论是什么事情,如果仅仅是因为高寺丞在大理寺任职就压下去的话,那我们大业还有什么公正可言,这不就和前朝一样了吗?”
“殿下说的对,臣也是这么认为的。”肖檐目光看向远方,“做错了事情就要受到惩罚,如果没有做过的事情被人冤枉了,那就要公开真相洗刷冤屈。”
楚蘅芜看着肖檐说话的申请,突然感觉有些不安。现在的肖檐和以往的肖檐有些不同,这种不同是很轻微的,但是她还是敏锐的察觉了出来。
“肖檐。”楚蘅芜出声,“我有一件事想要问你。”
肖檐转身,目光带上些许疑惑。
“我马上就要过生辰了,父皇说要为我选夫婿。”
她说话的声音很轻,但是似乎是他他听不清,脑袋又往前伸了几分,几乎是贴着肖檐的耳朵说的。
温热的呼吸洒在皮肤上,几乎是一瞬间就将他拉回了小重山的山洞里。
肖檐回过神来,骤然笑了,道:“那臣先恭喜殿下。”
这样的反应让楚蘅芜有些迷茫,似乎没有想到他会这么说,于是下意识的伸手去勾他的脖子。
少女的体香传来,肖檐下意识的去扶她的肩,防止她从马车上掉下来。
“肖檐。”楚蘅芜的呼吸有些急促,“你做我的驸马好不好?”
肖檐动作一顿,目光越过她的身体,落在马车窗前的那颗夜明珠上。
那夜明珠品相极好,普天之下怕是再找不出第二颗来了,就这样被镶嵌在一辆马车上,倒是暴殄天物。
“肖檐?”见他久久都没有说话,楚蘅芜只觉得心都要跳到了嗓子眼里,重复道:“肖檐,你做我的驸马好不好,这样以后再也不会有人指摘你了,你是我名正言顺的驸马。”
末了,楚蘅芜又道:“长公主姑姑不止有驸马还有许多的男宠,但是我不会,我以后只有你一个驸马,肖檐,我只要一个驸马就够了。”
见他一直不说话,楚蘅芜就自顾自地说了起来。
“我前几日看岭南送来的话本子,里面的郎君和娘子都是一生一世一双人的,我觉得那样便很好。”
“还有,我——”
“公主!”肖檐打断她的话,将她从自己身上推开,弯腰作揖道:“殿下,臣不能娶你。”
楚蘅芜呼吸一窒,感觉自己的心似乎被人什么东西撞了一下,有点疼。
她敛眸,也不知道是不是林中露水挂上了睫毛,不慎落到了眼睛里,眼睛又酸又疼,她看了他很久,问:“为什么,你不喜欢我吗?”
她不觉得肖檐不喜欢她,若是不喜欢她为什么会为她簪花,若是不喜欢她为什么会在她林间纵马,若是不喜欢她,为什么会在落下悬崖的时候将她护在怀里。
她即使是这样,他还是说,不能。
肖檐一直维持着作揖的动作,许久没有说话。
周围的风不知道什么时候都停止了,绿倚低头站在一旁,谁都没有出声音。
“肖檐,本宫在问你话。”
作者有话要说:最近嗓子好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