浑身失力般,近乎晕厥的人绵软地滑倒在地上,眼神里是恐惧与绝望。
舍友们大喊着她的名字,七手八脚地把想要她抬起来,却发现像是在拿一根筷子捞面条,无济于事。
“我…我坐一会…”地上的人没有表情,嘴唇抖出来几个不完整的汉字。
三人蹲下,六只眼盯着那个大口喘气的人。
她又战战兢兢向后望了一眼,蓦的昏了过去。
“…听得到吗?…”各种声音此起彼伏。
“怎么办?把她背到医院?”一人急切道。
“没办法了。”玲珑将自己的书包递给身旁的人,抬起仆地者的一只胳膊,搭到自己的肩膀上,在其他舍友的帮助下,艰难地把一个中等身材的人挪到背上,短暂调整后一小步快跑。
“玲珑…要不然,叫救护车?”身后的舍友们紧跟着玲珑,担心道。
“救护车进不来!”玲珑偏头道,奔向最近的电梯,按动“下”的按钮。
“不要感到恐惧哦…大家的愿望,我都听得见呢。”
电梯内,灵儿的声音穿透空气打到耳朵里,这个声音,又想听到又真的不想。
一楼。接下来就是穿过中心广场,叫一辆出租车。不过医院并不是很远,它在商业区的斜对角,霓虹城的居民区旁边。
却有晕厥的人,保安抬着担架,往面包车里运送。忽的面包车关上门,迅速开走了。
“等一下!”玲珑奋力呐喊,可惜并没有让车上人听到。
她的手臂开始发酸,红晕早已冲上面庞。刚背起同伴所激发的热量已经消散殆尽,玲珑吃力地维持着奔跑的姿势,眼神直勾勾盯着马路,耳朵里听不到半丝风。
“大家准备好了吗?我们的舞台,要再次热闹起来咯?”
玲珑背上忽然传来一阵蠕动,手上抓握的膝干,有微小但可以清晰接收到的凸触。
“玲珑?”耳旁的声音。
玲珑紧绷的肌肉松弛下来,缓慢地辅助其站定。
苏醒的人立即被扶住,但却貌似没什么大碍。“你怎么了?”身旁舍友关心地问。
“刚刚…不知为什么,忽然眼前就全是黑的,像有什么东西操控我的大脑一样…”
“怎么会…?”
“是真的!我转头之后,眼前就全是黑的了!”她喘了口气,“我就是那个贪婪的人…这是惩罚?”
“所以你身后的是深渊?”
“深渊…那不是只存在于…”
“不要想了。现在还有什么感觉?”玲珑调整过状态,走了过来。
“现在和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就像一场梦。梦里还有你,玲珑姐。”缓缓道来,“不过,梦里的你,和现在的不太一样…”不再贪婪的人抱住玲珑的腰肢,将面颊贴在对方的胸口。“不管怎么样,谢谢你,玲珑姐。”
“没事的…所以现在,我们要去哪里?”玲珑摸着身前的后脑袋,温柔地说道。
她的老家离这里比较远,乡村,周遭没有大高个儿,一米六的身高算是正常。来到都市后,发现周围的人需要仰视,也就自降一等,乖乖地跟在人的后面。其实她的性格比较敞亮,小时候是村子里的跑山野孩子,喝井水吃野菜,吹牛皮喂鸽子,身子骨锻炼得比较硬朗。家里人倒是不担心她去外面读书,她自己也不害怕,这倒是不错的心态。
之后的幼教来自乡下,但来到城市上中学了之后就与城市孩子没什么差异了,骨子里的性格可能不会改变,与同学相处得也确实融洽,她爱笑,不是特别漂亮,却显得格外诚恳。城市的生活改变了大部分的她,喝奶茶、逛商场的节奏也就代替了抓虫摘果的童年乐趣。毫不避讳地,她乐于分享以前的所有故事,在快节奏的城市里,依然能够生活得自在。
“我们呆在这里吧,好吗?”乡下孩子抬起脑袋,看着玲珑。
“好的,我们继续看演唱会。”
在其他舍友看来,不太可能贪婪的人是一个可爱的娃娃,儿时的野蛮并没有在她身上留下什么印记。皮肤白皙,身材适中,还有更为亲和的黏人属性。而在她自己看来,与朋友交往最主要的是信任,自己能够基于信任作出一切假设,但也会崩溃于被认为贪婪的那一刻,身后子虚乌有的深渊。
灵儿在场上依旧演出,台下自然热度不减。舞台前排的粉丝保持着高涨的热情,不仅仅对于舞台上的人儿,对于周围的其他人,也是如此。
下体思考动物们终于能够从灵儿的身上移走视线,在漫长的思想斗争中终于出现了审美疲惫。在发现伴舞娘貌似也有几分姿色之后,将录像设备屏幕略微缩小了些。而若恍刹想到这些从小练舞、节食减肥的人有着难言的苦衷,也会心生同情。舞台上的尽情风光,也仅仅可能是在舞台上、人面前。
夜色清凉,天空的云没有下落的趋势。大楼星星点点的灯光,与细小雾气中的路灯光芒混作一团,险些会让人迷失方向。冰冰凉水雾黏于发梢,竟然有令人流连忘返的恍惚错觉。时间茫然流失,像海绵里的水,轻轻一挤,大把流失。
“各位,距离那个重要的日子,已经只剩一分钟了哦…”灵儿正好于一首歌的末尾说道,确实提醒了时间。大部分人划出了手机时间,赫然是23时59分。
“欸?灵儿她…怎么知道时间的?”
“…不知道。”
玲珑收起手机,回复了几条同学的消息,将手机按到主界面,看了一眼洁白清晰的风景壁纸,等待着下一天的到来。极其蹊跷,灵儿似乎将一切安排得极其妥当,时间轴卡得无可挑剔。玲珑打开时钟,秒针还有三小格达到12。
跳格。跳格。跳格。
“祝灵儿生日快乐!”来自舞台前排粉丝震耳欲聋、一字一顿的喊叫。掌声哗起,楼宇间居然回荡起了稀疏的共鸣。有风吹过树梢,泛黄的树叶也会发出类似的声音,微弱,人眼看上去,听到的是同一种声音。
“谢谢大家!”灵儿从舞台的一侧走到另一侧,每迈出一步,都驻足站定,向着台下鞠躬。喇叭里放的是背景音乐,婚礼般的喜庆庄重乐曲,似曾相识,却真的说不出在哪里听到过。“谢谢大家,谢谢大家…”
灵儿笑着,身体有些颤抖,最后一躬维持了很长时间,她眼帘挤在一起,齿牙紧叩,腮颊上的细腻肉质不住跳动,看上去…非常痛苦。她并拢的双脚忽的错开了一个角度,连同身体剧烈得颤抖了一下,这之后,灵儿迅速将双脚重新靠拢,动作细致到后排观众根本不会发现。
灵儿…摇摇欲坠。浓密的齐眉刘海遮住了她大部分表情。
“谢谢大家…接下来…”灵儿没有说出下一句话,闷哼一声,这个短暂的气流被她掩饰为细小咳喘。瘦削腰肢开始佝偻,剧烈的颤抖使他无论如何动作也不能逃过前排粉丝的眼睛。还好,。
“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哦…!”台下粉丝庆祝般呐喊,更有几个人直接搬来了蛋糕,纷纷递给最前排,举过头顶。
下一刻,雨轰然落下,砸得所有人没有防备。像是躯壳一般的东西从灵儿身上莫名脱落,洁白礼服霎时间被打湿,湿透,她的双膝扭曲地夹紧,原先死命挺直的双腿向松弛妥协,披肩长发携着雨丝滑落肩膀,彻底遮住了她的面部表情。
“谢谢大家…谢谢大家…”喇叭里的声音很弱小,大家顺理成章地认为灵儿极其感动,丫头般的哭泣。
蛋糕胚吃透了雨水,奶油淋下。瞬间垮塌的形体,像极了毫无招架的艳丽妆容,顷刻崩塌于一个毫无防备的冲击之中,褪去外衣之后本质坦然裸露。急烈的大雨,像是黑云的积淀、高耸的盘旋。征兆全无、思绪混乱地降临人间,赞美每一瞬美好。
双膝着地,头顶的长发真的完全遮住了灵儿的脸,半斜的身子,似乎具有某种艺术效果。此刻,她的牙齿外漏、吃紧,唇尖躺下和着雨水的粘稠唾液,身体灌铅般沉重,大脑混乱,甚至不知道自己应该做些什么。但是无论她以任何方式维持自己的理智,发现都无法抵挡这忽如其来的崩溃。
粉丝想冲上前去,但也仅仅是趋势,并且,他们完全认为,这是生日庆典的一环,灵儿今晚的动作,进行到这一步也算是环环相扣。他们就在雨里站着,带伞的人撑伞,没带的人淋雨。
额头很重,很沉重,特别,想睡觉…
但是…如果真的睡下,是否是真的意义上的睡下?
坚持是失败的,灵儿翻倒在舞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