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夏战役》
文/珩一笑
如果若干年后,让谢蔲回忆,有没有哪一瞬间,想要破口大骂,一定有现在——
一颗球准确无误地砸中后脑勺,因为惯性,她猛地往前一倾,眼泪被疼痛催生,挂在眼角,欲落不落,宛如清晨大雾,挂在叶尖的露珠。
她立住,没有动。
“对不起,对不起,你没事吧?”
一个男生反应过来,快步上前,一只手把落地反弹的篮球抱在怀里,见她泪眼朦胧,他一下傻住,给后面的人使眼色,意思是:砸到人了。
谢蔲顺着他的视线看去,一米八几的高个儿,比她高出一个头,一手插着校服外套的兜,头顶一缕头发不羁地翘着,瞳色在阳光下是浅棕,他鼻梁挺,五官轮廓立体,加之肤白,有几分混血感。
见两人都看来,他才收了散漫的神情,肃了肃脸,说:“要去医院检查一下有没有脑震荡吗?我替你出检查费。”
分明是征询的语气,却让人听不出真诚。
“谢谢你,不用了,我没事。”谢蔲抹了下脸,避开他们的视线。
走廊上人来人往,被两个不相熟的男生看到掉眼泪,有够丢脸的,她只希望赶紧把他们打发走。
“还是去一趟医院吧,我们帮你跟老师请假。”
最开始的男生附和:“是啊,万一有啥事,也好及时治疗。”
谢蔲低着头,匆匆往厕所的方向走,“没关系,不过这里是走廊,付嘉言,以后打球去篮球场打,不然很容易砸到无辜的人。”
她下课想去趟厕所,好端端走着,平白无故遭了这么一灾,她心里憋着气,语气自然也不好。
尤其是“付嘉言”那三个字,几乎是咬牙切齿的。
她进了女厕所,他们俩不好再跟上。
付嘉言冲冯睿指了指自己,有些难以置信地问:“这是点名道姓教训我的意思?”
冯睿挠了下头,“是吧……”
“跟我有什么关系?”付嘉言莫名其妙,“好心当驴肝肺。”
“算了,谢蔲这人看着就挺傲的。”冯睿拉他回教室,“反正歉也道了,去检查也不肯,就是她自己的事了。”
付嘉言觑觑他,“谁让你闹的?”
本来,这节大课间冯睿想去打球,叫上付嘉言。吆三喝四的,还有其他几个相熟的男生。
结果本就阴沉的天气不作美,刚到篮球场,豆大的雨点落下来,他们便折返。
跑到屋檐下,冯睿手痒,把球丢给付嘉言,用力猛了点,付嘉言想跟人打招呼,也没及时反应,让球径直往前飞过去,砸到谢蔲。
硬要说有关系,球是他的,砸了人,得归他负责。好心好意提出检查,哪想她半点不领情。
行,倘若得了脑震荡,也不是他的锅。
谢蔲越想越憋屈,好痛啊,那一霎,感觉头都要裂了,她揉着后脑勺,也不知道会不会肿出一个包来。
上完厕所,回教室一眼就看到付嘉言。
他站在教室后头,和人说笑着,一手叉着腰。
校服是新近发的,黑白做主色调,红色做装饰,又土又没版型,他松垮地穿着,拉链没拉,袖子撸到肘弯,底下是一件纯白的T恤,露出半截锁骨——令人好奇,同样经过一周军训,他怎么好像被太阳漏下了一样,仍这样白。
十几岁的少年,整个人笑得意气风发。
可不是意气风发嘛,月考成绩刚出,他是年级第一,谢蔲以十分之差,屈居班级第二,年级第三。
好一个年级第一。
谢蔲目不转睛,挨着他走过去之际,狠狠甩了甩手。如果幸运的话,会有一两滴水珠落在他纯白色的球鞋面上,留下水印。
付嘉言注意到她的动作,想开口,还是咽回去了。就当她是报一球之仇,他替冯睿挨了。
谢蔲坐到自己的位置上,桌上摊着未写完的练习册,她抽纸,擦了擦手,重新提笔。
同桌陈毓颖问她:“你眼睛怎么红红的,谁欺负你了?”
谢蔲侧过头,往后瞟了一眼,她的位置在倒数第三排,靠教室左边的窗户,这一瞟,恰好和他对上。
付嘉言换成抱臂的姿势,朝她扬了扬眉。在她看来,多少有几分挑衅的意味。
她收回视线,压低声回答陈毓颖:“付嘉言。”
“他怎么你了?”陈毓颖说,“他不至于吧,人看着还挺好的。”
才入学不久,付嘉言已经和班里男同学打成一片,他性格外向,也不端架子,成绩好,还是Z市这一届的中考状元——开学时,“状元郎”的名号就流传开了。当时班委竞选,他要是上台,肯定能当选班长。
“去上厕所,被他的球砸到头了。”谢蔲恨恨,“到现在还有点疼。”
陈毓颖怔愣,张了张口,“啊?他跟你道歉了没?”
“他说送我去医院,我回绝了。”谢蔲始终埋头看题,嘴巴一张一合的,声音轻而软,她从小到大就是这样,讲话没什么力道。
“那他应该就是不小心的吧。”陈毓颖对付嘉言有滤镜,有意无意地帮他说话,“要不然你还是去检查一下?”
“不喜欢去医院,我也没那么痛,就是好丢脸。”
谢蔲一个女孩子,脸皮子薄,且是规规矩矩长大的,素来秉持着“人不来犯我我不去犯人”的原则,没干过出格的事,也没在大庭广众之下出过洋相。
不知道多少同学看见她被球砸,还哭了。十六年来,这是头一遭。
“没事,”陈毓颖安慰她,“过两天就没人记得这事了。”
谢蔻捋了下颊边碎发,勾到耳后,一中不要求女生剪短发,她头发黑而直,柔顺地向后梳,扎成一把马尾,留几缕刘海,看着是乖巧的好学生那一挂。
她说:“……最好是。”
刚开学没两个月,谢蔲连班上人的名字尚没记全,这会儿倒是把付嘉言记得清清楚楚。
她把C写得重,笔尖要穿过纸页,尾巴勾到天上去,又哗啦啦翻了一页——这是她情绪不佳的表现。
“不好意思啊,替我的球给你道个歉。”
一瓶纸盒装的柠檬茶被放到桌上,谢蔻前排坐的是秦沛,付嘉言不知何时来的,他腿长,跨坐下来,一条手臂随性地压着桌沿,“刚买的。”
谢蔻没收,抬眼看他一眼,又低下去。
从付嘉言的角度看去,是一双鸦羽般的睫,小巧的鼻头,鬓边短而浅的碎发。也不知道冯睿打哪儿看出她傲的,明明是一副乖乖女相。
谢蔻语气淡淡:“我不喝这种添加色精的饮料,谢谢你的好意。”
“还生气啊?”既然她不要,付嘉言剥开吸管外的透明塑料纸,插上,自己喝起来,“要么让你砸我一下,消消气?”
目光落在她的作业册上,她的字迹秀气,连草稿也打得工整,难怪语文老师单独拎出她的作文夸。
他伸手一指,“你这道方程式没配平。”
谢蔻心平气和地划掉,重新写。
对于写题,她十分能接受别人指出她的错误,她还客气地说了声“谢谢”。
付嘉言友善地笑,又说:“你不计较的话,那我就当你原谅我们了,我先——”
话音未落,中道崩殂。
“行啊,”谢蔻搁了笔,她的眼睛圆,人畜无害的眼神,此时直勾勾地看着他,“球呢?什么时候?”
付嘉言两指夹着喝空的柠檬茶走后,陈毓颖问:“你真要打他啊?”
谢蔻不以为意,说:“他自己提的。”
陈毓颖担心:“你们俩不会打起来吧?”
陈毓颖和谢蔻坐了一个月同桌,还没摸清她的性子,但陈毓颖莫名有一种这样的感觉。咬人的狗不叫,她平时安分,说不准呢。
谢蔻反问:“我会傻到以卵击石吗?”
陈毓颖想到他们的身高、体型差,笑了,“也是哦,你大概会被他当鸡仔拎。”
她模仿付嘉言刚才拿柠檬茶的姿势,将一块橡皮模拟成谢蔻,拎起来,又犯花痴:“哎,你看到他的手了没?好好看。”
看到了。
惊鸿一瞥,瞥到的是一双本该为艺术而生的手——手指白,骨节分明,还长,甲床是健康的粉色,指甲修得圆润。
主人却用来打篮球,真是暴殄天物。
她这样惋惜,纯粹出于对美的欣赏,别的多余的感情也没有了。
秦沛这时坐回来,扭头问她们:“刚刚付嘉言来找你们说什么?”
他是个理着锅寸头,戴黑框眼镜的大男生,他脾气挺好的,平时有笔啊尺子啊掉到地上,他都会主动帮忙捡起来还给她们。
谢蔻说:“约架。”
“啊?”秦沛张口结舌,又说,“付嘉言不会打女孩子的啊。”
陈毓颖好奇:“你之前就认识付嘉言啊?”
怕当事人听见他们在八卦他,他们是压着音量的。
秦沛说:“我初中跟他一个班,他是特招来一中实验班的,本来他不用参加中考的,他说闲着也是闲着。”
陈毓颖表示同情:“你好惨。”
“其实也没什么,”秦沛说,“我们班第二名去了县一中,听说就是为了不再被他压一头。”
谢蔻不太信:“有这么夸张么?”
“可能是大家开玩笑的,县一中教育资源是差点,但是管理更严格。”秦沛是个老实人,有什么交代什么,“不过他真的从来没有从第一名的宝座下来过,哦,除了一次,他缺考了一下午的考试。不过也排在中游。”
有这么神么。
谢蔻转了转笔,眼皮耷拉下来,若有所思。
“哎,话题跑偏了。”陈毓颖最先反应过来,“不是在说付嘉言他人怎么样吗?”
“他对女孩子挺有礼貌的。”
秦沛一句话简单概括完,因为打上课铃了。
英语老师的课,那是位严厉的老太太,多年教学经验,快六十岁了,早该退休,被返聘回来,对他们要求极高。
在她的课上开小差,会被她的火眼金睛揪出来回答问题,答不上来就站着。
刚上高中的小鸡崽子们,自然不敢忤逆。
下午放学,谢蔻慢吞吞地收拾着书包。
陈毓颖先走了,她和谢蔻不顺路,尽管想留下来看谢蔻会怎么和付嘉言“打架”,但她得去赶公交,再晚就赶不上六点半的末班车了。
今日的值日生忙着擦黑板、扫地、倒垃圾。
他们按照学号轮流安排,而学号又是按照入学成绩排的,由卫生委员监督实行。
教室渐渐走空,喧哗的人声也消停,付嘉言站在教室后门处,一手拎着书包,往后一扬,挂在肩上,另一只手拍着篮球,“去外面?”
闻言,值日生看了他们俩一眼,想不到他们俩放学不走,约着要干吗。
谢蔻朝他走过去,伸手。
“给我吧。”
作者有话要说:啦啦啦啦~写文太快乐了,想写一对少男少女恋(gao)爱(huang)的故事,所以我又来了~
【死对头变py,再变情人】
【阅读提示】
1.py转正,彼此身心唯一,彼此非完美人设,都有缺点,但我很喜欢他们
2.背景、城市、学校全部架空,私设多,勿考究
3.字数不定,但是会比较长,都市占比少,从春天写到夏天
4.文名、文案灵感来源于渡江战役,写两个人拉扯
5.天大地大,开心最大,祝你祝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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