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步走过两个路口,沈洛年突然一怔,转过头,却见旁边一条小巷口,穿着及膝连身小洋装的怀真正探头出来,对着自己笑。
“怎么跑来了?”沈洛年走近说:“干嘛躲在这里面。”
“躲起来省得被人搭讪。”怀真蹦出巷子,挽着沈洛年手臂说:“我不放心你呀,有遇到妖怪吗?”
“嗯,杀了几只小妖怪。”沈洛年望望周围人们羡慕的眼光,低声说:“这匕首还不错,就是太短了,比较大只的妖怪切不进去。”
怀真眼睛转了转,嘻嘻笑了笑,却不说话。
“干嘛?”沈洛年上下瞄了瞄怀真说:“又有事情瞒我。”
“反正说谎会被你看出来,不如不说。”怀真笑着说:“太短的话,就一路切过去啊,把它分尸。”
“说得倒简单,现在这种都是只有微弱妖炁、没智慧的小妖怪,打散了就没事。”沈洛年沉吟说:“若是全身充满妖炁,比如凿齿那种,不知该怎么应付。”
“一种办法就是直接吞到肚子里面炼化掉!”怀真说。
“我可没有你这么大的喉咙。”沈洛年没好气地说。
“不然就一步步击散啰。”怀真想了想又说:“其实每种妖怪都有妖炁集中的中枢处,打散了,其他的妖炁也会因为失控而散逸消失,只看你知不知道它的要害在哪儿。”
“哦?”沈洛年有点意外,望了怀真一眼。
“不准看。”怀真伸手掩住了沈洛年的眼睛,一面说:“若有一天你看透了我的要害,绝不能说出口哦,就算只对我说也不行,仙界中多的是顺风耳,万一让人知道可就糟了。”
“我哪这么厉害?”沈洛年好笑地说,一面拉开怀真的手。
“如果真有人能看得出来,那就是你了。”怀真低声说:“毕竟凤灵能做什么,谁也不知道。”
“凤灵?”沈洛年又听到新名词,眉头又皱了起来。
“凤凰之灵。”怀真说:“我不是说过你被凤凰换灵吗?就是换成这种灵,所以你会具有凤凰的一部分能力。”
沈洛年想了想,终于问了一个在心中盘桓已久的问题:“我还算是人类吗?还是妖怪?”
怀真眨眨眼说:“人类的定义是什么?和妖怪的差别在哪里?”
“唔……”沈洛年一呆,一时也答不出来。
“别想这种复杂的问题了。”怀真笑说:“那些吃饱的小妖,好像都躲去山上了,要去看看热闹吗?”
“怎么去看?”沈洛年讶异地说。
“我带你去。”怀真揽着沈洛年的腰,两人陡然拔空而起,直上青云。
“咦!”沈洛年大吃一惊说:“不怕被人看到吗?”怪了,刚刚周围的人似乎没有一个注意到?
“我施了障眼法,道行没有一定水准的人看不到的。”怀真得意地说。
“那你刚刚干嘛躲着?用这招不就好了。”沈洛年迷惑地说。
“这是一种用妖炁和道术影响一定距离内脑部运作的方法,可不是真的不见了。”怀真说:“透过镜子、水面、还有现在一些照相、录影之类的,都可以看到真相,所以不能在一个地方长久使用,会吓到人的。”
“所以移动的时候比较合适?”沈洛年说。
“对啊。”怀真指着下面说:“哇,好多铁块车。”
沈洛年低头望了望,不禁好笑地说:“那是坦克。”
此时下方各处入山的道路,都有部队看守,一群群的士兵架着拒马,荷枪实弹地守着道路,而山林间虽看似平静,但其实处处都有妖炁,也不知道躲入了多少妖怪。
“真好玩,他们把人都派在道路上,以为妖怪只会走大马路吗?”怀真咯咯笑着说。
“守个安心的吧?”沈洛年说:“就算真把整个山围起来,像你这种不是一样可以飞出去?”
“这些小妖不会飞啦。”怀真笑说:“除非鸟型妖,用翅膀飞。”
“有不少人在杀妖怪。”沈洛年感应着里面的妖炁和炁息,一面说:“今天他们应该可以得到不少妖质。”
“你朋友在那边。”怀真突然一指,带着沈洛年往山林西侧飘去。
果然是赖一心等人,沈洛年远远望着他们五人快速除妖,一面把杀了的妖怪收到背包里面,不禁暗暗好笑,刚刚自己杀的,倒忘了可以捡起来送人。
两人跟了一阵子,眼看没什么好看的,正想回家,却见三、四个黑袍人突然出现,拦着叶玮珊等人。
“怎么回事?”沈洛年有点意外。
怀真听力比沈洛年好,听了听说:“好像在吵妖怪尸体。”
“可以接近一点吗?”沈洛年问。
“太近障眼法可能会失效。”怀真说:“他们都具有炁息,尤其那个玮珊妹妹专炼外炁,对外界术法的敏感度很高。”
“哦,那你听听看他们说什么。”沈洛年说。
怀真听了一阵子,才转头说:“好像那些人要他们把尸体交出去,说要统合分配还是什么的。”
沈洛年微微皱眉说:“难道李宗又在欺负人了?”
“那个黑脸的什么良和他们吵起来了。”怀真说:“志文在凑热闹、一心在劝架、玮珊不说话……咦,又来了一个。”
沈洛年望过去,微微一惊,新来那人倒是面熟,原来正是刚刚和自己一起杀妖怪的黑袍青年,只见他对着两边说了几句话,那三、四名黑袍人似乎有点尴尬地退去了,只剩下他和叶玮珊等人。
“他叫那些人离开耶。”怀真说:“似乎是好人,而且官比较大。”
沈洛年倒是替叶玮珊他们高兴,点头说:“原来李宗里面也有好人。”
“耶?”怀真听了听突然看着沈洛年说:“提到你耶。”
“呃?”沈洛年一呆说:“什么意思?”
怀真笑说:“他问白宗怎么少一个人,玮珊他们听不懂,那人就形容你的模样啊,原来你的特点是白净文弱、打架拼命、表情冷淡呀?”
“不是说我吧?”沈洛年皱起眉头。
“还说不是,那人一说,五个人都说是你啊。”怀真吃吃笑了起来。
“啧!”沈洛年无话可说,片刻后才抱怨:“我刚哪有拼命?”
怀真听了听又说:“你跟那人一起战斗哦?他说你杀了十几只妖怪,叫白宗的去拿妖质。”
“哪有这么多?”沈洛年大皱眉头,见下方那人已经和叶玮珊等人分手,当下摇头说:“回去吧,我得想想看该怎么说。”
“硬拗也是可以的,就说你很会打架,反正这些只是小妖,熟悉武术的普通人类也该能对付。”怀真笑说:“毕竟浑沌原息不像妖炁和炁息,人类和道行普通的妖怪是感受不到的。”
“哦?”沈洛年说:“你没说我还没想到,他们怎么感受不到你的妖炁?”
“我可不是什么小妖怪!”怀真用指头推了沈洛年脸颊一下说:“只要我有心内敛,连你这个凤灵之体也要到二十步内才能发现我,这些人再炼一百年也感觉不到的。”
原来如此,沈洛年安下了心,到时候就铁了心说自己曾练过功夫,把这件事情应付过去。
回到家中,沈洛年和怀真两人挤在沙发上,连看了两小时电视新闻,果然全台湾都发生了类似的效应,而且不只台湾,北到俄罗斯、南到印尼,包括日本、韩国和大部分的中国地区,都受到了影响,各地出现的虽然都只是小妖,但一般人还是无法对付,就算军队和各地的道武门人马上出动,还是伤亡惨重,单是台湾一地就死了数百人,可以想见这次事件造成多大的影响。
在今日以前,妖怪的出现,只是茶余饭后闲聊的话题之一,虽然偶尔也有人牺牲,总是少数,还比不上每天失踪或自杀的人口多,但今日事件一发生,所有人都开始正视这个问题,面对一般人无法抗衡的妖怪,到底该怎么应付?
有些电台中找来半懂不懂的妖怪专家,说明遇到妖怪该如何逃跑,有些电台开始痛批政府事前防范不足、事后效率太差,当然不免也有人跳出来要总统为妖怪杀人下台。
人口稠密处出现的妖怪,在捕食人类后,大多被人类军队和各地道武门人击杀,但出现在海面上和荒凉地带的可是更多,而且现在正往世界各地流窜,在新闻播报的同时,死亡的人数仍在不断地增加。
事情发生后,欧美各地的道武门人正纷纷往东亚集中,人们也已经知道,只要有足够的火力,就算不懂道武门的炁功,一样可以把妖怪杀掉,所以各国部队信心大振,都进入最高备战状态,各地军用卡车载着士兵一车车往外开,在各地设立战斗据点,准备应付变局,而欧美各国也正在和东亚各地政府协商,准备协助作战,毕竟妖怪是人类共同的敌人,这时已经不用考虑政治立场的不同。
总之今天傍晚这场乍看并不很严重的变乱,已经让全世界都动了起来。
沈洛年今天虽然参与其中,但看着新闻,却有种很强烈的不真实感,好像上面说的都是假的,今天的事情真有这么严重吗?
“看。”怀真看着新闻中地图标出的妖怪出现区域,嚷着说:“中心点就在北海那边嘛,一定是那些人搞的……”
怀真口中的北海,看位置大概是现在的黄海、渤海的区域,沈洛年诧异地说:“他们不知道会害死这么多人吗?而且你本来不是说会出现强大的妖怪?”
“这应该只是测试,还不是正式来。”怀真一扭身,侧坐到沈洛年大腿上:“而且人类这么多,死几个人算什么?你看,现在冒出这么多小妖怪,容易杀又可以收集大量妖质,让更多人变体……唉,痒痒啦,抓抓。”说完一面转身揽着沈洛年脖子。
怀真说的也是,有人这么做并不奇怪,只不过太狠了些……沈洛年一面思考,一面抱着怀真,用手指轻抓着她的背。沈洛年知道她喜欢自己这样,而且一定要由上往下,不能逆向,否则怀真会生气,火大了还会咬自己两口。
果然没抓几下,怀真已经舒服的摊在沈洛年身上,咿咿唔唔地轻哼,这时门突然打开,沈洛年的叔叔沈商山,正一脸烦恼地出现在门口。
这场景可不好看,沈洛年一呆说:“叔叔,回来了?”
“叔叔!”怀真一脸慵懒,媚态横生地叫了一声。
这模样看得沈商山不由得脸红,他愣了好几秒,好不容易才转开目光,他皱起眉头关门,一面往自己房间走一面说:“今天发生大事,电影暂时停拍了,你们没事吧?”
“没事。”眼看沈商山走到房间里面更衣,沈洛年连忙低声说:“还不起来!你不是说会注意外面吗?”
“很舒服,懒得注意了——”怀真撒娇地说:“我现在上下都有穿,没关系啦,你叔叔又不会怎样,再抓一下。”
“晚点再帮你抓,去、去。”沈洛年一点都不解风情,把怀真推下大腿。
“吼!臭小子!”摔到地上的怀真生气了,扑上去把沈洛年一把推倒,压在他身上。
又是这招,沈洛年每次被这么一压就无法动弹,他正考虑认输的时候,沈商山房间门打开,他往外走了出来。
沈商山已经换了一身衣服,看着叠在一起的两人,他迟疑了一下才说:“你们知道道武门吗?”
“臭狐狸还不放开!”沈洛年低声念了一句,一面说:“道武门怎么了?”
“不放,答应抓抓我才放。”怀真低声说完,回头笑说:“道武门现在很红啊,当然听过。”
“我只是随口问问,好几个和道武门有关的剧本送上来了……”沈商山说:“这些人总以为只要凑热闹就可以赚钱……没事了,我出去喝点小酒,这两天该会回来睡觉。”
“哦。”动弹不得的沈洛年只好说:“叔叔慢走。”
“叔叔慢走。”怀真也跟着回头笑。
沈商山看着两人的动作,实在不知该说什么,只好转头往外走,他刚打开大门,却见门口站着一男一女两个不认识的人。
两人目光绕过沈商山往内望,恰好和叠在沙发上的沈洛年、怀真目光碰在一起。怀真先是一怔,下一秒她倏然跳起,对每个人笑了笑,跟着也不开口,一转身就溜到房间里面去了。
臭狐狸!这时候溜得倒是挺快的……话说这两人怎会一起来的?沈洛年尴尬地站起,整整衣服往前走说:“叔叔,是找我的。”
“哦?”沈商山见门口两人的装扮,看着男子诧异地说:“这是道武门的衣服?”
“是。”穿着白衣黑袍的方脸男子微微点头说:“道武门李宗,李翰。”此人正是和沈洛年有并肩作战之谊的那个李宗高手。
身旁女子却是穿着西地高中的学生制服,她不知为何脸上红红的,愣了愣才学男子说:“道武门白宗,叶玮珊。”
沈商山本只是随口问问,没想到居然来的人真是道武门人,他微微一呆,回头看着沈洛年说:“真是道武门的?你认识?”
“嗯。”沈洛年点了点头。
“那……请进。”沈商山起了兴趣,一让说:“找洛年有什么事吗?我在旁边方便吗?”
“一定是沈商山先生?有监护人在场是最好的。”李翰露出礼貌性的微笑说:“请务必留下。”
沈商山本就想听听是怎么回事,这时自然是老实不客气地回到客厅,一面请两人坐下。
叶玮珊进屋之后,一直低着头,不敢和沈洛年目光相对,但偶尔又忍不住偷瞄一下,眼神中有说不尽的迷惑,她一直认为怀真是沈洛年的亲姐姐,但刚才两人的动作未免太过亲昵,很难让人不想歪……而且不管是不是姐弟,刚刚那种姿势实在太令人害羞了吧?高中生怎么可以做这种事情!而且还有大人在家呢!想到这儿,叶玮珊忍不住也瞪了沈商山一眼。
沈洛年自然知道她在想什么,但这时也不是解释的时刻,只好不管此事。
但李翰却哪壶不开提哪壶,坐下的第一句话就是:“据我所知,这家只有两位居住,似乎也没有别的亲戚,刚刚那位小姐是?”
见沈洛年说不出话,沈商山很自然地回答:“她是洛年的女朋友。”
果然不是姐弟!叶玮珊终于忍不住瞪了沈洛年一眼。而沈洛年只好把目光转开,假装没看到。
“今天诸位不是很忙吗?”沈商山开口说:“什么要事让两位来这一趟。”
“确实有要事。”李翰点点头,目光转向沈洛年说:“我就直问了,洛年小兄弟,请问你出自何宗?”
“什么宗?”沈洛年一呆,随即醒悟,摇头说:“什么宗都不是,我只是练过一点功夫。”
“练过功夫?”李翰哂然说:“那如何能识破妖炁?而你的动作简单直接,根本不像一般武技,这只有两种可能——若不是道武门的练功法门,就是没练过功夫。”
这是什么话?沈洛年微微一怔,但他还没开口,沈商山已经疑惑地说:“人说道武门乃古传武术宗派,承袭汉末道武双修之法至今,已有近两千年历史,更有人说三国能出现如此多名将,与当时道武门盛行有关,这样的功夫,怎会和没练过功夫的一样?”
这是怎么传的,居然扯到三国去了?莫非关羽和吕布也有变体练炁功?妈啦!说不定是真的哦?不然后世为什么没出产那种怪物了?沈洛年一面胡思乱想,一面暗暗好笑,又不好意思笑出来。
“不是双修之法,是以道入武之法。”叶玮珊淡淡地插嘴。
“其实说双修之法也不为过。”李翰微微一笑说。
“那是你们。”叶玮珊不让地说:“道武门可不是只有兼修一派。”
“也有道理。”李翰轻轻摇了摇手,表示不想争执下去,转头对沈商山说:“见笑了,确实用”以道入武“来形容,比较精准。”
“原来如此,请继续。”沈商山拿出一本小笔记本,在上面作着纪录。
“过去历史流脉已经失传,汉末哪些人学过以道入武之法,今不可考。”李翰认真地说:“不过道武门武技有个特色,不重视姿势、体态,比如说……没有所谓的”马弓步“,也没有所谓的”架子“,只专注于快、狠、准三诀,若把准度和速度忽略,只看外观,战斗的时候,会和没练过武很像。”
“可以说说为什么会这样吗?”沈商山还是第一次听见道武门人阐释自己的武技,忍不住问。
“沈先生可听过道武门的炁功?”李翰说。
“当然。”沈商山说:“听说和一般气功写法不同?”
“嗯,其实同音同义,只不过用这个字,可以更清楚表达正确的含意。”李翰一转话题,又说:“一般武术,收放过程间很重视全身力量的贯穿和支点、杠杆原理,在数千年的演变下,找出了某些特别稳固、或特别容易借力发力、或特别容易闪躲腾动的姿势动作,以此为基准,创出各种不同的招式……比如一个没锻炼过的普通人,随手挥拳,可以发挥出大概四、五十斤的力道,但如果姿势正确、立马沉腰、全身气力串起,则不难超出百余斤;防御也是一样,适当的姿势,可以承受更大的力量,这就是一般不练炁的武术,招式运用的攻防原理。”
说这么多干嘛?叶玮珊瞄了李翰一眼,不过说实在话,叶玮珊虽属道武门,却也不明白这些道理,倒亦有三分兴趣想听下去。
沈商山当然更是连连点头,一面说:“果然如此,那为什么道武门会不同呢?”
“以同样的例子来说明。”李翰说:“道武门的炁功学会后,只要以炁运劲,马上可增加千斤力道,那么随手乱挥的一千零三十斤,和立马沉腰的一千一百斤,差别已微乎其微,如果随手乱挥速度比较快的话,当然乱挥,何须在意架式?”
“一千……?”沈商山愣在那儿。
“只是举例而已,和个人体质、修为仍有关系。”李翰说。
“我明白了……”沈商山一转念说:“不对啊,我曾听说,其他武术也有练气功,但没有这种理论。”
“这就是由道入武的特色。”李翰说:“其他宗派固然也会修炼炁功,但只能由一点微末炁息开始培养起,慢慢循序渐进,如此一来,终其一生也未必能达到道武门入门弟子的境界,更别提能不能在一、二十年内,让炁功威力大于肌力……这些招式自有其存在的价值,只不过道武门人用不着而已。”
李翰说到这儿,转头看着叶玮珊微笑说:“这些事情,白宗应该也很清楚才是,叶小姐怎么似乎有点疑惑?”
不知道不行吗?叶玮珊正感恼火的时候,却听沈洛年开口说:“白宗是专修脉,玮珊专炼外炁,对招式动作没兴趣,不知道是正常的,但一心就很清楚。”
看着众人目光望向自己,沈洛年接着说:“我的匕首招式就是一心教的,所以动作会像道武门的动作,就这样而已。”
“确实从你身上感受不到炁息。”李翰脸色凝重地说:“但你体能和速度,却和正常人差异太大,倒像已经变体的人,而且你还没解释看透妖炁的问题,非变体者如何能感受到妖炁?当时我俩并肩作战,我借着炁功,动作速度远快于你,但你丝毫不用观察,随手一挥便正中要害,最后杀的妖怪数量居然不下于我,这若非对妖炁格外敏锐,怎能办到?”
“什么?”沈商山瞪大眼睛看着沈洛年说:“你去打妖怪?还杀了很多只?”
“只有几只啦,刚好遇到没办法……”沈洛年有点头痛了,不知该怎么解释,他头一大,就开始烦,一烦就失去耐性,何况刚刚李翰不知有心还是无心,无端端用言语刺了叶玮珊一下,也让他颇不爽快,沈洛年当下板起脸说:“我何必向你解释?不管你怎么想都不关我事,我不想聊了,请走吧。”
“洛年?”沈商山意外地说。
“叔叔,我确实有杀妖怪,但这可不是做坏事,没必要和人交代什么。”沈洛年转头看着叶玮珊,脸色放缓了些说:“如果不聊这些,我欢迎你多坐一阵子。”至于李翰,他就连客气话都懒得说了。
李翰倒没想到突然吃了一顿排头,一时说不出话来,叶玮珊倒是暗暗好笑,她早知沈洛年脾气不小,只没想到发作得这么快,想到沈洛年发脾气之前还帮自己说了几句话,叶玮珊不禁有三分感激,但又因为彼此立场不同,还多了点微妙的感觉。
李翰倒也不是省油的灯,他思考了几秒之后,收起笑容说:“既然客气话没用,那我就直说了。”
又怎样了?沈洛年皱眉看着李翰,没吭声。
“我和叶小姐,分别代表李宗、白宗的第二代,我们两人一致认为你和道武门有关。”李翰见沈洛年瞪大眼睛,他抢着说:“不管你自己怎么说,我们的专业判断,在法律上绝对有效。”
讲起法律了?沈洛年莫名其妙,瞄了叶玮珊一眼,只听李翰接着说:“如今时局紧张,所有道武门人都要受统筹管理,这不是你一句我不愿意就可以反对的,何宗一脉已经被通缉了,你可知道?”
有没有搞错啊?沈洛年皱眉说:“妈的,这还有没有自由啊?你们不怕我去找媒体吗?”
“你觉得现在的社会舆论,会支持一个独善其身的道武门人吗?尤其在发生了今天的事情以后?”李翰肃然说:“老实说,何宗一脉拒绝和妖怪对抗,消息一传出,他们的宗派场所马上被暴民破坏,现在也不知道躲到哪边,你想沦落到那种地步吗?”
威胁我?妈的谁怕谁?若是客气点还可能有商量,硬来就没话好说了,沈洛年本就是横眉冷对千夫指的人,他瞪眼说:“混蛋,你找人来抓我啊!”
“洛年?”叶玮珊吃了一惊。
“洛年,怎么这么没礼貌?”沈商山也意外地说。
沈洛年对叔叔总还有敬意,顿了顿才闷声说:“他不觉得自己啰唆,我会嫌烦。”
李翰也没想到才十几岁的沈洛年居然软硬不吃,这下可拉不下脸,他沉脸站起说:“我今日来此,是以为台湾另有一个宗派,想来表示善意,没想到你小小年纪竟如此蛮恶,今日到此为止,等命令下来,我们很快就会再碰面!”
听起来李宗还兼抓人?是不是惹错人了?妈的,不管这么多了,到时候再说!难道这世界真被妖怪吓得不讲道理了吗?
“李先生,且慢。”叶玮珊可不想搞成这样,连忙说。
“叶小姐有何高见?”李翰转头说。
叶玮珊可也不知该怎么转圜,沈洛年其实已经把话说绝了,根本不知该怎么帮他说话。
就在这时,突然沈洛年的房门开了,怀真跳了出来,对着李翰笑嘻嘻的说:“等等,洛年脾气大,对不起哦,别生气。”
只要是正常人,看到怀真都会软了半截,李翰的怒气马上不见了,结巴地说:“没什么,没生气。”
“是我不准洛年说的。”怀真在沈洛年身旁坐下,微微一笑说:“其实我是洛年的远房表姐,洛年的功夫是我教的。”
哪门子的远房表姐?沈洛年被这话一惊,气倒是消了,愕然看着怀真,不知她要怎么掰下去。
“远房表姐?哪儿来的?”果然真正的亲戚沈商山第一个怀疑,疑惑地问。
“就是……我的外婆的弟弟,和洛年的姨表姑的丈夫,以前是结拜兄弟,好像是这样啦。”怀真说。
狐狸精胡扯起来了,这是什么烂连续剧的剧情?还有,结拜算什么“远房表姐”?沈洛年忍不住好笑,靠着沙发不说话,准备看戏。
“外婆的弟弟……姨表姑的……”
沈商山还没弄清楚这算不算表姐,怀真已经抢着说:“这不重要,是我外婆过世之前,要我来找洛年,收他入门,听说是他弟弟和洛年姨表姑的丈夫约好的!”
看着众人诧异的目光,怀真继续编谎说:“我们确实和道武门有关,我们是……胡宗!对,我叫作胡怀真,差点忘了自我介绍。”
胡?狐狸精的狐还是胡说八道的胡?沈洛年摇了摇头,狐狸精编谎话的技术不怎么高明,这串话有点牵强。
“胡宗?原来是胡小姐……”李翰半信半疑地说:“似乎没听过?”
“当然啦,我们一脉单传千余年,又没和其他宗派联系,大家都以为我们香火断了。”怀真微微一笑说:“你们俩听过缚妖派吗?”
李翰和叶玮珊同时一愣,脸上都是疑惑的表情,怀真笑说:“道武门可不是只有兼修和专修两派哦,回去问问你们家前辈应该就知道了,缚妖派修炼之法,本就不具内外炁。”
李翰虽不知真假,但既然是这柔媚入骨、动人心魄的美女所言,而且最后这段话似乎不像随口乱说,他不信也信了,当下连连点头说:“既然同门相认,当然是好事……不过如今道武门各宗需受管制,不知贵宗有多少人?我可以代为向总统府第四处提报编册,也方便支领薪资。”
“哪有多少人?就我们姐弟两人呀,也不用多造册了,如果为了通达管理上方便……”怀真瞄了沈洛年一眼说:“反正洛年和玮珊同个学校,胡宗暂时就以客卿的身份,归白宗统属就好了,玮珊,可以吗?”
叶玮珊没想到突然产生这样的变化,一时反应不过来,呆了呆才说:“当……当然可以,但是太失敬了。”
“不会啦。”怀真笑嘻嘻地说:“洛年也很怀念当初和你们在一起的日子。”
臭狐狸你扯谎归扯谎,别扯到我头上来!而且现在是怎样,怎么突然又要我去打妖怪了?沈洛年瞄了瞄怀真,却见她警告般地瞅了自己一眼,就和上次在西餐厅的表情一样……反正这狐狸该不会害自己,沈洛年摸摸鼻子不吭声了。
怀真接着转头望着李翰,露出恳切的表情说:“洛年会坚持不肯说,都是因为我的交代,加上他脾气本就不大好,口气就糟了……我替他道个歉,希望李先生大人不记小人过,能原谅我们。”
“哪儿的话。”被怀真这样望着,李翰骨头都软了,忙说:“我哪会计较这么一点小事?放心、放心。”
“那么……”怀真妙目一转说:“其他的事情,应该就让我们和玮珊谈啰?”
李翰呆了几秒,这才突然醒悟,连忙站起说:“那么……胡小姐,我先告退了。”
“李兄。”沈商山跟着站起说:“赏脸的话,我请你出去喝杯酒,咱们聊聊?”
“不了,今天还有很多事情得忙。”李翰微笑婉拒说:“我这就先告退了,其他就由白宗处理。”
“那么我送你一程。”沈商山站起,随着李翰往外走。
接下来,这不大的客厅中,只剩下沈洛年、怀真、叶玮珊三人,叶玮珊看着两人,眉头微微皱着,似乎有很多的问题,又不知该从哪一点开始问起。
“玮珊。”怀真笑说:“你想从哪件事情听起?”
叶玮珊想了想,看了看沈洛年说:“缚妖派胡宗……这就是你不加入白宗的原因吗?”
现在似乎该点头吧?沈洛年瞄了怀真一眼,微微点了点头。
“不加入是为了胡宗,加入也是为了胡宗。”怀真插口说:“我从没和其他宗派联系过,听到了你们,忍不住想稍作了解,于是要洛年加入,你该还记得,洛年当初本来并不想加入,都是被我逼的……后来洛年眼看涉入渐深,怕你们日后知道怪罪,所以及早退出。”
“原来如此……”叶玮珊望了望两人,沉吟说:“怪罪是不敢,这么说,真有缚妖派了?”
“当然啦。”怀真笑嘻嘻地说:“难道我会骗人吗?”
“那……怀真姐觉得和白宗怎么配合比较好?”叶玮珊迟疑地说。
“如果当我们是自己人,就让洛年和你们那个小组一起活动吧。”怀真微微一笑说:“我有时候挺忙,不一定会参与。”
“嗯……”叶玮珊迟疑了一下说:“那么和过去一样,放学后在同样地方会合,放假时则从下午一点开始,如果可以的话,办支电话会比较方便联系。”
沈洛年说:“知道了。”至于电话,沈洛年上次就当耳边风,这次还是一样的打算,他从不找人也不想让人找到,不觉得自己需要行动电话。
“我先离开了。”叶玮珊站起,对怀真微微一礼说:“今日事情真的很多,得回去和他们会合,我不在的话,他们找妖怪的效率比较差。”
“洛年送一下玮珊吧。”怀真笑说。
沈洛年站起身,随着玮珊下楼,虽说是送行,但这旧式公寓,楼梯狭小,还是一前一后分别走,两人一路无话,一直到了楼下,沈洛年正考虑该不该送去车站的时候,叶玮珊停下脚步说:“送到这儿就好,我自己回去。”
看着叶玮珊背影的沈洛年,突然忍不住开口说:“你在烦恼什么?”
叶玮珊微微一惊,回过头说:“很明显吗?”
应该看不出来才对吗?沈洛年微微一惊,敷衍地说:“也不是,我胡猜的。”
叶玮珊没说话,微微歪着头凝视着沈洛年,那黑白分明的清澈目光,透出一种繁复混杂、无法一眼理解的思绪,沈洛年一阵迷惘,不知为何突然觉得有点慌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