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室流侃嘱咐李冈智里、野野原凉子、远峰老师不要离开房间,于是就出去了。
在走廊尽头通向二楼的楼梯的地方,有几个男女围住了一个陌生的年轻人。
“发生什么事了?”
流侃声音低沉地问道,其中一个人回答:“泽木君抓到了一个形迹可疑的人。”
一听便知,那人话语中的用词已经过时。再看时,是一个60多岁的男子正在得意洋洋地向流侃报告。他穿白色Polo衬衫,方格裤子,是在高尔夫球场上经常见到的装束。
“这可能也和破案有关系吧?”
那个男人得意地征求完流侃的意见后:“不是吗,翔君?”
“翔君?你也是翔君吗?”被抓的犯人表情奇怪地问道。
“如果你不满意这个名字的话,那么直接称我为泽木好了。”泽木扭着入侵者的胳膊,问道,“你刚才在那干什么?”他用下巴指了指楼梯。非法入侵者在楼梯附近徘徊时,被当场抓住。
通常,楼梯的下面,从建筑上大体分为两种。一种是纯粹的空间;另一种是通过安上门,当作储藏室,以有效利用下面的空间。
流冰馆属于后一种。但是没有门,而是一面墙壁。那个所谓的入侵者敲击墙壁去听里面的动静。
“你的名字?”冰室流侃听完抓捕犯人时的情形的叙述后,开始审问。
“……”那青年似乎在闹情绪,闭口不答。
“你随便闯入别人的家,究竟企图干什么?如果这种态度的话,那只能把你交给警察处理了。”
“如果你们觉得可以的话,反正我无所谓。”青年横下一条心,表现出天不怕地不怕的架势。挣脱开泽木的手,笔直地站在那里,“我的名字叫鸣海雄一郎,是一个名侦探。这次是为了调查失踪一年的冰室凉香的事情而来。”初次亮相后,开始指出问题的所在,“我发现那扇墙壁后有一个密室,想把它作为线索。如果你们没有监禁凉香的话,那就叫警察来好了。”
滔滔不绝地讲完之后,鸣海拨开人群,走到圈外。双手做出喇叭状,对着楼道深处喊道:“远峰老师,我终于找到了。名侦探鸣海雄一郎一定会把凉香君找出来,证明给你看。”接着,他双手握拳,喘息着。
“您是鸣海君呀。刚才出手鲁莽,实在抱歉。”冰室流侃低头示意,“他刚才也不是出于恶意,请原谅。”边说边叫来了刚才绑住鸣海的青年,“他是我的秘书泽木,是这里的执事。”
泽木穿着衬衣,没扎领带,两只袖子挽起,露出发达的肱二头肌。与其说是秘书,还不如说是保镖,鸣海这样认为。
“请您随便叫我‘翔’就可以。”保镖露出亲和的笑容,深深鞠了一躬。就仿佛讨人喜欢的烤肉店的老板——鸣海改变了对泽木的评价。
“翔君会让我联想起另外一个人,请允许我叫你泽木君。”名侦探也还以友善的微笑,和对方握手。
“请稍等一下。冰室先生,翔君,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刚才报案的那个男人不解地问道,“他本来是一个非法入侵者,为什么又要放了他呢?而且好像还很欢迎他的到来?”
“英明君,我们应该欢迎这位侦探先生。”流侃表明了自己的态度,接着向鸣海介绍道,“也许你们能成为朋友。他就是日本屈指可数的眼科名医寒川英明先生……”
“不是‘E-I-ME-I’而是‘HI-DE-A-KI’。寒川英明,我已经说过很多次了。”
寒川好像很介意自己的名字被叫错,所以特意进行更正。至于“名医”的称号,似乎是默许的态度。
“您可能已经听说了。我曾经组织志同道合者成立了一个名为‘隔壁的房间’的推理小说研究会,英明先生是高级推理小说家……”
“在男性阵容中,的确如此。我也承认。”
话出自一个女人之口,她补充的内容似乎有些挑衅性的意味。不知是故意烫的乱发,还是睡觉后没有梳理好的缘故,头发蓬乱,深红色的口红格外刺眼。从粗糙的皮肤上看,已经有35岁以上,也许是手里拿着的香烟的作用。
“您应该就是青山雅代女士吧?”鸣海看到商标似的金边眼镜,想起了作品上的著者近照,“真是太意外了。早就耳闻青山女士的大名,没想到能够在这遇见……”
“我也一样,没想到能够遇到现实生活中的活生生的名侦探。”
“这种讽刺的语气,倒是很像您作品中侦探神金明的风格。”
鸣海从后背头中捡出几缕头发,搭在额头前面。这是青山雅代作品中侦探神金明的典型形象。
“真是个傻瓜。居然要讨好一个既无姿色又无气质的阿姨。这位阿姨只会说你不爱听的话。”
一个站在青山雅代身后的女孩刚一说话就挖苦起人来。的确,青山雅代也只能被称为阿姨。不管是从露在无袖连衣裙外边的手臂,还是从膝盖以下没穿袜子露出的小腿肌肉的紧绷度,抑或是淡妆下的皮肤纹理来看,她在皮肤护理上花了大量的时间和金钱。
“我叫中尾美玲。”
开口就骂人的她,只有在说自己名字的时候,能够表现出大小姐的风度。看到鸣海没有一点反应,冰室流侃马上补充道:“这位是建筑界大亨中尾财团的千金,也是凉香的学姐……”
“本来我是不打算参加这么低俗的聚会的。但因为家父和冰室先生交情深厚,所以才来到这里。”
其实她的真实目的是——想弄清自己是冰室的孙女凉香受欺事件的幕后指使者的这一事实,是否已经被知道了。在真相大白之前,美玲打算一直深藏不露。
“靠老爸的钱生活,自然不得不任由老爸摆布喽。”青山雅代口吐烟圈。可能是被烟呛到了眼睛,美玲使劲眨眼睛。愤怒之情溢于言表。
“别找别扭。你因为年轻、美貌比不上我,就自恃有才作为攻击人的武器。还不如把这多余的时间和金钱花在掩盖自己衰老上呢!”
“以姿色来衡量女人的魅力。你的魅力哲学也太肤浅了吧。”
这时,鸣海雄一郎给争吵打上了休止符:“有人曾经说过,如果树林中只有一种鸟的话,那么会多么乏味呀……”
美玲气得咬牙切齿。但鸣海接着说:“应该记住你在看不起别人的同时,别人也在更加看不起你。因此,不要简单地评价别人。不论贫富贵贱,尊重他人才是最关键的。”
不知是因为鸣海的这番话,还是接下来流侃说的:“如果大家都能这么想的话,那么也就不会出现欺负人的事件了。”说到这,美玲变得平静下来。
表面上的战斗结束了,于是寒川英明又回到了最初的话题。
“究竟为什么呢?冰室先生,答应他留下来?”
“因为所破的案子和他的目的是一致的。如果谁能够破案,就能得到100万的奖励。”流侃指着鸣海说道。
“也就是说,让大家共同找出被监禁的冰室凉香的下落?”鸣海食指交叉,在和流侃确认。
“不要听传言,说什么凉香被监禁……不过只是把凉香找出来而已。”流侃接着说,“为了鸣海君能够和他人公平竞争,也应该给你一份破案线索。”说着,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张纸来,写着“救命”的字样。
“我已经在远峰老师那里看过了。因此,我们才认为,凉香君一定是被人监禁了。”
“我们?”流侃极为敏感,立刻对鸣海所说的复数人称表示了质疑。
“我的意思是,我和远峰老师。”鸣海判断,因为还不了解对方的真正意图,所以最好不要透露明天大队人马即将开到的消息。
“那张纸是真的吗?”
这个新的声音,似乎要打断流侃进一步的询问。对于鸣海来说,这个人的加入简直就是求之不得。
在走廊的对面——两条走廊的交叉点上——站着一个人。一个身着立领学生服的青年正面朝向这边。
“保君。”流侃眯缝着眼,一副满意的表情,“如果这张纸是原稿的话,对于你的推理有什么帮助吗?”
一种试探询问的方式。这个被称作保君的少年,却不动声色地反问道:“这个谜底和上一期‘黑暗中的告发状’的答案是否同出一辙呢?”
“‘黑暗中的告发状’,你是指向读者的挑战计划书?”寒川英明问道。
“那只有问题篇。解答在下一期刊登,应该没有谁知道其中的玄机。”
“真笨呀,原来就是保君写的呀。”青山雅代做出了看似最为合理的解释,“挑战计划书的作者匿名,在解答的时候才会揭晓。看来保君已经提前说出自己就是作者了。”
“不,不是我写的。”保君仍然不失冷静,“正因为我读了问题篇,知道了其中的玄机。所以,才问流侃先生,是不是相同的玄机。”
“是什么小说?”泽木的提问缓和了一些紧张的气氛。
“在没有书写工具的密室里,一个留下临终遗言的男人的故事。”保君简洁地回答完,接着问流侃,“我能看看那张纸吗?”
但是,流侃却不为所动,“很遗憾,这也是复印件。去年,你不是已经看到原稿了吗?”
“不,流侃君,保君没有看到。”说话的是寒川,“那天晚上,他的确和我们在一起讨论那件事。但是,中途他就坐着睡着了……只是嘴硬,但孩子毕竟是孩子……保君一直到早饭的时候才醒来。”
鸣海雄一郎一边笑着听着寒川的叙述,一边对照着从远峰老师那里得到的证言。
——难道邀请这个少年是流侃的失误吗?
“难道是这样的吗?”
不知保君是否和鸣海得出了相同的结论,突然如梦方醒:“莫非……”欲言又止。他尽量要装出若无其事,但是内心的动摇可以从表情中清楚地看出。
大家都在等候下文,终于保君慢慢抬起头,凝视着流侃:“莫非那篇只刊载了上篇的小说,也和这次的聚会有关系?”
刚才应付自如的流侃,这时显得有些为难,缄口不言,看着少年。
“这里有那篇小说的作者吗?”保君问道,“我也不是一定要知道答案。只不过,能否告诉我谁是作者?”
“喂,保君,那部小说,你究竟说的是哪一部?除了上一期的‘黑暗中的告发状’以外,难道还有什么挑战书吗?”寒川说道。但是从他抽动的脸部肌肉看,似乎隐约明白了保君的意思。
“没有明确说是挑战书。但是,确实有一篇作者匿名,只有上篇的小说不是吗?”
“噢,你是不是指那篇呀?”青山雅代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那篇是我写的。不过也算不上是推理小说。不过是一些有关怨念、妖怪等的诡异传奇而已。保君已经读过了吗?只有上篇,写了有关比如可伸缩的脖子、走动的断指、能勒死人的衣服……没有那样的推理小说,不是吗?”
“请不要自我安慰了。为了消除不安,就说是自己写的。您这样说的本身,就证明已经预感到什么了,不是吗?”保君盯着雅代,“一般刊载的不过是一些有关推理小说的故事罢了。如果只是一般的鬼怪小说的话,是不会起那样的题目的。”少年慢慢地说出了小说的题目,“那个……‘真的就没有别人了吗’的题目……”
“哈哈哈……”故意发出笑声的是鸣海君,“真是考虑周密啊!这次的加演节目居然能够考虑到如此微小的细节。”他边鼓掌,便走近保君,“演得不错!”
“不!我的确这么认为……”
“我知道。但是,如果现在就和盘托出的话,不就没意思了吗。”
“我认为不对。第一,你不觉得奇怪吗?如果把去年的内容作为破案线索的话,为什么那时一下子要改变计划,没有举行任何活动,就让我们都回去了呢?”
“一定是去年准备不充分,现在条件具备了,才把我们大家又召集到一起。”
鸣海没有同意保君的意见。大家听到他这个乐观的分析,场上的紧张气氛缓和了许多,大家纷纷自由地发表着自己的想法。
这时,鸣海不失时机地在保君耳边小声说:“现在不是讨论这个的时候,过早行动,恐怕会先引火烧身。”鸣海只说了这些,于是为了让大家都听到,说,“这小子想得倒不错,不过有些异想天开。”于是好像对待自己的兄弟一样,他爱抚地用手掌拍拍保君的头,“你叫保君,今年多大了?”
“头木保,今年18岁,高中三年级。”
保君身高不过一米六,可能是因为身体小巧的缘故,看上去甚至有几分女相。
鸣海君左手继续抚摸着保君的头,谁也没有意识到这个动作是为了转移大家的注意力,他的右手已经悄悄地伸到上衣口袋,按下了手机上已经设置好的“难启之门”研究会的后动君君的电话号码。
刚一来到这里,就已经确认过这里有手机信号,至于能否从放在口袋里的手机中,清晰地听到这里的对话,鸣海自己也没有这个把握。但是,现在可以和外界联系的手段,就只剩下这一条了。鸣海故意提高了声音说:“也就是说,现在房间里的人有,冰室先生和秘书泽木先生、中尾美玲、还有三名‘隔壁的房间’推理小说研究会的成员——寒川英明、青山雅代、头木保……这就是全部吧?”
虽说这段话显得有些唐突,但大家的头脑中还在想着刚才“真的就没有别人了吗”的事情,所以谁也没有留意鸣海君的发言。
只有冰室流侃似乎没有受到保君发言的影响,立刻订正了鸣海的发言:“另外的房间里,还有学校的远峰老师,和两个同班同学。”
“两个同班同学?是凉香君的朋友吗?”
“对,一个是……”
“一个是野野原凉子。”
突然,从鸣海身后传来了一个响亮的声音。回头看时,原来是一个穿着薰衣草颜色的校服的女孩。
“不好意思,冰室先生。您刚才告诉我不要出来,但是我刚才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叫嚣……据我所知,这么卑劣的人就只有一个。”说着,凉子朝声音的主人的方向看去,“好久不见了,中尾美玲小姐。”
一瞬间,清秀的脸上,掠过一道尖锐的目光,凉子笑了笑。之后,便一言不发。美玲也只是无声地反抗。
“还有一个同学是……”
在一触即发的气氛中,流侃开口说道:“刚才有一个叫李冈智里的同学,说是一定要见凉香,现在也在会客室里……”说到这里,老人的表情有些不自然,“那个……送李冈小姐来的司机还等在大厅里吧。”流侃回头对泽木说道,“她好像没带够钱,泽木,你去把剩下的钱付给他。”
“连出租车都坐不起,真是纯德女子学院的耻辱。”美玲嘲笑着说。
“纯德女子学院有你这种仅凭金钱和地位评价人的毕业生,才是最大的耻辱呢。”凉子针锋相对地反驳道。
“好了,好了,小姐们。”讨厌吵嘴的鸣海君想中止两人的争吵,“再没有比女孩们大声说话,更能破坏谈话气氛,叫人感到不快的事情了。”
“好吧,我们下面去客厅吧。”冰室流侃说道,“按计划,饭后看录像。录像的内容和破案密切相关……鸣海君,也请一起来。”
“那么我们也可以去吗?”野野原凉子满是好奇地问道。
“请吧,大家一起。我去问问远峰老师去不去,你们先过去吧。中尾小姐,如果愿意的话,也一起吧。”
也许是因为自己被排到了最后心里不满,中尾美玲哼了一声,转身朝客厅走去。
“好了好了,真没办法。但是,录像会还是按计划举行。请大家放心。”
流侃走过客厅,朝大厅的方向走去。
看着流侃的背影,鸣海对于“按计划”特别不解。不错,邀请的人已经“按计划”集合起来了。录像会也是“按计划”举行。但至少自己和李冈智里的出现,是计划外的事。而且,他还发现,恐怕邀请头木保也是计划着的一个失误。如果冰室流侃有什么企图的话,那么他将怎样处理这些“计划外”的人呢?是纳入计划呢,还是排除出去呢……这时,鸣海听见头木保自言自语道:“我、冰室、泽木、寒川、青山、中尾,再加上远峰老师和两个同学,还有鸣海的话……”少年正掰着手指头数着,“那么恰好十个人。”
另一方面,杀人事件计划的策划者现在也正在想如何安排计划外中的两个人,让他们充当什么角色。
舞台上的角色只有十个……只能成功不能失败。但杀人者相信,老天在一步步地帮助他实施计划,不然的话,是不会这么顺利集合起十个人的。杀人者相信,不论出现什么情况,一定都会有办法。没有丝毫的怕失败的担心。只是一点有些让他伤脑筋,如何让他、她们消失——所采取的方法。如果乱杀一气的话,不过是杀人魔鬼的作为。要制造恐怖和猜疑的气氛,最后以至于让其彻底绝望。否则的话,就算计划的失败。真的就没有别人了吗——为了达到这个最终目的,杀人者也不惜舍弃自己的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