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住处接到后动君的电话的时间大约是下午7点刚过。4月份以来,我一直住在这个木灰混合的二层楼房里。听说,明年要拆掉重建。这里除了房租便宜以外,一无是处。
惟一的一部公用电话就在走廊的尽头,谁听到电话铃声,就先去应答,之后再转达给相应的人。
在这里住着的人,除了我以外,大家都配有手机,所以这部公用电话,倒好像成了我的专用电话。
所以,我第一个接到了后动君打给我的电话。
“计划有所改变。如果准备就绪的话,现在就到学校的停车场来。”
从电话那边听不出非常紧急的口气,但变更明天出发的计划,肯定是事出有因。
“发生什么事了吗?”
不知为什么,我故意压低了声音,担心隔墙有耳,又似乎看见在磨砂玻璃的后面有个人影在晃动。
“鸣海君好像被流冰馆的人发现了。只打过一次电话,之后就再没有音信了。打他的手机,能接通,但是没有人应答。即使是放到静音,但考虑到无法接电话的情形,总让人觉得担心。”
“明白,我立刻动身。”我更加压低了声音,用手捂着话筒说。接着故意对着偷听者大喊,“怎么,奈良的大佛不见了?!好,我马上乘三号飞机出发。”
不知情的人肯定被搞得莫名其妙。在他没有被好奇心驱使,打开房门之前,我放下电话,跑回房间。
“我能问个问题吗?”坐在租来的开往“流冰馆”的大轿车上,我终于得到了提问的机会,“研究室的门把手……为什么要换成一只熊呢?”
我不知应该问谁好,所以就放大声音,让坐在驾驶席上的后动君和副驾驶位置上的小咲都能听到。
“那你去问由井好了。”大前田君回答道。
大前田君白天不在,通过紧急联络网……被由井打电话叫了出来。他的住处,和我的方向相反,离学校的距离差不多。小咲住在学校的指定女生宿舍,所以他们三人立刻就集合到停车场。只有由井的家距离学校大约1个小时的路程,所以我们在去“流冰馆”的途中,接上了由井。
“你问门把手是熊的理由?”
由井也是不得而知的表情。“熊的”从用词上说,应该属于形容词吧,国文专业的我经常考虑些不着边际的问题。
“你还是去问问小咲吧。”
由井最终没有回答我。我的问题被推来推去,就连小咲也没有给出明确的答案。
“我总觉得门把手必须是木质的——”
“唉?”我惊讶地问。
“小咲说话,有时就是这样……我们已经习惯了。”由井抱着胳膊,显出很老成的样子。如果嘴里有烟的话,这时一定会从吐出烟圈来。
“那么,和超能力有关系吗?比如如果不是木制的,就会有人死什么的……”
怎么可能呢——我想她一定会当场否定我的猜想。
“也不敢肯定没有关系。”由井嘴边露出微笑,“小咲说的话,不到最后关头,是不会知道结果的。比如,去年梅雨的时候,我穿了一件白色的连衣裙,小咲说看到了茶色的水珠。结果,在路上,被驶过的汽车溅了一身的污水。好好的衣服被弄脏了。”
我猜测由井会说:“谁想到,中午买猪肉便当的时候,调味包怎么也打不开……”
用调味料来充当“茶色的水珠”,比较和由井编造的轶事相符。但是如果真是编造的话,那么小咲的预测力是不能应用于现实生活的。有些事情是出于巧合,有些则是说些左右逢源的词语,然后生拉硬拽。当然,小咲得不到任何的好处。
“我是这么认为的。”后动君终于开口了。他一边手握方向盘,目视前方,一边把身体向这边侧侧,“森君,往往无意识地在一瞬间能够观察到各种各样的,我们凭借一般的判断力、推理力、想像力所难以得到的东西。但是,反映在大脑里的只是最终的结果。所以,对于自己都不明白的东西,是很难具体解释给我们听的。结果只能是,把大脑中的形象用最接近的词语描述出来。”后动君一气呵成,稍微放慢了节奏,“这也只不过是,我个人的无聊的解释而已。就好像一定要用科学理论去解释一些超常现象一样。”后动君的身体回到了原来的位置,接着说,“比如‘说曹操曹操到’的说法。谁都有过这种经历。一般人只会把这种现象解释为一种巧合。但是,还有一种解释——我们的头脑中,通过某种方法可以预测到和某人的不期而遇。所以,才会提起这个人。”
原来如此,因为预测到了,所以才在无意识中谈起。原来是逆向思维的方法。
“但具体的预测方法不得而知。可以用灵感一词来解释,也可以用超时空的介质物质的存在来定义。总之,我认为森君身上具备这种能力。”
小咲低下头,面露难色。坐在后排的我看她看得出神。
“有关科学难以解决的浪漫的解释,如果试图从科学的角度进行分析的话,那么分析的出发点本身,就已经坠入了理论推理的范畴。”后动君用了“坠入”一词,而不是“升华”,是坠入了理论推理的范畴。
“二本松君,千万别误会。”后动君似乎预见到了我的想法,马上补充说,“我否定理论面上的解释,并不是排斥的态度。而是说千万不要崇尚理论至上主义,教条地套用理论……或者所谓的科学……那种判断方法是有失公允的。区分思维方法的对错,强求高级的思维方式,我认为这种思维的本身就是低俗的。没有必要排除异己,更没有必要区分思维方法的优劣。”
我觉得后动君在进行说教,况且我本来就没有偏颇的思维方法……“好了,后动君。你说了这么多,还不是在为小咲辩护吗?”由井巧妙地岔开话题。这时的我,切身感受到,由井的确是这个团体中不可或缺的一员。
“广美君,不许开玩笑。”小咲的口气就好像在说别人的事。
“但是,本来如此呀。”由井好像不肯退步。
“那么我能否说‘刚才广美说的话都是在为翔君辩护’呢?”不管事实怎样,小咲更高一筹。
由井捣了一下坐在旁边的我的右手:“因为事情的根源在翔君嘛。”她不讲理地说,最终的矛头终究都会指向我。
“你们闹完了没有?”后动君继续说道,“我们能否这样考虑呢?”
我怕由井再出其不意,绷紧了肌肉,随时做好御敌的准备。
“二本松君,可能你昨天很奇怪为什么我会接受远峰老师的委托吧?”
对于这个意外话题的展开,我只好点头。目视前方的后动君,虽然看不到我,但一定认为我是做了默许的表示。
“由井非常敬佩远峰老师的关心学生的精神,因此特意查找他家的地址,如果我们不帮他的话,就算不上朋友了。”
“我只是跟在他后面,其实也没怎么费力……”
但是,一般可以从站前派出所得到消息,难道不是吗?
我不得不打断后动君和由井的跳跃式的谈话:“稍等一下。究竟是怎么回事?我怎么一点都搞不明白。”
“刚才所说的小咲的超能力,其实也是一回事。”后动君的话题又跳跃起来,“因为是从结论说起,所以不明过程的二本松君,自然摸不着头脑。”
我想我明白了后动君的意思。原来后动君使用了神探们惯用的战术。神探福尔摩斯虽然一眼便知对方的职业,但却不问“你是不是证券经纪人?”,而是“最近某某矿山的塌方事故让你很痛心吧。”也就是,站在证券经纪人的职业角度,从深入的结果推论开始谈话。其实,也是一种侦探们自我炫耀的手段。
“但是,关于远峰老师的事情,我可是一概没有和后动君讲过啊。”由井说道。已经太迟了——直到现在才说。
“请解释给我听!”我只能说出这样可怜的台词,“那封信仅仅是由井出于好玩,才放进去的吗?虽然放在信封里,却没有收信人的姓名,当然也没有贴邮票,信封口没有涂胶水。这就可以知道,这不是那种大量投递的信件。但是,怎么就能断言是专门投递给远峰老师的呢……?”我按照自己的推理思路提出疑问。
“信上不是写着‘为您调查难启之门’的字样吗?”
“那封信是手写的。所以,可以推断,信不是大量散发的。因为即使当事人没有打字机,也可以在图书馆、便利店进行复印。但那封信是手写的。”
“是啊,这么说来这封信一份足矣。”后动君通过反光镜点了点头,“至此为止,全部都是正常推理。下面需要一点思维的跳跃。也就是,由井是通过什么途径知道远峰老师的苦恼的呢?由井了解到了他的苦恼,所以才想借助我们的力量伸出援助之手。你想想,我们作为一般的市民平常在什么地方讲这些事呢?”
因为我之前已经听说了“站前派出所”,所以这时候必须要举出些别的地方。
“好像还有年轻女生听叔叔们讲述烦恼的心理诊所吧。”
这回由井使劲拧了一下我的大腿:“我才不会去那种地方呢。”
“我也认为大前提是由井和远峰老师之前没有一对一交流的机会。如果之前见过面的话,远峰老师就不会以这种方式找到我们了。也就是说,由井偶然听到了远峰老师向第三者讲述的话。”
“还有在街头算命,在咖啡店和知己聊天,向心理医生咨询等等可能。但是,想来想去还是派出所的可能性最大。”
于是,我也直接跳到结论:“是呀,远峰老师也说过‘警察也不肯出动’的话,这就是证明呀。”
我为能够发现埋下伏笔的线索感到欣慰的同时,也觉得把大学研究室里的谈话作为判断要素是有失公允的。
“你也意识到了吧。派出所是由井和远峰老师的接点,这一点仅靠那封信是无法知道的。如果把未知的结果作为‘我为什么会接受远峰老师的委托呢’作为这个问题的答案的话,就错了。同时,那也不是我的本意。我的本意是想知道,你在听了我和由井君的交谈后,受到的启发和产生的感想。”
我回想起来,确实在听到了他们跳跃式的交谈后,我有一种云山雾罩的感觉。
“我真正的目的在于说明,这种高速、直达结论的方法,正是森君超能力的体现。”后动君又一次通过后视镜看了我。
“但是这些只不过是后动君的推理而已,不是吗?”
由井靠过来,似乎马上就要贴到我的脸上。我虽然明白,她是想通过后视镜和后动君说话,但是行动单纯得有些过分。大前田君一边说“太近了”,一边把我拉了过去。
“唉?”
就在我的头伏在大前田君膝盖上的那一刻,突然想起:“熊?”
于是我立刻坐起来,由井“倏”地离开了。
把门把手换成木质,是小咲受到的启示。但为什么做成“熊”的形状,谁也没有告诉过我。
“反正刻刀不是在大前田君的工具袋里。”由井隔着我向大前田君发了句牢骚。
“我的脑海里……突然涌现出熊的形象。”
“我似乎被告知,如果要搞清楚这件事,就应该把把手做成熊的样子。”
是被谁告知的呢?——究竟发生了什么事,经过怎样的推理,才能搞清这件事呢?
“一下看出那是一只熊的,只有翔君一个人呢。”小咲笑着说。
“由井曾经说那是只熊,简直是个宇宙性的错误。可是,翔君一下子就能够理解,真是厉害呀。”
“宇宙性……广美君和翔君。”
小咲接着大前田君的话,无意识地说了这么一句。我觉得小咲的话,似乎在笑话我对于艺术的愚昧无知。她边说,便解开绸缎质地的茶褐色半旧的手包,从里面掏出红色变革封皮的本子,取出笔,写着什么东西。
“小咲,你在干什么?”由井从后排探出身子问道。
“刚刚想到的。”
“这是什么?”她把纸放在后排的座位上。
纸上字体清秀,写着“宙美”“流星”。
“宇宙的‘宙’和‘广’发音相同。”由井解释道,接着又把视线转移到我身上。
“飞‘翔’过宇宙的流星。……可能这种说法有些牵强。”
“倒是很浪漫。”由井刚一说完,就开始脸红了。好像意识到了“宙美”和“流星”是指我们俩的名字。
“小咲,你想说什么?”说这话的,当然不是作为当事人的我们,而是大前田君。
“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意思。我只是说了从我脑子里一闪而过的东西。”
“至于大前田君的名字,似乎很难和宇宙联系起来……”
“你是不是看到,我和翔君两个人夜晚露营,仰望星空的场景。”由井的想像力总是很丰富,“或者是在山里遇难,被困在山洞或者沼泽里……”
我不禁觉得她的不着边际的想像有些可笑,但所有的想像中都是我们两人单独相处,有一种不知是高兴还是害羞的感觉,左右为难。
“如果那样的话,我会去救你们的,不要担心。”大前田君说道。好像是无意中说出口的话,但确是不错的台词。
“不行,大前田君只会开锁。”由井回答了一句无情无义的话,“那个时候,我……”她看着我的眼睛,“我要后动君帮我。”
“好了,不要说那些不着边际的话了。先把肚子填饱吧,还没吃晚饭吧?”
从驾驶席传来了后动君的声音。抬头看见路的左边有几面写着“小吃店”的旗子,好像沙漠中吸引骆驼队的海市蜃楼。
确实是不着边际的话——我也这么认为。自己也不清楚自己对于由井的感情,而且无论如何也不会说出刚才大前田君那样的台词。而且,我也知道,大前田君下午之所以没来研究会,就是在赶制现在由井脖子上挂的项链。
就是昨天那个一盎司香水的小瓶子。大前田君在瓶子上套上了一个金环,又用链子穿了过去。如果有钳子、镀锡和金属锉的话,是不会很难的。但是,我没有那本事。就像由井说的那样,大前田君论体力逊人一筹,但是却可以用一双巧手来弥补。
“怎么了,翔君,该下车了。”
听到大前田君的话,我才回过神来。大家都已经下了车,走进了“小吃店”挂着的布帘中。门口有一只用链子拴着的身体消瘦的狗,贪婪地看着我们。我想它恐怕已经饿了好几顿了。
这里几乎没有住家的灯火,也没有一望无际的农田,自然或者人工的建筑一概没有,好像是被造物主遗忘的土地一样,除了土地还是土地。后来听说,原来这里本打算建造关东地区最大的高尔夫球场,但由于泡沫经济的解体,这块土地也就一直这么荒废着。
在这么荒郊野外,能够碰上这么个“小吃店”,简直是个奇迹。看看表,已经是晚上10点了,小吃店恐怕也快打烊了。
当然,在我们车上,后动君为了能够自给自足,也预备了从学校徒步野营俱乐部借来的露营帐篷,还有可以做些粗茶淡饭的用具。但是,考虑到准备和收拾时候的麻烦,我们没有理由不光临这个眼前的小吃店。我想,即使店面再小,也应该有咖喱饭或者拉面什么的。
“老人家,您知道这前面有个流冰馆吗?”后动君向正在写菜单的老女人问道。
“什么?”老人目光斜视,看着我们,“你是问流侃先生吗?”
“您知道冰室流侃吗?”
“认识又怎样?”
“能跟我们说说吗?”
“我和你们说?”
“可以吗?”
一段简单疑问句的会话。
“当然知道了,流侃一家,都是我带到这个世界上的。”
后动君稍稍停顿了一下:“您是产婆吗?”
“这一带的孩子都是我接生的。”
“那么冰室家的孙女冰室凉香也是吗?”
“我不知道名字。”老女人口气很冷淡,“我那是第一次接生双胞胎……其中一个死了,不过不是我的责任。”
我们听到“双胞胎”“死了”这两个词,思维一下子停滞了。
“也就是说,冰室凉香这对双胞胎,其中一个是死产?”
“刚出生时,还活着。据流侃说,两三天后就死了。”老女人慢慢地把茶杯放在桌上,茶杯是半透明的塑料杯。
“流侃对于死去的婴儿,什么也没说吗?”
“因为母亲身体太弱。好像在怀孕时吃了什么药,所以是九指畸形。”
“少了一指?”
“好像是小指。”
后段君点点头,好像在慢慢输入数据。接着又问:“您最近去过流冰馆吗?”
“没有,我只在最大和最小的孩子出生时去过。”老女人的话中省略了很多内容。
后动君一边补充,一边慢慢地推进谈话:“冰室家的孙辈……双胞胎中的一个人死了的话,现在一共两个人吗?”
“大的是男孩,小的是女孩……相差6岁。”
冰室凉香失踪是高中二年级的话,算起来,现在应该18岁,哥哥应该24岁。
“流冰馆中,除了冰室流侃和兄妹俩人以外,还有谁生活吗?”后动君希望从这里能够得到尽可能多的情报。
“不清楚最近的情况。自从兄妹二人的父母去世之后,流侃就很少让人接近了。”
“也没有客人吗?像我们这样前往流冰馆的人,这里应该是最后的休息地了吧?”
“对了,傍晚的时候,有一个年轻人过来问路,和你们相同的方向。”
“他是不是开一辆改装的红色跑车?他是我们的朋友。”应该是鸣海君。开一辆改装的跑车,后动君曾说,一眼便知有改装的痕迹。
“就是辆像草鞋的汽车吧。”老女人一言切中要害,“除了他以外,还有一个坐出租车来的女中学生。”
“应该是凉香的同学吧?”我小声地征求后动君的意见。
“也许吧,只是时间太晚了。”后动君转过头来,看看手表说道,“鸣海君从学校出来,到达这里是晚上6点左右。集合时间是晚上7点,还算可以。问题是,这之后再乘出租来的话……说明女孩的出发时间已经比较晚了。既然老板娘说是个女中学生,肯定是因为她穿校服的缘故。”
“为什么6点钟就已经晚了呢?如果学校再有小组活动的话,应该是正常的时间呀。”由井插进来说道。
“因为是坐出租车来,所以肯定不住在附近。也就是说,事情办完之后,还要返回市中心。在这种人迹罕至的地方,一个女孩子要一个人返回学校,难道不晚吗?”
“是这样啊。”
这次由井很容易就安静下来。如果刚才是我的意见的话,肯定又要提出一大堆的异议。对于后动君的意见,她都是无条件服从的。
我们说话的工夫,老板娘进去了一会儿,马上就把饭菜准备好了。表面浮着油的拉面,黄色汤汁的咖喱饭,还有颜色发黑的炒面,感觉即使吃进去,也不会对身体有任何的好处。
“老板娘,傍晚来的女学生身上穿的是这样的校服吗?”
大前田君从书包里掏出胶版印刷的相册,封面是两个身穿校服的女生正在一边聊天一边走路的插图。上面的题目是“全国女学生校服图鉴”,大前田君手指其中一个女生说道。
老板娘看了一眼,似乎在搜寻着记忆。
“啊,这就是远峰老师所说的讨厌的小报吧。”小咲插话说。
“别误会。这是鸣海君的东西,我只是借来看看而已……”大前田君慌忙解释道。借来看其实也是一样的,我想有这种想法的恐怕不只我一个人吧。
“唉……终究是男人呀!”恰如所料,由井感慨道。
“是个误会。鸣海君忘在了我那里,我没看里面的内容……我是觉得可能带来会有用,所以才拿来的。”好像越描越黑——“我不记得细节了……”老板娘突然说道,“那个女学生的确穿着校服。”
“那就没错了。因为关东近郊,这种颜色校服的只有纯德女子学院。”可怜啊,大前田君推翻了之前的话。
“你怎么连颜色都知道呢,大前田君。这本书不是黑白的吗?”被由井问到,大前田有些语塞。
“由井,你仔细看,插图旁边附有说明。”只见旁边写着“制服采用高雅的彩色调紫色。”杂志上的小字,只有真正认真的读者才能看到。
“对了,老板娘,那个女学生也是要去流冰馆吗?”不愧是后动君,没有纠缠于小报的细节上,“有没有说要去哪呢?”
“怎么了,后动君。就好像流冰馆要发生什么事一样?”小咲担心地皱了皱眉。
“如果那女学生也和远峰老师一样,是通过那封信被邀请的话,那里恐怕已经发生,或者将要发生什么事情。”
我沉默地看着后动君,是希望他继续解释的沉默。
“你们看,首先那女孩是远峰老师的学生。”后动君竖起一只手指,“而且,去年参加的成员今年又被召集到流冰馆。”说着,又竖起一只手指。这是推理的第二个因素。“一年前,远峰老师偶然前往流冰馆,并且在那里留宿一晚。”他的第三只手指还没有竖起来,“在远峰老师的谈话里,并没有提到去年去流冰馆的人中,有自己的学生。”说着,竖起了第三只手指。
“虽然还不知道一年后把以前的成员召集起来的理由,但为什么又会有新的人选呢?”
“那么结论是什么呢?”由井有些等不及了。
“有可能和……昨天远峰老师无意说过的一句话有关系。”后动君犹豫地说。
“他说,冰室凉香一年前曾经遭人欺负。”
“为了报复?”由井好像很生气的样子,“为了出气,把欺负人的人召集到一起,然后进行复仇?”由井紧逼后动君问道,“如果那样的话,我是不允许的。对于那些欺负人的人,还有凉香,以及那个远峰老师。”
我被由井突然变化的态度吓了一跳,甚至要失声笑出声来,但是看到她那认真的表情,又忍住了。
“对了,那个女学生7点前又回来了。”老板娘突然说道,似乎在回答后动君刚才的问题。
“唉?”我们异口同声地说。
老板娘接着说:“6点左右,她们来向我打听去流冰馆的路。7点又返回来,和司机一起吃饭。”
“去流冰馆有什么事吧?”
“一般司机是不会和客人一起吃饭的啊。”
“是啊。”
后动君继续问道:“那两个人,能肯定其中一个就是出租车司机吗?比如您看到两个人一起上车,或者有什么证据吗?”
是啊,连老板娘也承认自己的眼睛不好。也许那个男人仅仅穿着类似于出租司机的服装而已。
“绿色上衣,白色帽子。”果然,老板娘的回答不出所料,“我没有看到两个人上车。我们这里不是高级的料亭,所以不接送客人。”
是啊,日本应该不会有这么简陋的料亭。
“那时我恰好出去给小翔喂食,所以看到出租车停在门口。”
小翔应该就是那只门口的小狗的名字吧。由井会意地笑了笑。为什么会和我的名字一样呢?
“也就是说,那辆车肯定是出租车无疑了。”后动君又确认了一次。
“你以为我真的老糊涂了吗?眼睛再不好,也看得出那是一辆出租车。而且门也是自动开的。”
的确,一般情况下,同乘者会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上。一个人坐在后排,应该是出租车,况且门是自动的。老板娘有一定的观察力。
后动君表示相信老板娘说的话,于是又改变了问题:“已经可以确定那人是出租司机了。但是,我还是很难理解司机为什么要和客人一起吃饭。”
老板娘听到这话,撇了撇嘴说:“你们还是年轻呀。表面上是一起吃饭,关系融洽。其实,那是司机在监视女学生呢。”
“难道是怕她不付车费跑掉吗?”
“从市区到流冰馆要翻山越岭,又是往返的路程,需要很多钱。借口吃饭,结果溜之大吉的人,也不是没有。我因为担心他们吃饭不付钱,还一直盯着他们呢。”
“就是说,看上去出租司机在监视女学生吗?”
“不是看上去,而是确实如此。两个人点了拉面,只有女学生吃了,司机只喝了一口汤,根本就没动筷子。”
我却认为其实是司机喝汤之后,就已经没有了食欲。我们现在也是谁都没动筷子。
“他们没有说要去流冰馆干什么吗?”
老板娘的眼力虽然不好,但后动君好像很欣赏老板娘的洞察力。
“那个女学生好像并不聪明,她问了司机的名字。”
“是吗。”
“居然连那名字都读不出。”
“读不出?”
“在这个位置,应该有胸牌吧。”后动君比划着说。
应该是吧,我心想。至少列车的乘务员,都带着胸牌。出租司机也一样吗。我搜寻着自己的记忆,但是作为学生的我,很少有坐出租车的经历。
“在出租车上,虽然有附有照片的驾驶证,一般也应该有胸牌吧?”大前田君提出了同样的疑问。
“可能因公司而异吧。”后动君好像没有很注意这个问题。的确,与其这样没有根据的猜测,还不如姑且相信老板娘的话。
“那女学生一定认为那名字读‘HA-RU-HI’,其实应该读‘KA-SU-GA’,看来一定是在历史课上没学过‘春日局’这个人。”——春日局是德川家光的奶妈,看来老板娘的学问也不可小瞧呢。
“老板娘,真是太感谢了!您已经给我们提供了很多帮助!”后动君深深地低下头表示感谢,“去流冰馆,是沿着这条路一直走吗?”他指着左边的方向说。我觉得根本没有问路的必要。前后左右只有这一条路。况且,我们并没有绕路到这“小吃店”,只是顺便停在路边而已。即使想改变方向,也是不可能的。当然,如果要改变目的地的话,另当别论。况且,坐在副驾驶席上的导航员小咲的眼睛,是不会错过流冰馆的。
之所以提问,是为了避免老板娘劝我们把桌上的拉面吃完这样的尴尬局面的出现。以此为契机,离开这里——我不禁暗暗佩服后动君的举动。
“但是,你们还没吃饭呢?”
果然不出所料。其实,全部剩下也不是我们的本意。只是,想到我们还要去调查“难启之门”的事,所以还是觉得身体重要,因此不敢冒险吃下这些东西。
“谢谢,不过因为我们还着急赶路。”后动君巧妙地回绝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