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坠入无边黑暗的一霎, 那一幕画面依旧烙在墨菲的眼前。
来自遥远未来的预言,因为过于绚烂和深浓,像是濒死之际的幻觉。
他看见一片混乱与无序交织而成的海洋, 看见一座矗立在世界尽头的孤独的高山。
鲜血从高处倾倒, 染红了登山之路的数万台阶。
烈风在山巅呼啸, 留下哭咽般的回响。
天地间唯一的亮色来自神明的身影。
那是最高处的山巅,神明正从那里向下坠落, 祂背对着山下的混沌海洋,华丽庄严的白袍在风中散开如永眠花的长瓣。
神明闭着眼,容颜寂静, 看不出是痛苦还是快乐。只有一滴鲜血一样的眼泪从右眼坠下, 划出一道鲜明的血痕。
阴云密布的天空上雷霆轰响, 祂背后撕开一道形状恐怖的裂口, 刹那间,祂的身体被裂隙吞噬,没入万丈深渊。
而在那山巅之上, 似乎还有一个人,静静注视着这一切发生——
神明的身影湮灭在天与地之间后,那人漠然转身, 走向黑暗更深处。
山巅盘旋着无数漆黑的飞鸟,羽毛纷纷扬扬, 像凋零的落叶。墨菲想向那背影看去,却只听到自己本源的火焰燃烧的轰响。
余烬飘散, 死亡的气息如影随形, 缠绕着他的灵魂每一处。
其实, 这气息他并不陌生。
对时间之神来说, 触手可及的命运如同一盘已经下完的棋局, 死亡才是唯一的未知。
夜幕徐徐落下,他彻底失去知觉。
“完了完了,还活着吗?”
“还有气吗?”
“还有救吗?”
永昼的神官们围作一团,中央是已经不省人事的墨菲,克拉罗斯在摆弄试探着他。不知道的,还会以为这穿黑雨衣的怪东西是他们的医生。
克拉罗斯眼中浮现一丝飘忽的笑意。
“有气是有的。”他很有些事不关己的意思,轻快的语调说出的却是让几位神官心脏一抖的内容:“活着……不一定呢。”
“至于有没有救,只能说,如果他这次能醒来就算有救了,毕竟,我挡得很及时呢。”
“如果醒不来,就是真的醒不来了。”
克拉罗斯说完了,他的结论很简单。
希娜:“你……你语气那么做作,一定是在骗我们吧。”
他们真正的白大褂医生说:“他语气那么做作,一定没有骗你们。”
唯一的医生还是治疗精神疾病的,场景在无奈中透露着一丝滑稽。
只听克拉罗斯继续笑:“医生,很了解我呢。”
“那你为什么这么轻松?”
“嗯?他死掉,对我来说不是一件乐意看到的事情吗?”
说完,克拉罗斯又继续道:“醒不来的话,干脆杀掉算了。然后祈祷老板活着拿到迷雾之都全部力量,这样,下个复活日后,我们还可以见到他呢。毕竟,我们公司待遇不高,但保险很好呢……”
希娜捧着心脏,仿佛下一刻就要心机梗塞一般。几位黑雨衣挨个叹气。
追悼会一般的氛围里,命运女神缓缓睁开了眼睛。
似乎没有人在意她,她略带迷茫地环视四周,发现了真正需要抢救的墨菲。
“你醒了。”阿加察觉这边的动静,过来看了看她的伤口。由于她实际上只受了一拳,伤口也看不出什么所以然来。
阿加:“感觉怎么样?”
“我……”命运微蹙眉头,按理说,她的身体受到这种重伤,即使没有当场死亡,病痛也会缠绵许久。但这次醒来后,竟然没有太多痛苦,甚至像是经历了一场深眠,有种获得了休养的感觉。
因为本源结构的固有缺陷,她已经很多个纪元没有过这样的体验。
“你们对我做了什么吗?”
阿加立即想到什么,看向郁飞尘的方向。
——就看见郁飞尘正在面无表情地与箴言藤蔓做着斗争。
郁飞尘在扯它自己给自己打成的结,藤蔓却有点不情不愿,死死扒住兔脖,不愿失去这个美观的蝴蝶结。但它最后还是失败了。
藤蔓被丢到墨菲身上。
希娜看看命运女神的情况,又看看墨菲,说:“命运只是身体受了伤,藤蔓里蕴含老板的一些力量,所以能够治愈。但老板的力量也是没办法直接补充本源的,这时候吃叶子,还会有效吗?”
温莎:“起码修复一下身体的伤势。”
“原来还有药啊,”克拉罗斯似乎大为遗憾:“只能试试了。”
说着,他开始揪藤蔓的叶子。揪了一片又一片,藤蔓抖着叶子,发出微弱的,反抗的声音,最后还是被薅秃了半边。
薅了一把新鲜的嫩叶在手里,克拉罗斯尝试怎么把叶子喂进去,好在藤叶入口即化,没有遇到太大困难。
那边在喂药,这一边,藤蔓拍打着叶子哭哭啼啼地爬回了郁飞尘身上。郁飞尘看了一眼它现在的情况,确实惨不忍睹。
他象征性地拍了拍残存的叶子以示安抚,藤蔓哭得更厉害了。
无人注意到的桌下,暗色刀锋浮现,郁飞尘在腕上划了一个两厘米长的浅伤口。血珠渗落,藤蔓顿时止住了拍叶声,嗖地窜去郁飞尘手腕缠着了。
另一旁的克拉罗斯喂完树叶之后,也只能先把人安置好,然后听天由命。
“似乎好了一点。”他说。
“确实,抽卡部门有救了。”
“确实。”
“藤蔓不错。”
“记得是夕晖街上哪家店的镇店之宝来着,老板怎么也有一条……”
另一边,命运女神闭眼感受着自己的身体,似有深思之色,她苍白的面孔竟然隐约浮现一丝代表生机的血色。
这时藤蔓恰好喝完了血,叶子支棱了起来,探头和郁飞尘对视。
郁飞尘凝视着这株名义上属于安菲实际却由他的鲜血养大的藤蔓。他有一种不太好的感觉,自己的职业定位和最初的设想间出现了一些偏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