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酒千里迢迢送去京城之时,佟殊惠也远远望着觅惠居方向,靠在自家师父身上,满怀惆怅下扬州。
佟殊兰到底没在宁古塔待多久,这个地方总会提醒她佟恒仁夫妇的惨死和自己的无能,待得宁古塔的茶楼开张后,她便跟鹰主一同回了盛京。
时间总是在不经意间过得飞快,皑皑白雪似乎永远没个劲头,前几日仿佛还满眼都是飞舞的羽毛,再过些时日,料峭春雨就洒遍了留都大地。
雍正四年四月底——
“你这是又要去哪儿?”鹰主从府外回来,身后还跟着墨尔迪勒族老达山和钮祜禄族老多罗,二人见到一身雪蓝色男装便袍装扮的佟殊兰都轻轻点了点头。
“见过二位族老!”佟殊兰长身玉立站在原地,拿着扇子的手拱起,宝蓝色的瓜皮帽随着轻巧笑容微点,端得是一派潇洒姿态。
“这不是春暖花开了吗?也该是出去赏花喝茶的时候了,我出去走走。”
“只带着宝生?”鹰主倒是不反对她出门儿,他本来就是个年轻人,不似其他家长一般总拘着女孩儿不让出门。
再说关外民风本就彪悍,即便她女装出门也不会有人说什么,达山和多罗两个族老都没觉得有何不对,反倒是很欣赏佟殊兰这通身的气派,扮做俊俏儿郎倒是冲淡了些她身上的媚气,显得更好看了许多。
“景额被我派出去办差了,奇峰跟着……我这身装扮也不合适。”佟殊兰刷一声打开扇子,风雅地摇晃着笑道。
“让余海跟着你吧,顺带着给我带两坛子好酒回来。”鹰主似是随口吩咐道,只眼神不经意在眼神放光的达山和多罗身上转了一圈,然后盯着佟殊兰淡笑。
佟殊兰心里了然,这二位只怕是要说鹰主不喜欢的事儿了,让余海取几坛好酒回来,也好让他们走的时候别太愁得慌。
“多谢爷,那就劳烦余总管!”
“格格客气,您这边请。”余海躬身笑道,这几年他对佟殊兰是越来越客气,尤其是发现自家主子爷那点子小心思后,那真是一言一行都比对着伺候主子爷来,一点不带含糊的。
“叫二爷!”佟殊兰敲了敲余海的帽子,一马当先走在了前头。
因为今日佟殊兰穿得是男装,虽说早晚还有些料峭,可太阳出来就暖和多了,所以她只叫人准备了马,三个人骑着马一路穿过大南街朝着觅惠居那边去了。
等进了觅惠居的园子,自有奴才牵着马去安排,佟殊兰让宝生带着余海直接去取酒,自个儿朝着前门那边去了。
宝生知道在这里面都是鹰卫,自家格格身手也不错,不会有事儿,当即就带着余海去了库房。
佟殊兰还没走到觅惠居门口,就听见了喧闹声,她挑了挑眉,自打觅惠居开张到现在,其他地方她不知道,可就盛京这地界,这还是头一遭,难不成是有人在找麻烦?
“怎么了?”走进了以后,佟殊兰冲着在门口的月白问道。
“主子,是有个贵族老爷,不肯报来路,也不肯在大厅,您知道咱们在一楼是准备了空茶室以备万一有龙王爷不至于发了大水,可这位爷非要上三楼……这不就吵起来了。”月宴走后,被月宴一手带出来的月白做了这盛京的管事,可他年纪毕竟是小些,盛京有鹰主坐镇又不曾出过什么事儿,一遇到事儿他还真有些麻爪。
“看不出来路?”佟殊兰毕竟才十四,身高还有点鞭长莫及,隔着人头看不见里面的人,只能继续问月白。
“看不出,可主子也知道,我眼神儿毒着呢,那通身贵气装不出来。”月白小声在佟殊兰耳边回答。
佟殊兰挑了挑眉,有了几分兴趣,贵气?莫不是京城那边的人来了?
如此想着,她一合扇子,扬声喊了一句:“让开!都做什么呢?”
本来围观的人听了这话扭头一看——
“小二爷来了?您快请!”
“给小二爷请安,什么时候有功夫咱们再手谈一局啊?”
凡是有身份的人家,没有不知道佟殊兰的,就她那盛到极致的容貌也不能认错了人。
可她从小出门就爱着男装,大伙儿听着鹰主府的余海喊过佟殊兰小二爷,这称呼不知怎的就传了出去,大家都以为这是佟殊兰的爱好,谁也不肯打搅了她的兴致,如此日子久了便所有人都如此叫起来。
一直淡漠站在人群中看着苏培盛跟对方吵吵的雍正闻言扭头看了一眼,愣了一下,小二爷?这明明是个女娃吧?
他虽说不好女色,毕竟是三宫六院见多了,这点眼力还是有的,再说对方那耳洞也不曾遮掩。
“扰了各位的雅兴,毕竟是茶楼,咱们还是得安静些,各位贵宾说是也不是?”佟殊兰冲着所有人一拱手,说话间脸上的笑容特别灿烂。
“月白,今日所有人免单,正好出了新的茶酒,虽是不多,也请各位鉴赏一下,如何?”
“小二爷大气!”
“那咱们可就等着了!”
众人一听说有好的茶酒,谁都没了看热闹的心思,都赶紧往茶室走。
要说这些人里头有多少个爱茶的?那估摸着十不存一,可要说好(四声)酒的,比比皆是,可茶楼偏偏不卖酒,非要搞什么茶酒,好在那滋味儿也确实好,大家这才对觅惠居更加流连忘返了些。
而雍正听着就新鲜多了,古来今往听说过茶,听说过酒,还第一次听说有茶酒,他自打刚才闹腾得有些不虞的心情倒是好了些。
“月白你去安排厨房给大厅的客人上些茶点,让月色去三楼伺候。”佟殊兰先没理会还站在原地的雍正和苏培盛几人,直接冲着月白吩咐。
月白担忧地看了眼苏培盛身后几个明显身手不凡的侍卫,才轻轻行礼退了下去,一楼的人听说有茶点吃,也都赶紧忙着去占座,不在这儿继续等热闹了。
“我是茶楼的小当家叶小二,客人如何称呼?”佟殊兰等人都散了以后,才冲着雍正抱拳道。
“叶小二?”雍正挑眉看着对方那非常自然流畅的倜傥姿态,眼神中带上了几分笑意,“叫我金爷便是。”
佟殊兰眼角余光看了眼面白无须的苏培盛,有看了眼他身后几个不丁不八隐约成三角形状站立的侍卫,心里大概知道了来人的身份,她也不着急,轻笑道:“听说金爷想上三楼?”
“是想去看看,只你这里的伙计说,你们茶室不接待散客,这是怎么个道理?”雍正刚才听了半天,虽是明白了茶楼运行规则,可还是有些不大明白什么是会员制度,若非如此他也不能任由奴才和茶楼的人吵了半天。
“那金爷不如去我茶室坐坐?小二自当详细答金爷疑惑。”佟殊兰侧了侧手,冲着雍正示意后,一马当先走在了前头。
“二爷,二爷!”宝生一边喊一边跑过来,还没走到佟殊兰跟前,就被雍正带着的一个侍卫拿刀逼停了。
“……”宝生吓得往后一退,有些摸不着头脑地抬起头看了眼主子,这啥情况?咋还有人敢在觅惠居拔刀呢?
“这是我的随从,别紧张。”佟殊兰没有因对方的草木皆兵生气,只冲着雍正解释了一句,才看向宝生,“你这呼哧带喘的是怎么了?”
“回主子的话,余总管把奴才关在外头,自个儿抱着您吩咐留来兑酒的酒头给拿走了!”宝生那个委屈啊,也不管脖子旁边还有刀了,一跺脚倒是吓了那侍卫一跳,正好看到苏培盛示意,才赶紧收了刀。
“……他知不知道是酒头?”这是要喝死达山和多罗吗?
“不知道,他不听奴才说呀,直说有什么事儿让主子您找他算账。”宝生赶紧回答。
“……”佟殊兰无语地翻了个白眼,“你赶紧拿两坛子酒骑马回去找他。跟他说那个酒头要是喝上一大碗,估计就醉死过去醒不过来了,他要是想弄死谁就给人家喝!”
“那您这边……”宝生有些犹豫,今天奇峰和景额都不在,他再走了谁伺候啊!
“有月白和月色呢,你快去吧,那俩老头可都是馋酒的,回去晚了,说不定得放倒俩仨的。”佟殊兰哭笑不得摇着头道,等宝生赶紧跑着去办差,她才转过头看向一直安静等着的雍正。
“不好意思,叫金爷看笑话了,您里边请。”
“没事儿,爷还没见过一碗就能放倒大汉的酒头,不知道有没有这个荣幸尝一尝呢?”雍正虽然平日喝酒并不多,可属于好酒之人,眼下听了佟殊兰的话,心里有些发痒了。
“……我让人给您勾兑了您尝一点可以,多了就算了,那个单喝会醉。”佟殊兰想不明白,怎么男人都喜欢喝烈酒呢?
“劳烦小二爷多准备两盅,该给的银子咱们都给。”苏培盛在一旁赶紧小声提醒道。
“好,先请进吧。”佟殊兰知道若是她猜得没错,对方得让人试酒也属平常,没什么异议地拱手往里让人。
雍正一进门就愣了一下,这……是不是太奢华了些?再说做在哪儿呢?
“我这茶楼里就没有座椅,都是软垫,讲究的就是一个放松,金爷若是不习惯……”佟殊兰笑着一屁股坐在了软垫上,抬起头调皮道。“那也只能忍着了。”
雍正等着她的下文,就等着她说可以给拿几个椅子过来,可没想到她下一句竟然这么不按常理出牌。
“放肆!”苏培盛当即低呵一声,却被雍正用手势制止了。
看着佟殊兰挑眉盘着腿坐在软垫上,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他倒是没有产生被冒犯的不虞,反倒是哭笑不得,心里还有几分高兴,只觉得这个佟家分支的小丫头合他眼缘。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