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一个人有了什么目的和盼头,时间相应也会过得快一些。
祁夜现在就是这个情况。
他站在树荫下,看着演员们给粉丝签名,也不觉得等了多久,直到独属于深夜的冷调月色透过叶梢,照在他和萧程身上时,才惊觉过了一个多小时。
此时要签名的观众基本都心满意足,离开得差不多了。
祁夜靠在栏杆上,身边的吉他放在一边。他看着萧程往这里走过来,于是拿出场刊,笑得还挺欠揍:“萧教授,给个签名呗,仰慕好久了。”
萧程只是笑。
还别说,当粉丝挺来劲儿,起码能大胆追人了不是。
“等久了吧。”萧程今天穿得休闲,随意搭了件黑色夹克,带了一个背包出来,倒也没见着提琴,“周末时间还会更长一点。”
“没等多少时间。”祁夜张望了下,背起吉他,“剧院旁的WestBar卡座不用预约,要不去那里?”
萧程点点头,把签了名的场刊还给他:“听你的。”
祁夜见着签名,又笑得不行。
其实他工作的袋鼠酒吧也可以去,小陈调酒挺厉害的,况且他快三十了也不怕别人看见什么,只不过刚才周群来了个电话,问他来不来那里,祁夜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就没提。
十一点的街头几乎只有酒吧开着,没啥人。祁夜扫了眼周围,掏出根烟,借着萧程的打火机点上了。
“最近不抽Rent了?”萧程也低头点了根万宝路。
“新宠。”祁夜掏出一个蓝黄相间的烟盒,挥了挥,“爱喜双爆,薄荷和哈密瓜味的。”
萧程点点头,吸了口烟。
祁夜看了眼他手上的烟盒,突然有点好奇:“箫教授只抽万宝路吗?”
萧程:“习惯了。”
祁夜听闻点头,夸人似地说:“那挺好,专一。”
话音刚落,淡淡的烟雾中祁夜似乎见着他眼尾带了点笑意,轻松的表情。
夜晚的风带着潮湿的气息,倒也不是很冷,到酒吧的时候,就见上面贴了张告示。
“营业时间临时调整,周四周五歇业。”祁夜嘶了一口气,把烟头的火星子给捻了,“这运气也太好了。”
萧程看他:“要不找个远一些的?”
“也成,不过……”
刚才这种氛围就给破坏了,怪可惜的。
于是祁夜决定换个方向,演出到现在也快三四个小时了,萧程自然是没时间,他也是从琴行急匆匆赶过来,没还吃上饭呢。
所以他是挺饿的,从各个方面来说。
“夜宵吃吗?”见着萧程有些惊讶,祁夜摆摆手,补充说:“如果不饿就算了。”
“没事。”萧程说,“你定。”
萧程的话不多,但干净利落,就和他的演奏一样。
于是祁夜笑笑:“带你去个地方。”
成年人的世界除了烟酒外,还有火锅和烧烤。
如果一顿不够解决问题,那就两顿呗。
晚上车不多,路况也挺好的,也挺难见得萧程没开车,等他们到店里的时候,零点过了几分,店内熙熙攘攘,正是吃宵夜的绝佳时刻。
“烧烤?”萧程下车后问道。
“嗯。”祁夜点头,“以前压力大,没地发泄的时候,就过来大吃一顿,听说开了近十年了吧,味道超级好。”
祁夜以前都和室友过来,四五个人点个一大盘子烧烤加扎啤,吹着夏季晚风大快朵颐,再谈些不切实际的人生理想,简直是赛过活神仙。
这次也是,见个店门闻着味儿,祁夜就已经走不动道了。
“随便点。”祁夜拉着萧程坐在进门的最右边,“这次我请客。”
本来是想拉着他坐外面,但祁夜总觉得有点不合适,可能在他心中萧程可能是天仙下凡那卦的,不忍沾太多烟火气。
不过萧程却出乎意料的自然,把背包搁边上后倒了水,没一点艺术家的架子。
“你是行家,听你的。”萧程说着把菜单给祁夜,自己拿起点单的纸笔。
祁夜笑了笑,也不再客气。
赶着去买礼物的他早就饿了,对于烤串的期待大于了一切。
不过今天,在这种民以食为天的强大食欲里,好像包含了点其他情绪。
“羊肉串,掌中宝,五花肉……”祁夜翻着菜单,忽然想起什么,眼神一下亮了,“这家的烤茄子做得好吃,你一定要尝尝。”
萧程笑了:“好。”
下了单,又闲聊瞎扯了一会儿,老板就从拿着香气四溢的烤串过来,除此之外,还有两瓶百利甜酒。
祁夜看着面前的百利,微微一愣。
之前接触下来,萧程喝的都是烈酒,也几乎是酒精度数很高的洋酒。虽然祁夜想象不出萧程喝二锅头或者江小白的模样,但是最起码也得是啤酒吧。
怎么这次喝起甜酒了?
尽管想不明白,不过倒让祁夜逮到机会了,他暗搓搓地打算,等下萧程开瓶的时候,把那句话给还回去。
“在想什么?”萧程忽然问道,他把开了瓶盖的百利在祁夜面前,又开起手上这瓶。
“没什么。”祁夜回答。
下一刻,他凑近几分,笑了笑,把那句打了好几遍的腹稿说出口:“只是没想到,萧教授你喝得这么女生啊。”
说这话的时候,祁夜对上了他那双眼睛,还能隐约闻见淡淡的香水味。
不得不说,自从认清喜欢箫教授的心思后,无论是日常说话,还是揶揄打趣,祁夜都觉得自己动机不纯。
算了,都快三十的人了,倒也不必特地装什么纯情未开窍的少男。
他就这心怀不轨的心思。
摆在明面,放在暗处,都是。
思考间,就听到萧程笑了一声,又让祁夜有些出神。
其实从认识箫教授到现在,祁夜看到过他笑过很多次,但不是在公共场合,就是酒精上头的时候。怎么说呢,那些场合下,他笑得很标准,一看就是受过良好的家教,是社会精英专属的笑容。
真要形容的话,就是贼优雅,贼好看。
然后再加上点疏离吧。
“你觉得呢?”萧程利落开了瓶盖,递给祁夜一瓶,“也不是不能喝。”
“我只是没想到……”祁夜说到一半忽然停了,忽然反应过来,他们对视几秒,最终没憋住,笑了。
“不过我的确没想到。”祁夜嘀咕了句。
“什么?”萧程问。
“就挺接地气的。”祁夜说,“没想到萧教授也能来这类市井地方吃饭。”
烧烤店今天的人不多,但氛围还不错,喝了几瓶百利后,祁夜就觉得脸颊有些发热,喊了老板又点了两瓶百利,他开了瓶盖,一瓶递给萧程。
祁夜拿着羊肉串,感叹:“这家的味道还真是一点没变,怪不得口碑一直不错。”
“开很久了吗?”萧程看他。
“五年前就在这儿了吧。”祁夜咬了口羊肉串,“我刚到这里的时候就来过,当地人里面还挺有名的,性价比高。”
聊到这儿,祁夜又忍不住问了句:“你从小就在A市长大吗?”
萧程点头:“不过平时没机会来这里。”
“也是。”祁夜把手里的百利一饮而尽,对上了萧程的眼神。不知为何,在这样嘈杂的环境下,他还是能看出那双乌泱眸子略沉了些。
其实说话就是门艺术,就算祁夜就平时神经大条,但也不是这么读不懂氛围的人。摆明了箫教授有些话不想提。
于是祁夜也没再说什么,他打了个响指,让老板又拿来两瓶百利。
正低着头开瓶盖呢,就听萧程说:“我以前住在南城区。”
祁夜的动作一顿,他虽然对这座城市了解不够,五年就摸清了些玩音乐的地方,但南城区还是有点耳闻。
听说是资产家喜欢的地儿,挥手就拿个几套投资,让房地产商争破头的地方。
“算起来也住了快二十年。”萧程点了根烟,“以前不觉得什么,但工作了后觉得闷得不行,带着提琴就出来了。”
祁夜撑着脑袋看他,略微酒精上头的轻飘语调:“南城区那可是好地方。”
萧程笑了笑,祁夜也跟着笑了。他就挺喜欢看萧程笑的,不说别的,单纯地就是觉得养眼好看。
“我家不在这儿,南方的小县城,说出来还不一定知道。”祁夜又借着萧程的火点上了,回忆说,“我小时候,特别喜欢在河里捉鱼,还有泥地里打滚,然后被父母拿着鞭子跟在后面抽,特恐怖,都打得有阴影了。不过现在想想吧,县城其实也挺好,日子一样这么过。”
萧程淡淡一笑:“想家了?”
“那可不是。”祁夜晃晃手里的百利,“要我说,在外面久了,都会想家的。”
萧程抽烟的动作顿了下,紧接着抽了一口,没说下去。
店内的客人不断,凌晨的烧烤摊总是带了人间烟火的味儿,但祁夜几乎听不到,他的视线里只有萧程,此时他的侧脸隐在烟雾中,似乎藏着什么心事。
就在祁夜想把烟捻了的时候,忽然听萧程问了句:“你觉得……我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祁夜一愣,这个问题他倒没仔细考虑过。
声名显赫的小提琴家?还是他这辈子都追赶不上半点、望尘莫及的音乐家?
如果他把这些说出口,肯定伤萧程的心,祁夜也不是那种反射弧过长的人。
“真想知道?”祁夜问。
萧程嗯了一声,他的指尖摩挲了会儿酒瓶,看上去挺在意。
“按照别人来说,大艺术家。”祁夜把烟一捻,立刻得出结论。
萧程看他:“那你呢?”
“要我说……”祁夜摸着下巴,若有所思了一阵,然后他看着萧程只是笑,最后说了句:“美人呗。”
萧程也跟着笑了:“就这个?”
“那当然。”祁夜撑着脑袋,依旧笑个不停:“其实吧,别人怎么想不重要,自己开心最重要。”
萧程看着他,不知道在琢磨什么,隔了会儿点了点头。
祁夜见着萧程沉思的样子,于是和他轻轻碰杯,颇有江湖老成的腔调:“箫教授,别纠结了,这春宵一刻值千金,要是总是意别人的想法,那过得多累啊。再说了人生何止春宵,你看这美酒,再配上美人儿,那可是千金难买,万金还差不多。”
话音刚落,就听到萧程的轻笑传过来。祁夜估摸着有什么不对劲,仔细回想了下,顿时清醒不少。
他又开始说胡话了。
酒精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