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木签上写的并不是祁夜刚问的那句话。
他看着写在上面的问题,主动把男/女朋友换成了对象这个词。可能是太过于谨慎了,不过仔细想想,其实也没差。
而萧程似乎是被这个问题愣了一下,他的眉眼在昏暗灯光下勾勒出一种独特的美感,锋利感在此时慢慢褪去,更多的是镀上了一层柔和的神色。
“箫教授。”祁夜就是笑,撑着脑袋看他,“给个答案呗。”
萧程没回答他,而是开了瓶啤酒。
德国的弗林伯格。
仰头喝酒的时候,几滴酒顺着他的脖颈流下,微微沾湿了胸口的衣领。
祁夜坐在一旁,观察着他的神色,恨不得多学一个读心术出来。
要说箫教授是精英呢,高手从来都是不动声色的,但在这一刻,祁夜却觉得事情似乎没有这么简单。
比起之前的从容不迫,似乎有点紧张,就像是这个问题问在点儿上了,充分发挥了真心话这个游戏的价值。
怎么说呢,这神色祁夜总觉得有点熟悉。
就像是在哪儿见过。
哦,他想起来了。
往近了估计和那次下午送松香时他的神色差不多吧,当时对着萧程可紧张了,又得极力掩饰着,强撑着不被发现,但做什么就焦虑什么。
要是往远了就是老生常谈了,和学生时代堵在教室门口塞情书没差。
这样想的话,那姑娘估计萧程挺喜欢的,否则也不会这么紧张。
怔愣的功夫,萧程把整瓶都一饮而尽了,他用手扯了下湿漉漉的衣领,像在掩盖刚才的失态。
祁夜依旧是看着他,尽管也有说不出的紧张,但仍是笑:“真心话如果不说也行,得换三瓶酒。”
萧程看着祁夜,微动了下薄唇,欲言又止。
“没事儿,你看你这游戏就不如我了。”祁夜随便扯了一句,起身走到装满啤酒的箱子那儿。不知为什么,步子晃悠了点,可能喝多了吧。
拿着开瓶器正要开呢,就听到萧程在他身后开了口:“其实……”
得,手也跟着同步了,开始抖了。
祁夜闭眼深吸了一口气,转身对着萧程。不经意间,又对上了那双细银边镜框后的眸子。这一次,萧程连着眼尾都带了正经和认真。
“祁夜。”萧程站起来,忽然叫了他的名字。
祁夜咽了下口水:“嗯?”
从小到大,别人完整叫他名字的次数算是屈指可数,基本是犯了什么错或者出了大事,才会连名带姓地喊他。
这二十几年下来,都形成了条件反射,一听到名字就冷汗直出。
对视几秒后,祁夜移开视线,低头抽了好几张纸巾,却不知道往哪儿擦。
似乎哪哪儿都是汗。
真是奇怪,比刚才更紧张了。
正胡乱擦着脸,就见萧程的身影靠过来,和祁夜只隔了一米。
“看着我。”萧程的声音很轻,也十分温和,像是拂过春季的微风那样,回荡在客厅和昏暗的灯光之间。
祁夜听闻,慌张“哦”了一声,机械地抬起头。
就和大脑出走了一样,此时的他面对着萧程,什么也想不了,也做不了。
萧程看着他,尽管侧脸隐在昏暗的光线里,但仍能看出神情依旧很认真。他又往前了一步,常年因为演奏所练就的笔直身板在此时微微前倾。
这样的神色,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偶像剧里的告白现场。
反正祁夜是完全不能思考了。
隔了半晌,就听到萧程开口说道:“其实,我……”
祁夜点点头:“你,你说。”
不知为何,这时候对着萧程,祁夜竟然萌生出一种想要逃避的想法。
他心跳得厉害,脑袋也嗡嗡的,等之后回想起来,萧程当时有没有继续说下去也不知道,记忆就跟断了片似的。
不过从萧程的表情来看,应该是什么都还没说,就被打断了。
是的,那群从火星钓鱼回来的弟兄们,在这个时候十分不合时宜地出现在了门口。
“祁哥!我们可总算回来了。”周群还没进客厅,就开始嚷嚷,“饿死我了。”
“可拉倒吧,刚才在车上吃了两个汉堡的是谁啊。”杨东提着鱼进来,放在桌上,“两条鲶鱼,老板还多塞了几把葱。”
“行吧。”祁夜看着一堆人涌进来,略无奈地笑笑,于是拿起袋子开始收拾起剩下的酒瓶。
而萧程站在一边没说话。尽管他的脸色稍有些不悦。但可能是从小练成的良好家教,没过多久,他就很快就恢复了日常的神情。
等到一群人吃饱喝足,也差不多是十一点的样子。
可能是因为下午去钓鱼的缘故,周群他们破天荒没怎么闹,昨天说好的剧本杀也没玩,就都上楼去休息了。
也许是真累着了,祁夜和萧程最后上楼的时候,楼间都回荡着鼾声。
“早点休息。”萧程进门前对祁夜说道,“明天不用太早起。”
“嗯,箫教授晚安。”祁夜笑笑,他靠在门口,见着不远处的房门关上。
看着紧闭的房门,祁夜很久没挪步子,心思似乎又飘向了天外。
也不知道箫教授现在在干什么。
——是在休息?还是在看书?
不知为何,经历过今晚那事儿后,祁夜就止不住地胡思乱想,尤其是躺在床上后,这种状况更加变本加厉。
辗转反侧挺久,外加盯着天花板近一个小时后,祁夜还是翻身起了床,他随手穿了件外套,带上吉他下了楼。
冬日的夜晚还是挺冷的。
祁夜打了寒颤,把头埋在拉链拉到最高一段的衣领里,他绕过客厅和厨房,来到了后院的一侧矮树林前。
这是一块平时没多少人来的地方,因为和周群他们住的房间都挺远,所以也没什么人气。不只过,祁夜昨天过来的时候,就觉得是个神仙地儿。
——从这片矮林望过去,箫教授的房间不远不近,得天独厚的位置。
祁夜坐在用铁架搭成的花架上,在架起吉他的同时,还把散着没扎小辫的卷毛往后捋了下。
等一切就绪后,他又朝萧程的房间那儿看了眼,是暗着灯的。
应该是休息了吧,祁夜想。
伴着氤氲缥缈的冬雾,他低头轻轻拨着吉他,思考了一会曲目。不知为何,脑袋里又渐渐浮现出萧程今晚欲言又止的样子。
虽然想不明白箫教授究竟要说的是什么,但祁夜明白时机难得,就好比过时不候。因为他总有一种预感,似乎过了今晚,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思考了几分钟,祁夜终于知道自己想要演奏的曲子究竟是什么了。
——《告白之夜》。
怎么说呢,这首新练的曲子,契机也完全是因为箫教授。而现在,他想用音乐这样最朴素的方式、或者说是最直白的体现形式,来纪念今晚的一切。
献给今夜,也献给自己和箫教授。
瞬间的功夫,精准美妙的音符就从吉他上诞生了。
它们在琴弦上跃动着,又像是掺了冰松上凝结的冬雾,飘向远方的同时,还把整个儿夜晚笼罩起来。
冬日夜晚的气温是那么冷冽,可祁夜仍在专注地弹奏着吉他,即使水雾泅湿了碎发,温度使指尖微僵,他也没有停下演奏,反而愈加专注。
就这样,祁夜弹了一遍又一遍,却丝毫没有换曲子的意思。
而在距离不远的四楼某处,一阵相同旋律的提琴声跟着他的节奏,在此时悄然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