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夜还愣着神,他站在门口那儿,直到萧静拿着柠檬水从厨房出来,才回了神。
在有限的记忆中搜索了一阵,再和平时萧教授聊天的点滴拼凑起来,祁夜才有了个大概印象。
听说萧程的姐姐小时候就住在国外,毕业后在欧洲一所著名音乐学院执教,也是当地爱乐乐团最有名的独奏小提琴家,最近才打算回国发展。
总之按照他理解,就一句话概括,就是音乐造诣贼牛逼一音乐家。
“抱歉,萧女士。”祁夜进了门,他平复了下心情,自我介绍道,“我叫祁夜,A市音乐学院吉他演奏专业毕业,之前有过选秀等临场演出经验……”
萧静听着也只是安静地笑,还别说,这个神态,还有这个由内而外散发出的气质,不愧是音乐世家出来的,简直和萧程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嗯,我都了解。”她的声音很温柔。
祁夜听闻点点头,笑了下,他从包里拿出准备好的乐谱,又问道:“该怎么称呼您呢?”
萧静笑了:“都行。”
祁夜思考了一会儿,于是说:“那也叫您老师吧。”
其实叫教授也成,但是在他心目中,教授这个词已经被抢先注册了,没办法给第二个人了。
姐姐对不起,祁夜心说。
和萧静客气了几句后,他们进了书房,等到课程结束祁夜背起吉他的时候,忽然看到桌上放置的相框照片。
那是一个极其清秀的青年。
他手上拿着奖杯,和组委会一起合了影,尽管眉眼尚未长开,但祁夜一看到那极为英气的神态,直接就认出是萧程。
“我弟弟。”萧静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祁夜“嗯”了一声,笑着说:“萧老师,您的弟弟看起来也很优秀。”
萧静只是笑,她的视线落在相片上:“的确很优秀,论音乐天赋和刻苦程度,没人能比得过他。”
“您也很优秀。”祁夜说道。
“谢谢。”萧静依旧很客气,望向照片的时候,眼中带了心疼的神色。但下一秒,她就从相片上收回视线,笑着对祁夜说:“其实呢,有时候优秀也是一种包袱,我弟弟就是这样。”
祁夜微微一怔,当时的他没怎么明白意思,直到出小区的时候,他还是在回味着这句话。
其实说实话,无论是平时的相处,还是那次一起去度假,他看得出萧程活得很辛苦,也隐约能够理解从小就在聚光灯之下的孩子,会经历怎么样的成长环境。
这样看来,祁夜自感他还是比较幸运的。
从小平庸的天赋,父母放养式的教育,还有艺考勉勉强强够上的分数。
这些都注定他是一个普通人,要经历毕业工作,攒钱买房,最后结婚生子的过程,而这个,也是大多数人所经历的人生轨迹。
但他这么普通,和萧程相比,就像是尘埃和星辰,根本就不是一路上的人。
这样想想,祁夜也想不明白到底是谁给他的勇气,竟然会暗恋起他一辈子都够不到的那颗星星。
揣着这不明不白的心思,祁夜坐上了公交。他看着车窗外的景色迅速变换,依旧在胡思乱想,等到回神的时候,就发现自己公交车坐过了站。
而且似乎……过站得还有点多。
祁夜看着半小时一次的区间车,暗自叹了口气。思考几秒后,他打开手机,给萧程发了短信。
-祁夜:萧教授,今天不用来送我了,我自己过去。
打完惯例发个笑嘻嘻的表情包,自己感觉能舒服点。
刚把那只笑脸猫发上去,就听见手机震动了一下,萧程来了回复。
-萧程:怎么了?
-祁夜:没事,就今天有点事,外出了而已。
-萧程:定位发我,来接你。
看着这句话,祁夜挠了一下头,突然有点为难。
不知为何,他不想告诉萧程吉他课的事儿,但见着这个情况,估计也没法儿再用短信沟通。
纠结几秒,还是打了个语音电话。
“萧教授。”祁夜在电话里说,“今天真不用来,我这离得太远了。”
“没事,我今天也有个地方要去,说不定顺路。”
还没等祁夜再说话,萧程那儿的语音断了。
“萧程?”
没有任何回应。
只是隔了几秒,祁夜却觉得过了一个世纪,他依旧保持着接电话的姿势,直到萧程再打语音电话过来。
“抱歉。”萧程说,“姐姐突然来了电话,所以被强制挂断了,现在好了。”
“那姐姐那儿没事吧?”祁夜问道。
萧程似乎在电话那头愣了下,隔了半晌,他才回答:“没关系。”
“那行。”祁夜倒没怎么注意到刚才的称呼,又重新回到送上班的这个话题上。正想再继续说呢,就听萧程在电话那头轻轻笑了下。
“怎么了?”
“没事。”
“可是你的语气听起来,好像有什么很开心的事。”
“这样吧。”萧程在电话里的声音依旧很好听,“那我今天也不开车了,要去的地方很难停车。”
祁夜怔住:“啊?”
“玩个游戏,我们一起走吧。”萧程说,“我现在出门了,你呢?”
祁夜又愣了几秒,他看上去的确有点懵,不过很快反应过来,忍不住笑出了声。
他们俩多大的人了,竟然还玩起了游戏。
记得小时候吧,就喜欢和小伙伴们玩实时传话的游戏,还发明了好多种高级玩法,比如抓间谍,地下联络什么的。
而当时带线的纸杯还连着线,范围也就一个院子,现在倒好,整个城市都是他们互联彼此的场地。
“我现在上车了。”祁夜接受了萧程的提议,“正坐第二排的位子上呢。”
“地铁,河桥西站。”
“我得一个小时。”祁夜看了下挂在车窗上侧的路线图,“到时候要是你先到了,就挂断吧。”
“没事。”萧程说,“我也是。”
尽管这么说,是真是假就不知道了。
老实说,萧程在这种方面,总是会很照顾人的情绪。
他似乎把和他接触的每个人的心思都注意到了,又在各个方面小心翼翼地照顾别人,即使是一些很细枝末节的地方。
要是在以前,对这样的人祁夜也不会多了解,直接粗暴地一刀切:“中央空调呗。”
但是现在祁夜却觉得,他很好,真的很好,好到能照亮这个让他经历过毒打的社会。
就像是远方天幕最耀眼的星辰,不仅仅照亮了现在前进的他,还让他这颗尘埃折射出该有的光亮。
“我下站了。”祁夜说,“现在上地铁了。”
“好。”
“你在哪里?”
“地铁上,下一站就到了。”
祁夜不知道萧程要去什么地方,但就在他到了站,要步行去袋鼠酒吧的时候,电话那端忽然沉默了几秒。
祁夜微微一愣,然后问:“萧教授?”
没有任何回应。
而就和刚才那样被打断那样,祁夜依旧保持着拿电话的姿势,他匆匆穿过人群,拐进了挂满木藤的巷子。
“萧教授?”进了静谧的长巷,祁夜又喊了声。
语音是连着的,也是十分安静的,但是没有了萧程的回复,就什么也不是了。
距离袋鼠酒吧还有五十米的时候,萧程的声音忽然响起:“我快到了。”
“我也是。”听着他的声音,祁夜才松了口气。
但不知为何,他的心仍在乱跳,似乎并没有因为萧程的声音而平复一星半点。相反地,还有些说不出的感觉,或者说,一种预感。
怀揣着这样的心情,他走过了步行的最后几十米,临近街角拐了个弯儿,袋鼠酒吧在他的视野中慢慢出现。
此时琳琅满目的小灯炮挂满在酒吧的圣诞树上,像是长路漫漫后到达终点的标识,不知为何,这一刻,祁夜从来没觉得会这么美。
他站在距离圣诞树十米左右的距离。
而目光所及的另一侧,忽然出现了一个身影,隔了相同的距离。
电话还残存着彼此的呼吸,他们的视线越过了圣诞树,在这一刻完全相遇了。
也真是奇怪,他们处于城市遥远的两端,又经历了互不关联的路程,却在最后,到达了相同的终点。
祁夜忽然觉得他拥有了最灿烂夺目的那一片星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