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到萧程的那天,已经是元旦前夕了。
城市的街景总是变化得很快,上周还是圣诞的灯光,而这会儿,已经挂满了红色的小灯笼。
怎么说呢,祁夜就觉得就跟他们北漂一族很像,每年都有不同的人来这个围城打拼,经历日夜更迭后,留下的多,离开的人更多。
可能还没怎么留下印记,就又要离开这个城市了。
这样想着,祁夜在楼梯口又点了一支烟。
自从养了那支玫瑰后,他就去楼道那儿抽了,而房间里的窗户也再没开过,就怕给冻着。
就在这时,放在口袋里的手机响了一下。
是萧程的消息。
祁夜赶紧捻了烟,他双手捧着屏幕,一边上楼一边看着萧程发过来的航班信息,又忍不住笑了。
盯了几秒,就在屏幕上打了几个字。
-祁夜:萧教授,你这也太不小心了。
-萧程:怎么了?
-祁夜:好歹把个人信息打个码,就不怕我发出去,到时候卖给狗仔赚钱。
-萧程:没事,不用打码。
不知为何,隔着屏幕,祁夜自个儿都笑得不停。
都说这是喜欢上的典型表现,以前还死倔着不肯相信,现在想想,还是挺有道理的。
其实呢,这个城市有没有留下他们的生活痕迹,光这一点来说祁夜并不在意,但记忆的确留在这儿,没人可以删走。
无论是这个地方,还是什么物品,亦或是时间,都会成为他们的见证人。
他看向放在窗台上的那支玫瑰。
在这个本不该属于它绽放的雪季里,盛开了好几天。
老实说,那天他带回去的时候,花瓣就有点儿发蔫,吓得他赶紧联系了店家,让他们再帮忙养两天,晚点把那支淡蓝玫瑰送过去。
这样算算,等他下飞机到学校的那刻,花就要送到了吧。
还别说,这送礼物,是一次比一次紧张了。
今天晚上约的餐厅是闹市区的一处西班牙餐馆,之前和萧程选套餐的时候,只有这家可以提前半个月预约。祁夜当时想也没想,就打电话过去,定了个窗边的位子。
那个时候的他没怎么犹豫,只是没想到这半个月,发生的事儿还挺多,连着放弃当逃兵的想法都经历过了。
正弯着腰把装满衣服的箱子拖出来时,手机又响了几声。
祁夜伸长脖子瞄了一眼。
本来是有些不耐烦,以为是周群又没事找他喝酒了,但看清来电人信息后,他就赶紧接了电话。
果不其然,电话拨通的那刻,他就听到了近乎咆哮的声音。
“臭小子,你最近在干什么呢?一个电话也舍不得打给我们是吗?”来电话的是他父亲,祁国强。
“老爸,您消消气。”
“消气个啥,你妈天天念叨着你,就等你回来一趟呢,现在气全撒我头上了,你看着怎么办吧……”
他跟父母的关系还不错,属于那种称兄道弟的关系,以前刚毕业那会儿回家回得勤,就陪着老爸出去和街坊一起打牌,然后再半夜一起回来跪搓衣板挨批。
听着电话那头父亲的絮叨,祁夜一连“嗯”了好几声,说道:“那以后回来负荆请罪。”
“以后?”听得出祁国强的语气挺不乐意,“你这一年多都没回来了,还以后?”
“那……”祁夜想了一下,也没找出两全的方法。
怎么说呢,他平时上班的排班时间挺尴尬的,节假日不休息不说,关键是前一周心情低落着没怎么上班,这工时一时半会儿也腾不出来。
“儿子。”祁国强的语气温和下来,“爸妈想你了。”
这句话一出来,听得祁夜有点不是滋味,他看了眼日历,隔了几秒后轻声说:“行,那我春节那几天回来。”
“真的?”
“真的,不骗你们。”
何止是真的,到时候不仅要回家,还得告诉他们有对象了,是个大小伙子呢。
其实祁夜父母在这件事上算比较开明的,之前还在大学,偶然一次茶余饭后谈起过这个性向话题,尽管妈妈不支持不反对,但是最终还是达成了共识。
只要两个人好好的就行了,能一起过日子,能幸福,这些就够了。
现在想想,他还是挺感动的。
挂了电话后,祁夜又折腾了一会儿。
想着得和晚上餐厅的风格配上,但怎么都不满意,见着镜子里穿得奇奇怪怪的自己,祁夜最终还是决定日常点。
一般来说,冬天的他也就穿夹克和羽绒服,而这一次也是这样,他选择了白羽绒服,内搭红色卫衣和金属毛衣链,最后再配上了牛仔裤和马丁靴。
看着也不随意,挺潮一小伙。
跟着人潮一起涌出地铁站的时候,正好是晚高峰。路上人群熙攘,恰巧又是下雪天,每个人都是神色匆匆,看得出迫切想要回家。
倒是祁夜一个人,挺不合群地在路上慢慢地走着,他和萧程约了六点半的时间,现在过去倒是早了点。
见着璀璨被点缀的梧桐树,他抬眼看了下飘雪的阴霾天空。
已经很久没见过星星了,他想。
那家西班牙餐厅在闹市中心最好的一块地上,落地窗和十楼的夜景,也是许多情侣过来谈恋爱的圣地。
祁夜到餐厅的时候,萧程已经到了。
他穿着一件黑色风衣,尽管气质依旧,但仍带了点风尘仆仆的样子。
其实也是,换谁出差一个星期,回来几乎都做不到萧教授这样,还能有精力能来这儿。
“久等了。”祁夜拍了下身上的雪珠,一边脱羽绒股一边说,“没想到雪下得还挺大。”
“没事。”萧程接过祁夜的外套,轻轻放在旁边的座位上,“我也刚到。”
祁夜点点头,张望了下,忽然发现在不远的地方立着钢琴和乐谱架。
“这儿环境还真不错。”他说,“怎么还有钢琴?”
“听说每晚都有酒会活动。”萧程把合着的菜单往前一推,“能点的种类都在这上面。”
祁夜一听就来兴趣了。
他翻开面前黑色封皮的菜单,看了好一会儿。正要开口点鸡尾酒的时候,菜单下的一行小字引起了兴趣。
“喝什么?”就听萧程问道。
“酒都挺单调的。”祁夜合上菜单,故意说,“比咱们酒吧那儿差多了,不点了。”
萧程一听,点点头,连着菜单也没看,直接叫服务员收走了。
其实呢,祁夜今天这话也只是对着萧程说说。毕竟,他很早就得出过结论,酒不重要,关键得看人。
只不过在今天,上天似乎给了他一个机会,一个千载难逢的时机。
趁着萧程去洗手间的片刻,祁夜打了个响指,用手挡住跟着服务生说着什么。
“这儿还挺好。”等萧程回来后,祁夜忽然有点紧张,把一个话题翻来覆去讲,“以前根本不会来的地儿。”
“都很不错。”
“啊?”
萧程看了他一眼,笑笑:“我说,以前跟你吃的每一顿,都很不错。”
祁夜的脸忽然就烫了。
要说段位高,面前坐着的才是真大佬,只不过这话究竟是认真还是顺着逗着玩,他也没多想,因为紧张在此刻大过了一切,连着脑袋都晕晕的。
这种时候,他就想用酒精助力了。
还别说,别人喝酒那是玩玩,他对酒的印象倒是和武侠小说那样,壮胆儿用的。
“在想什么?”
“也没多大的事儿。”祁夜看着萧程说,“只是忽然想起那次演出后你来酒吧的事了。”
萧程笑了下:“第一次遇见的时候吗?”
“嗯。”祁夜说,“想想就挺神奇,就跟冥冥注定了似的,其实那天我本来是打算请假的,因为想着去买吉他配件,没想到莫名其妙留下来,还遇上了你。”
这话还真没骗人。
那天的他,的确是打算去换个吉他拨片的,还托了周群去问琴行来着。只不过最后去那个琴行的契机,换成了买松香而已。
一切就像命中注定了一样,他们就是会在那一晚遇见,而他也一定会聊“吉他手配提琴家”的骚话。
两杯龙舌兰日出。
初遇那一晚的见证者,此时正被服务生轻轻地搁在桌上。
祁夜的心跳忽然有点快。
酒精那股劲儿来不及上来,他盯着那双温柔到了眼尾的眸子,似乎在做什么心理建设。半晌,淡笑着说:“萧教授,元旦快乐。”
话音刚落,悄悄安排的音乐在此时响起了——
“往后余生/冬雪是你/春华是你/夏雨也是你……”乐池里的歌手慢慢地唱着,像是要把时间给唱慢,唱缓了。
老实说,没有人不希望这样,包括祁夜也是。
那些藏在角落里徐徐流逝着的人和事儿,等到想要回顾了,却发现时间把一切都带走了,不见了踪影。
所以这一次,祁夜不能留任何遗憾。对他也好,对萧程也罢,不要等到风霜雨雪,黄粱一梦那刻了,才想起再寻当年的影子。
“刚刚我许个了心愿。”祁夜突然说,“一个很想实现的愿望。”
萧程听闻笑笑:“许了什么?”
祁夜看着他的眼睛,深吸了口气,然后很认真地说:“我希望……以后的每一年,每个时刻,都能在你身边,跟你说节日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