逛街!?
多么熟悉,多么陌生的词汇啊。
念小学时,周末或者节假日,父母还会偶尔带她上街玩玩、买买东西。
自打家里欠下巨额外债之后,她便不知道逛街的滋味了。
什么新衣服、新鞋子、新玩具、新学习用品,她已经好长时间未曾拥有过了。
虽然俱乐部位于市中心最为繁华的地段,但她根本无暇欣赏橱窗里的风景,因为那些琳琅满目的商品,现在的她还不配拥有。
所以每天带着小白晨练,她也尽量绕道而行。
可她终究是女孩子,内心亦住着一个小公主。
每每与同龄人擦肩而过时,看着她们背着漂亮书包上学、穿着漂亮衣服和朋友们有说有笑、牵着父母的手吃着好吃的零食……
说不羡慕,说不嫉妒,说不失落,说不难受,全是骗人的。
她也想过那种无忧无虑的生活,她也想成为普通的人过普通的生活,但这个愿望不知何时才能实现。
如今阴差阳错遇到了贵人,他们的身份却天差地别。
傅星樊全身上下都是名牌,逛的肯定是高档商场,而她只买得起地摊货,衣服裤子鞋子总共加起来还不到一百块钱。
带着一个这么寒酸、这么没品味的人在身边,他会不会遭人白眼和吐槽啊!?
有过多次类似经验的梅瑰内心五味杂陈,她有点期待又有点担心。
“哎呀,忘了叠被子。”吃完糖,傅星樊仍未等到梅瑰的回答,本着默认等于同意的原则,他叼着棒棒糖棍折回床边。
“不、不用了。”梅瑰抢先一步夺过被子往身后藏,“反正晚上回来还要睡的。”
“你晚上怕是回不来咯。”傅星樊单手抱臂托腮,半眯着眼睛,神秘兮兮地说道。
“啊!?”梅瑰一惊,被子脱手,一半堆在床边一边拖在地上。
“你的工作是二十四小时贴身保护我。”傅星樊捧起被子,利落地叠了起来,“那我住哪,你自然得跟着啦。”
“二十四小时贴身保护?”梅瑰嘴里重复着傅星樊的话,眼睛却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的动作,他叠被子的速度极快,只用了几步就把软趴趴的棉絮变成了有棱有角的豆腐干形状。
收拾完毕,傅星樊双手叉腰杵在床边欣赏自己的杰作,看了好一会儿,才心满意足地问道:“怎么,不愿意?”
“不,我愿意。”梅瑰看得目瞪口呆,心想,莫非这家伙到部队受过训练?
傅星樊环顾四周:“酒店什么都有,你不用带任何东西。”
“也没什么可带的。”梅瑰扫了眼家徒四壁的屋子,在这个地方住了几年,说走就走,心里多少有点不舍。
“皇庭有百分之三的客房带宠物间,酒店内所有公共场合都允许宠物进入。”注意到梅瑰眼中一闪而过的落寞,傅星樊贴心地解释。
“那就好。”收回视线,梅瑰单膝点地,开心给小白挂上牵引绳,“过了今晚,你也是住过五星级酒店的狗子了。”
小白汪汪叫着并追着身后毛茸茸的大尾巴原地转圈圈。
“对了,我记得你好像还有条件。”出门前,傅星樊想起来梅瑰之前说过的话。
“没了。”梅瑰脑袋摇得和拨浪鼓一样,喜欢小白、接纳小白、对小白好,他们就是朋友。
“那出发吧。”傅星樊双手插袋,大步流星地往外走。
梅瑰牵着小白紧随其后,到了户外,她抬头看了看天空,乌云密布,快要下雨了。
晨练路程很长,跑着跑着变成落汤鸡那是家常便饭,她和小白早已习以为常且乐在其中,但傅星樊……
尽管他相当自信,可那副消瘦单薄的身子和战五渣的身手,毫无说服力。
真的要继续吗?
“那个……”梅瑰追上傅星樊,仰面凝着他的侧脸,犹犹豫豫地开口,“马上要下雨了。”
“雨天跑步,一定很刺激吧。”傅星樊摊开手掌,掌心向上,吧嗒,一滴晶莹剔透的水珠应声而落,“我还从来没有体验过呢……”
那并不是什么好体验,梅瑰咽了咽口水:“我看还是……”
“少爷——”
梅瑰正打算改变主意,接下去的话却被几个撑伞而来的男人给打断了。
对方全员墨镜黑西装,表情严肃,浑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息,要不是那声“少爷”,她还以为他们是什么□□团体,来找茬的。
但在本能的驱使下,她还是挡在了傅星樊身前。
汪汪汪——
主人挺身而出,小白随即龇牙咧嘴做出攻击状态。
“别紧张,他们是我的保镖。”傅星樊温柔地告诉梅瑰,接着,他又话锋突转,“不是让你们在巷口等着吗?”
冷冰冰的语调,极不耐烦的语气,态度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老板不高兴,保镖A不辩解不反驳,他默默走到傅星樊跟前,将伞撑过他的头顶。
傅星樊抽出嘴里的棒棒糖棍,握着它把伞柄推向梅瑰那边,阴影落下,一人一狗得到庇护,他本人则完全暴露在了雨中。
见状,保镖B赶紧上前补位:“少爷,别着凉了。”
傅星樊却不领情,他拨开伞柄,看向梅瑰:“以后你们不用跟着,她会保护我。”
保镖B:“少爷想换保镖没问题,但夫人那……”
“小白!!”傅星樊不悦地打断保镖。
“汪汪汪……”吃人嘴软拿人手短,听到召唤,小白十分配合的来了一记爆冲。
德牧属于大型犬,以力量和敏捷著称,扑咬爆发力极强,成年犬跳起来比人还高,面对突如其来的攻击,哪怕是训练有素的保镖也不得不往后退。
“好吧,少爷,我们走,不过伞您得拿着……”有猛犬助攻,保镖B无奈地选择了妥协。
噼里啪啦,淅淅沥沥的雨打在伞面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傅星樊抹了把脸,冰冷的雨水在皮肤上泛起阵阵凉意,新鲜的感觉让他整个人顿时神清气爽,他抬起下巴,十分傲娇地冷哼一声:“不需要。”
“梅瑰小姐。”老板不接,保镖B机智地把伞递给梅瑰。
听到自己的名字,梅瑰微弯的脊背倏地挺直了。
“我们少爷就拜托你了。”保镖B绷直的嘴角卷起一抹讨好的弧度。
闻言,梅瑰的身体先于意识做出了反应,这还是她第一次被人拜托,她一只手牵着狗绳一只手机械地接过伞。
“辛苦了。”保镖B毕恭毕敬地向梅瑰鞠了一躬,而后便带着人离开了。
“撑伞怎么跑步?”人来得快去得也快,当原地只剩他们二人时,傅星樊不满地看着梅瑰。
撑伞的确没法跑步,但飞神之际,她脑海里竟不期然地蹦出了几个不成调的音符。
——我其实挺怕冷的。
想必保镖也清楚,所以才会那么郑重其事地拜托她。
“有那么多保镖,干嘛找我?”面对面的站姿,二人目光短暂相接,梅瑰在傅星樊布满水汽的眸中窥见了一丝郁结,对视数秒,她把伞慢慢移到他那边。
失去遮挡,密集的雨丝像针似的一根一根扎在梅瑰身上、脸上,傅星樊皱着眉头握住伞柄将伞最大限度地推了回去:“那是我妈雇的,天天像尾巴一样跟来跟去,烦死了。”
单人伞太小,加之两人中间隔了一条狗,你推我让,很快双方的肩膀、后背都被雨打湿了。
梅瑰暗叹一口气,夺过伞主动靠到傅星樊左手边:“我跟着,你不烦?”
傅星樊掸掸袖口的水;“你也看到了,他们一个个凶神恶煞的,被这样一群家伙前呼后拥,搞得像黑帮大佬出街一样,走到哪都被围观,干什么都不方便。”
梅瑰点点头表示严重赞同,但有一点她仍想不明白:“既然有一堆跟屁虫,为什么还会被人围殴?”
傅星樊擦擦鼻子,颇为得意地开口道:“难得来趟陇川,我想自己玩,所以把他们全甩了。”
“原来如此。”梅瑰理解傅星樊的做法,“可这一带特别乱,像你这样的人单独出行,很容易被地痞流氓盯上。”
傅星樊完全不以为然,反而有点庆幸,他的手缓缓攀上伞柄,修长的指尖一点一点将梅瑰握伞的手包裹住:“所以我才遇见了你。”
掌心贴掌背,肌肤触碰的那一刹,梅瑰清楚地感觉到全身的汗毛都立了起来。
他的手掌很大,上半截手指很冰,手心却很温暖,指尖有不少茧子,还有结痂的伤口,触感有些奇怪。
“别碰我。”在梅瑰还来不及分辨傅星樊到底出于何种意图如此做时,她的内心深处突然不可抑制地窜起了某种不知名的抵触情绪,她条件反射地从他的手中挣脱出来。
似曾相识的画面与台词,让傅星樊瞬间回想起了他们初遇时的情景。
别碰我!
这是她和他说的第一句话。
相同的口吻,相同的嗓音,唯一不同的是攻击变成了躲避。
“不好意思,我只是觉得撑伞这种事不该让女孩子来。”傅星樊有些尴尬地解释,并再次把手伸向了梅瑰。
“没、没关系……”梅瑰艰难地从喉咙里挤出了几个字,声音嘶哑而生硬,听着特别突兀,话音未落,她抿着唇,低着头,将伞举得高高的。
此举在傅星樊看来等于拒绝,好意落空,他顿在半空的手僵硬地抖了几抖。
这是被嫌弃了?
还是被讨厌了?
为什么?
他们的关系不是和从前不一样了吗?
傅星樊想不通。
嗡嗡嗡,思绪一乱,他的脑子开始打结,呼吸也渐渐变得急促起来,烦躁、不爽、恼怒等负面情绪一波一波袭上心头。
啊,胸口好闷,头好晕,口好干……
不行,得赶紧吃颗糖缓缓。
“呼……呼……呼……”他不停地做着深呼吸,两只手在身上到处乱摸,摸了好半天才从上衣口袋摸出一根棒棒糖,迅速拆开包装袋,他迫不及待地咬了好几大口。
嘎嘣嘎嘣——
梅瑰被碎糖声所吸引,她倏地抬起头,傅星樊又在吃糖,还吃的特别着急,生怕有人和他抢似的,眨眼功夫,他手中只剩下光秃秃的糖棒。
干掉一根,他还嫌不过瘾,又连着吃了两根。
对方吃得那么起劲,看得梅瑰也饿了,她舔舔唇瓣,半认真半玩笑地问:“你把糖当饭吃?”
甘甜的味道在口腔中融化,焦躁的情绪暂时得到压制,但傅星樊仍觉得血气不顺,咔的一声,他单手把糖棍掰成了两截以作宣泄:“不是饭,是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