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太史阑鲜血横流的手掌狠狠一握。
钢铁箭尖,忽然消散!
“咻”一声,箭杆穿过太史阑的掌心,因为瞬间失去箭头,重量改变,运行轨迹随之改变,白色染血箭杆一闪,擦李扶舟颈侧而过,擦出一抹血槽。
而此时,“噗”一声轻响,太史阑左手顺桌推出的金剑,插入了耶律靖南的小腹!
电光火石,瞬息万变!
所有动作同时发生,所有鲜血同时溅开,刹那间太史阑复原、推剑、移身、甩手、摧箭、漫天铺开的鲜血里,以身作盾,瞬间毁箭,将不可能变为可能。
三人同伤!无人死亡!
四面震惊僵硬至无声,连耶律靖南都还没能反应过来,太史阑的决心,却还不止于此!
她好像不知疼痛,也无视重伤,接下射李扶舟那一箭后,立即狠狠一脚蹬在桌子边,随即自己往旁边角落一滚。
砰一声桌子被蹬动,沉重的桌身,正要撞上耶律靖南小腹的金剑!
只要撞实了,来个对腹穿,耶律靖南必将流血而死!
只在此刻,只在一霎,人人还未跟上她的反应!
桌子倾倒。
撞向金剑。
耶律靖南来不及擦去眼中粘的血迹,直觉要后退,却已经来不及。他含血的眸子隐约看见那坚硬的桌角,眼神终于闪过一抹绝望和后悔。
忽然砰一声巨响,门被撞开!射入几条黑影,当先一人厉声道:“耶律靖南,受死!”
厉喝声如霹雳炸响,一剑光柱滚滚而来,正冲向那翻起的桌子。
“咔嚓”一声,桌子在触及耶律靖南腹中金剑前一刻,被这刺客劈裂两半!
耶律靖南一怔,忍不住仰天大笑。
“天不亡我!”
被刺杀者喜极若狂,刺客们愣住了。
此时护卫已经反应过来,抢步而上,团团护住了耶律靖南。
滚在墙角满身浴血的太史阑撑臂而起,一眼看见劈裂的桌子,“噗”地喷出了一口鲜血。
功亏一篑,恨海难填!
她装疯、伤友、落城、毁剑、不惜伤自己伤小翠伤李扶舟,费尽心机设连环局,为的就是接近并找机会杀掉耶律靖南,使西番群龙无首,彻底解除北严危机,未想到一切顺利,牺牲已成,在最后一刻,被这群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傻逼搅局!
太史阑此刻如果没有重伤,手脚尚自能动,一定会捡起身边任何一样可以杀人的武器,先宰了这群混账!
可是她此刻昏眩、剧痛、穿背的箭犹未取出,只能伏在自己血泊里,因悲愤而一口口咳血。
闯进来的刺客愣了一愣,随即也发觉似乎哪里不对,眼神里闪过一丝懊悔,却又有几分惊异——耶律靖南竟然已经受伤?谁能在他的主帐内伤了他?四面还有护卫在!这等大功,谁立的?
当先那人目光一扫,便看见一边一直咳嗽的太史阑,“咦”了一声,忽然眼睛一亮,掏出怀里一张画像对了对。
随即他脸色一冷,一挥手令属下形成保卫阵型隔开耶律靖南的护卫,自己长剑一挺,掠向太史阑,人还未到,剑光森森,已经逼向太史阑喉头。
“奉天纪少帅令,捉拿窃夺军权、刺杀府尹之重犯太史阑,就地正法!”
山谷里,景泰蓝的脚腕乍然被抓住,惊得他一声尖叫,低头一看,那趴倒的西番兵不知何时已经醒来,迷迷糊糊中伸手抓住了最近的东西便不肯放手,景泰蓝拼命拉扯脚丫子,可是濒死的人力气特别大,他小小人儿哪里抵得过,被一点点拖到那西番兵面前,更要命的是,那士兵竟然伸手在地上摸索自己丢下的刀,看样子准备抡起来给景泰蓝一刀。
小子吓得心胆俱裂,这时候后悔不该学麻麻打架逞能也来不及了,无奈之下手一撒,眼一闭,张嘴大哭:“麻麻!麻麻!十三叔叔,十三叔叔!”
此时四面轰炸之声虽然已绝,但受惊的西番兵摸不清状况四面奔逃,呼喊不断,盖住了景泰蓝细微的童声。
景泰蓝绝望了。
他已经在想,独腿景泰蓝麻麻还要吗?
忽然头顶风声掠过,很急很快,黑影罩了下来,似乎是人影,景泰蓝心中狂喜,全力大叫:“救驾!”
这词儿他经常听侍卫们喊,熟悉,紧张之下顺嘴就溜了出来。
那人影本来要蹿过去,听见这一声惊得身子一歪,低头一看,惊道:“娃娃!”伸手一拎景泰蓝没拎动,他“咦”了一声,才发现景泰蓝的脚腕被抓住了。他这么一拽,连带那士兵的身体都拽起半个。
“滚你娘的!”他骂一声,干脆落下来,蹦一声重重踩在那士兵背上,踩得那士兵鲜血狂喷,连带他底下被压住的那个,眼睛一翻都咽了气。
邰世涛哈哈一笑,在尸首上蹦了两蹦,道:“果然是踩死最痛快,咦,这人怎么会这样受伤?”一低头看见连滚带爬要跑开的景泰蓝,一把将他抓住,道:“你这娃娃好不晓事,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你家大人呢?”
景泰蓝瞄一眼邰世涛的南齐小军官装扮,头一抬,怔了怔。
眼前的面貌,几分熟悉,几分亲切。
邰世涛和姐姐邰世兰本就有几分相像,太史阑和邰世兰眉目仿佛,景泰蓝这一瞧,顿时触动心情,眼圈一红,抱住了邰世涛的脖子。
邰世涛被这一抱,小小软软身体投怀,淡淡奶香氤氲,他怔了怔,也晕了晕,低头看看小子,不知何时大眼睛里已经蕴了盈盈的水汽,邰世涛瞧着,忽然觉得心疼。
“哭什么,不哭不哭。”他抱住景泰蓝,笑呵呵地哄他,“刚才都没哭,现在哭什么,嗯,这里不能久留啊,西番兵比咱们多,咱们刚才炸了他们的火药,堵了他们的路,毁了密道,现在也该走啦,我带你先到安全地方。”
他心情焦躁,也顾不得先去寻这孩子家人,只想着赶紧带人转移到安全地方,招呼一声,带着自己其余手下就闪了出去。
他这边刚走,那边人影一闪,赵十三掠了过来,刚才景泰蓝一滚下来,赵十三就追了过来,但谷底地方平坦,烟雾浓密,景泰蓝因为身子小,滚到一处狭窄的岔道里,赵十三一时没能找着。
此刻他奔来,第一眼看见地上景泰蓝的华丽小靴子,第二眼看见三具尸体,顿时惊得浑身一颤,连忙翻开那几具尸体,随即坐倒,吐一口长气——还好,没景泰蓝的尸体。
随即他就注意到尸体的伤痕,惊得再次坐起,将尸体翻来覆去看了几遍,越看眼神越惊异——景泰蓝身上的武器都是他亲手给装上的,他当然认得。
天哪,这三个壮汉,是景泰蓝杀的?
不!是!吧!
“你家大人是谁?”
“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刚才那几个西番兵怎么回事?”
邰世涛一边背着景泰蓝向外跑,一边还不忘问他问题。
景泰蓝搔搔下巴,回头望望,知道十三叔叔必定在找他,可是他现在不想跟着十三叔叔。
他要知道麻麻怎样了。
“麻麻……”他道,“找麻麻……”
邰世涛想了一阵子才明白这个麻麻是指“娘”,一边奇怪这孩子对母亲的称呼特别,一边道:“那你娘在哪里?”
景泰蓝瞄瞄他,决定不告诉他,自家老娘在西番大营,以免把这傻小子吓跑了。
“前面……前面……”他抱着邰世涛脖子甜甜笑,哄着他。
邰世涛背着他跑了一阵,景泰蓝还在“前面、前面”,眼看出了阴山,走上大路,再绕过一座小山,怕都快到西番兵的地盘了。
邰世涛终于觉得不对,原本还不信这小小孩子会骗人,眼看这方向越来越离奇,他停了脚步。
“你娘到底在哪里?”他道,“再走,就是北严外城,现在已经被西番兵占据。”
景泰蓝瞒无可瞒,只好低下脑袋揉鼻子,呜呜咽咽地道:“麻麻……给西番……捉去了。”
邰世涛怔了怔——给西番兵捉去的普通民女?那还能有什么好下场?
他心中涌起一股疼惜的情绪,停了下来,将景泰蓝放在身边,道:“我现在不能带你去救你娘,我也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做,不过我会帮你探听你娘的消息的。”
景泰蓝坐在他身边,垂着大脑袋,看着自己那只光光的小脚丫,不说话,一滴泪珠,要坠不坠地挂在长睫毛上。
邰世涛实在扛不住这副丧气猫表情,无奈安抚,“我真的也是有很重要的事,我也要救人……很重要的人……”
“谁?”景泰蓝觉得这世上就没有比他麻麻更重要的人,一脸的不可置信。
邰世涛笑笑,一边招呼士兵集合休息,吃点干粮补充体力准备作战,一边眯起眼睛,神往地道:“我要救的那个人,是世上最优秀的女子……”
“胡说!”景泰蓝立即反驳,“我麻麻才是世上最优秀的!”
“她决断、干脆、冷静、智慧。”邰世涛沉浸在自己思绪中,“这么多年,我没见过一个如她那样的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