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辱与共。
她在用行动告诉他们——我们荣辱与共,我所能得到的一切,都是你们给的。你们胜,我荣;你们败,我辱。
属于群体荣誉意识的第一课,此刻悄然开始。
学生们肃然,纷纷放下手中的东西,站起,对太史阑一躬。
“多谢太史大人。”
谢她已经如此光辉灿烂,依旧愿意将自己一身荣辱,系在他们身上。
这是信任,是知己。
太史阑点点头,随即又问于定,“战果统计出来没有?”
“出来了。”
“很好,胜的小组,明天的菜加一个荤,并且可以走在队伍最前面。”太史阑道,“最后败的三组,包括刚才拎出来的那个,出列!”
三组人羞答答出来了。
“我们虽然还不是军队,但是在我眼里,你们就是军队。”太史阑道,“军纪不容违背,组长们,裸奔去吧。”
组长们犹犹豫豫,百姓瞠目结舌。
见过各种处罚,没见过这么罚的。
“可以……可以留件裤子么……”一个组长涨红了脸,低声问。
“可以。”太史阑并不打算让他们从此抬不起头做人,“不过话说在前头,以后还会有战斗,连续三次排末尾,你的内裤就再也保不住了。”
“谁他娘的会连输三次!”那组长面色狰狞开始脱裤子,恶狠狠把裤带扔地上,“到时候不要你脱,我自己脱!”
太史阑,“……”
尼玛,我会脱你裤子吗?
脱容楚的还差不多!
三个组长当真脱得只剩一条犊鼻裤,在深秋的寒风之中瑟瑟搓着臂膀。
“兄弟,跑吧。”
“跑吧……跑着就热了……”
“娘的……跑完这次老子再不要跑了!”
三个精赤条条的汉子绕村开跑了,满村的孩子不睡觉,跟在后头拍手……
“等雷元把跑丢的人找回来。”太史阑淡淡道,“跑散了的人,所在组的族长,也跑。”
“啊?”
“军队,纪律首要。我下令收兵,所有人就该立即回军。还跑出去的,是不遵命令,散漫无规。这种,在正式军队,该打军棍才对。”太史阑一指那些组长,“这也是你们做组长的,纪律意识还没给他们熏陶形成,所以这第一次,你们裸奔。再有下次……你懂的。”
所有人立即懂了。
“大人……”忽然一个声音怯怯地问,“我……我不跑吗?”
太史阑回头,看见一个瘦弱的少女,不过十六七岁,布裙子在风中颤抖,也不知道是冻的还是吓的。
这是刚才那个临阵尖叫,险些令学生们溃败的女学生。太史阑记得她出身很贫苦,比沈梅花她们还苦,性子十分自卑,从来不敢大声说话。
“人总有畏惧怯弱的时候。”她望定那少女,半晌道,“我的惩罚事先已经定下来,只针对作战不力以及不守军规的,你不在处罚之列。不过,我希望下次不要听见你的尖叫。”
少女咬着下唇,重重点头,眼眶又慢慢红了。
围观的百姓们此刻不懂了。
这女人谁?年纪也不太大,病得脸色黄黄的看起来风吹就倒,愣是能让这些一个指头就能将她碰倒的汉子们,听话如小鸡。
“敢问大人尊姓大名。”村长询问十分客气。
太史阑已经当先向村内走去,“太史阑。”
“啊……”现在哪怕是偏僻小村,也听过太史阑的名字,几乎瞬间,村民们的表情就热切起来。
“是那个一人救一城,悍然挑王侯的太史阑吗?”
“嗯。”
“太史大人,您怎么不早说!早知道是您带领的队伍,我们怎么会拒之门外,快请,快请,二顺,去把那房间再打扫一遍!加个火盆!再杀一只羊……”
村长急匆匆的吩咐一路传出去,太史阑唇角微微一勾,感受到身后二五营学生羡慕又热切的目光。
今日这一战,今日这一番对比。
该让他们明白——荣耀,必须靠自己去挣。
天下之大,容得下山川河海。
天下之小,容不得怯弱懦夫。
在村里,太史阑受到了村民们最热情的招待,前倨后恭的态度对比,让苏亚无比感叹。
休息了大半夜,第二天太史阑还是按原定时间启程。
她带领的这批二五营学生,虽然在行路,也一直严格按照军营方式管理,起床吃饭出行安排,都有严格的时间规定,一切行动听指挥。
也有一些富家子弟,受不了这么严苛的规矩,悄悄离队的,太史阑就当不知道。
她不要逃兵,这种偷懒怕事的,走了最好,不然留在最后,还坏事。
她夜里吹了风,本来已经稍稍好转的病势,又重几分,村人再三劝她多休养几日,这身体已经不适合长途奔波。
但太史阑要做什么,哪里会听别人劝,她要管理这些人,自己就必定先遵守规则。
从这一天开始,她改变了路线,更加贴近边境线行走。
这一条路相对危险,经过的都是五越经常出没的地带,遭遇越人的几率会很大。
她要让二五营的人,在路上,就得到最大的锻炼。
她要让二五营的人,在路上,就洗去无用声名,用最高调的方式,到达云合城!
果然,其后短短三天,二五营的队伍,就遭遇五越人四次。人数多少不等,最少的几十人,多的也有几百人。
二五营的各组,在这样不断的遭遇战中,不断打磨勇气、反应、警惕心和作战方式。以前最差的学生,现在也满脸彪悍精明,站立笔直,坐下绷紧,眼神精光四射。
看见他们,就像看见玉石终于被从石中采出,正在接受细致的磨砺。
连续五场战斗,每个人手上都沾了血,一开始对着耳朵还想吐,现在对着耳朵就在恨为什么一个人只长两只耳朵?
五场战斗也让二五营果然迅速声名鹊起,一开始还有人不信,特意跟着瞧瞧,瞧完他们一场战斗后,肃然起敬,回去后消息一传播,很多人都知道了有这么一支高调的队伍,一路荡平五越,挺进云合城。
这个时期全国都有挺进云合城的参赛队伍,结果现在最火热,风头最劲的,居然还是个参赛资格还没论定的二五营。
剿杀五越,得益最多的是当地官府,官方得到消息,自然想要犒劳接送,太史阑一律谢绝,不入城居住,不接收宴请,不让学生有机会被人间繁华软化,一路疾行,只打架,以及赶路。
她只收当地官府送来的食物,并且要求是牛肉等荤腥。学生们作战辛苦,营养必须跟得上。
另外,为了不让花寻欢为难,也为了行路方便,她让花寻欢,史小翠和杨成负责押送大车,带着一些武器和衣服,以及二五营大比中需要的旗帜,从官道前往云合城,她自己这一路,就轻装简从,一路向前。
这样赶路,不停作战,她虽然不参战,但也要指挥以及督阵,所以她那病,缠绵反复,竟然是一直没好。
第四天的时候,到了凌河城,这是临近极东行省的一座小城,以城外一条长年结着冰凌的河为名。
因为一路向北,极东行省算是南齐相对寒冷的一个省,西凌那里还是深秋,这里已经有了冬意,太史阑出发得匆忙,没来得及准备厚衣服,所以本来该继续赶路,当天就停了下来,派了护卫等进城买棉衣,给学生们添冬装。
太史阑也没有进城,她在西凌已经算官位不小,到这种小城,当地知县必然要隆重接待,到时候迎来送往,她折腾不起。
她命苏亚在城外寻了一家脚店,不需要豪华,舒适就好,眼看黄昏天际阴霾,似要飘雪,她又担心二五营学生这种天气城外露宿冻病,便命于定带大部队进城,联系当地官府安排住处,还派了一队护卫护送,自己依旧住在城外。
这个县城离五越驻地有点远,不必担心今夜再会遭遇。
天快黑的时候,果然下起了雪,灰黑色的天空里撒下细盐,随即大如飞絮,一团团扯落,将地面铺出一层浅白。
太史阑带着景泰蓝,和一群亲信护卫,在店堂里吃羊肉火锅,黄铜火锅里翻滚着鲜嫩的羊肉片,片片薄如纸,下锅就熟,四面还有小碟装的细盐、韭菜花,生蒜,咸菜丝,芥末墩儿,和热热的老黄酒。
“这是本地著名的热锅子,大人您尝尝。”苏亚先给太史阑装了一碗,又给景泰蓝盛一碗。
景泰蓝小脸被热气熏得红扑扑的,羊肉火锅御膳房也有,但温火膳就那么回事,肥腻有余,鲜美不足,每次宴席上肥鸡羊肉火锅都只是一款大菜,应个景,哪里见过这样现刨现烫的吃法——宫中贵人会认为肮脏的。
太史阑本没什么胃口,羊肉虽新鲜,她闻着却发腻,只喝了点汤,看景泰蓝吃得香甜,又怕他肉塞多了晚上不消化,又觉得羊肉味道似乎还是单薄了些,遂命店家再弄了点醋、蒜泥、香油、芝麻泥、香葱碎、花生碎,连同桌上的韭菜花,咸菜丝,芥末墩儿,都伴在一个小碗里,推给景泰蓝,道:“蘸着尝尝。”
景泰蓝把羊肉片在调料碗里蘸一蘸,一尝,眼睛顿时亮起来,“好吃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