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3章天下第一完
融司隐瞳中渐覆上冷意,已是动了杀心。
倒不是对松献之的污蔑愤怒或心虚,而是瞧出了他掩袖间透露的神色,分明是对谢虚动了觊觎之心。
该死。
袖下的手突然被捏了一下。融司隐抬头望去,便见谢虚白皙面颊,少年侧过头来望他,一双黑沉眼瞳如泅开墨迹,眼中似有调笑之意。
融司隐一言不发。
谢虚原本以为这件事已经揭过,但既然叫松献之再提起了,又是在武林中皆有脸面的高手掌门也前,也容不得他再胡说。便回身与松献之道:“你说融城主去秦水城…”
松献之见他唇瓣微弯成的一道笑意,殷红唇色似春花染成,眉目好拟仙人般精致;他平时见到谢虚,不是背影便是他眉目微敛的严正模样,这下一时见谢虚笑起来,忽便觉心中塌陷了一处,便是对融司隐的忌惮,都像瞬时消融了一样。
又听谢虚接着道:“他去秦水城,没回都是为了找我的。”
松献之微微愣怔,隐有不妙预感。
“你说在武林盟中,融城主押解男子入他院中。可除我之外,并没有见到其他男子。”谢虚的语调温和,听不出一点怒气,好像当真只是好奇一般,可但凡有心的,便知晓谢虚的意思相当于承认那就是他了。
“至于私生子之事…”谢虚望向融城主,眉目含笑。融司隐竟是微微一僵,只默然摇头。便听谢虚又无奈般叹道“融雪城中养着的还未成年的孩童,只有一人,这次也带来了武林盟中。”
松献之听到,只觉得精神一振。融司隐也不过是凡人,自然都会犯凡人都应有的错,只是竟然如此嚣张,还大摇大摆带进武林盟里,想必谢虚定对他心如死灰——
却又听谢虚道:“那孩子名曰齐周灵,是齐大侠的孩子,由融城主收养。”
这世上姓齐的武者很多,但若说起被所有人钦佩、敬重,毫无争议的称为齐大侠的人,却只有一人。
齐大侠长辞已久,但这些曾受他恩惠的江湖人,却并不那么容易忘掉他。又想起自己也曾差人去寻过齐大侠遗孤,只当是那小孩受了连累才尸骨无存,郁结许久,没想到竟是让融司隐养去了。
而现今,融司隐将他教养得极好,也从不宣扬齐周灵的身份以此获利,好教那些受齐家之恩的人偿还。
而现在,松献之竟将齐周灵的身份污蔑成…顿时众人对着这个松家之人,又多了几分怨气,怒目而视。
松献之这次真正是头脑有些发懵,他虽然没有真正面见过齐大侠,却也知道他在江湖上的超然名声,而现在融司隐收容其亲子,却被他传出这样的话来…尤其是,看谢虚的态度,分明是维护融司隐的。
后面谢虚又道:“也有请各位前辈,为融城主多澄清不实之言了。”
那些武林砥柱自觉责任重大,也起身纷纷道:“自然,融城主大义。”
谢虚这才带着融司隐走出大堂,感受到融司隐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才笑道:“总不能任由人污蔑你。还生不生气?”
融司隐银色的眼睫,忽地便垂下来,竟透出了点乖巧意味,然后诚实地道:“不气了。”
虽说他原本便不是为了这个气的。
只是那捏着自己的手,融司隐忽觉柔软得很,如何也舍不得放开了。
·
融城主和那相貌极美、身份神秘的少年日日同起同食的事,已经并不是秘密了。他们两俱是武功极高的人物,融司隐却让小小一枚蛊虫折腾得厉害——后面虽然也能离开谢虚一小段时间,但只半个时辰,便头晕目眩疼得厉害,无
法自持。
江湖上有人道,这蛊虫当真厉害,连融城主都会中招;江湖上更有人道,蛊虫是可解的…只是融城主当真厉害。
于是谢虚只能偶尔待在南竹馆,大部分时间都去融雪城了,毕竟依融司隐的身份,融雪城离了他长时间的运转也不可。
倒是秋先生颇觉咬牙,融城主怎么是这般的人…将谢虚拐带出去,便还不送回来了!日日往外面拐!可是自武林大会的事传来,融司隐的威望更上一层,谢虚也成了炙手可热的美人侠客,秋池水便也只能在惆怅中理解了。
谢虚在融雪城中住得极好,唯一奇怪的是,融司藏似乎不认得他了。
或是因家袭武学的缘故,融司藏也发端皆白,只是眼睛还是原色。
谢虚去问过融司隐。
融司隐敛眉间,几乎是满蓄着冷意,冷冰冰道:“不用管他…功法所致。”
只是第二天,说有要务处理,便收拾出了七大辆马车,带着谢虚离开去了融雪城分城。
偏偏融司隐越想安心,有人便越不让他安心,路上竟是被邀请去血鹿堂作客…这个门派在江湖上地位特殊,但依融司隐的地位,却没这个必要赏脸。
没想到血鹿堂的堂主却是追过来了,对着马车心不甘情不愿地喊:“谢叔叔,义父让我来寻你的。”
谢虚:“…”是戮念念。
他的义父是当年威风凛凛,所到之地血流漂杵的前魔教教主殷雷,近些年兴起了重回中原武林的打算,只是行事也收敛许多,亦正亦邪,当初在武林大会上重搓异邦,殷雷也被融司隐相邀,尽得气力颇多,现在也不至于在中原武林躲躲藏藏了。
只是融司隐如何也没想到,戮雷竟然还和谢虚有关联。
戮念念也不在意谢虚没有立刻回复他,又老实地道:“义父听闻您和融城主之间的事,派我来禀告,蛊虫之事若毫无办法——无戈门谢掌门近日出山,住在千佛镇的歇云客栈,或可助两位解开蛊毒。”
若这前面的话尚算合理,戮念念接下来的话却叫人摸不着头脑了:“谢叔叔毕竟与谢掌门血脉相连,便是有些龃龉,谢掌门也绝不会放任不管。”
谢虚:“…”如果没猜错,无戈门的谢掌门的确与他有血脉关系,只是那却都是上辈子的事了——这一世因主角受的愿望,他和谢掌门应并无瓜葛了,戮念念…或是说殷雷,是如何知道的?
还未来得及询问,戮念念便已经告退。谢虚看着专心注视他的融城主,叹道:“要不要去看看?”
很不想去。
融司隐如此想。
只是又想到殷念念的话,若那当真是谢虚的亲缘…
他极不甘愿的,冷冷落出一字:“嗯。”谢虚不知为何,便从那一字中听出了许多的落寞来,一时也有些失笑,下意识抬手摸了摸融司隐冰凉的发。融司隐微怔,也很自然地在谢虚的掌心蹭了下。
正在反省自己是不是逗齐周灵逗惯了准备道歉的谢虚,也是一怔,默默收回手。
一路无言。
千佛镇离融雪城分城不远,不过是转条道的距离,很快便见到了镇门口石碑。谢虚方才后知后觉道:“我与那谢掌门,并没有什么亲缘关系,也不知他会不会帮我们。”
融司隐道:“无妨,只问问看。”
事实上融司隐与谢掌门虽从未见过面,但神交已久,两人都极想试探对方剑术。
于是只差人禀告,谢掌门果真不吝现身。
可这隐世高人的谢掌门
,当真是见面不如闻名。
他是个极俊朗的中年男子,目光澄澈,只是一出现,视线便死死落在了谢虚身上。
来见谢掌门,又有求于他,谢虚自然未戴面具。
哪怕并没有如何淫欲情绪,这样几乎要将眼珠子落在谢虚身上的姿态,还是让融司隐的剑意骤然锋利起来,杀意几乎充盈满整间客栈。
谢掌门这才后知后觉地收回目光,连忙赫然道歉:“失礼了,实在是这位小友,极…”
“极像我父亲。”
谢虚、融司隐:“…”谢掌门似也意识到了不妥之处,一张白净面容熏得发红,又解释:“欸,是像我父亲年轻时,眉眼五官简直生得…”
谢虚:“…”谢掌门说不下去了。
不过他还是偷瞥谢虚,年轻时的父亲倒是没有谢虚相貌这般一眼便惊人艳丽,但眉眼却像了个五六分。像他们这样好看的人,便是只有一分相似,也能让人印象深刻了。
也不知父亲在何时,给他添了个兄弟。算算年岁,那时父亲都已近花甲了。
谢掌门也不好硬压着人少年和他验亲,听闻融司隐和谢虚的来意后,先是被谢虚的姓又激得多生出许多心思,紧接着便是热忱地为其寻找情蛊解法,态度极好,同时约定了下次再见,全无隐派高人的狗脾气。
——毕竟是谢家血脉,如何也不能流在外面了。谢掌门如此想。
只是最后检验来检验去,发现是自己的亲子,便是后话了。
·
燕继政登基那日,大赦天下,便是连向来对朝廷轻视的武林,也因上次武林大会的恩情,都老实许多,不再以武犯禁。
齐周灵和燕继政有半个师兄弟之情,谢虚更是被燕继政认为师父,两人自然不会不去。
谢虚既去了,融司隐也当然跟着。
烛笼如天际流萤,升起千万点,底下臣子觥筹交错间,年轻的天子竟是偷偷溜了出来。
“今日是我登基之日,”燕继政这些年在宫中学的喜怒不形于色,今日却是全抛开,眼中满是雀跃的光“师父想要什么?”
谢虚跟在他后面,黑发如瀑,肤白如雪。听闻后微微失笑:“陛下似乎问反了才对,应当是问我送什么祝贺。”
“不必叫我陛下,”燕继政又道“四海之内皆归于吾,我现在不想要什么,只想能送师父些什么。”
这句话霸气。
谢虚终于想起了自己久违的任务,忽道:“要不然,便送我天下第一花魁的名号好了。”
也不知天子颁下的命令,够不够得上任务标准。
燕继政:“…”“只、只要这些吗?”他似乎有些难以接受。
“让陛下为难了?”
“不、我答应你。”
司礼鉴筹备的庆新皇登基的烟火,也在这时炸开。那些瑰丽光芒落在谢虚的发上,一时映亮了他的面容。
谢虚微微抬头,去看那些在天上炸开的烟花。
燕继政在看他。
这时的天子已彻底脱离出从前的浮躁,只在这时,突然便像个不稳重的少年那般,忽地道:“谢虚,我对你…”“谢虚。”
穿着月白长衫的男子忽地打断了他的话,冰冷的神色在触及黑发少年的瞬间,也变得莫名温和起来。他走过来拉住谢虚,毫不顾忌地在燕继政眼前双手交缠:“我心口疼得厉害。”
随着
时间推移,他们已经能分开到一个时辰以上,
这次却约莫只有半刻钟不到,融司隐便觉得疼痛,却是相比之前更严重了。
燕继政死死盯着两人的手。
融司隐像是这时才发现燕继政般,神色平静道:“殿下怎么在这里?礼部大臣在寻您,说是筹备选妃事宜,还需您亲自看过。”
燕继政神色忽然便变得极难看,还一字一顿道:“是朕疏忽,有劳融城主费心了。”
融司隐淡淡道:“不敢。”
两人似乎有些火药味。
燕继政被捅了底,内心恼怒无比,但是融雪城他到底无法正面对上,只好似笑非笑地道:“我听暗卫回传,知晓了融城主受奸人暗害,着实气愤。今日一看,这情蛊的威力果然名不虚传。”
他又对谢虚道:“只是这情蛊,应当有解法才对。过个三年,蛊虫寿数将近,便到了最虚弱的时候,想必于融城主的能力而言,解蛊轻而易举,切不可再拖。”
融司隐:“谢陛下吉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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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虚日夜和融司隐同进同出,虽不厌烦,却也想着大概彻底误了主角攻受的姻缘。先前他和融司隐用过各种方法,从鬼医慕容斋寻到名手谢掌门,皆对蛊虫束手无措,今日听到燕继政的话,又觉得还有些希望。
只是他先前听融司隐说情蛊怕是一世也解不开,便又想起来宽慰他:“看来这情蛊…”
融司隐忽然道:“情蛊有解。”
城主微微垂首,银发便落在谢虚肩上,冰冰凉凉。他的一双银瞳似含着浓重情绪,一点点沉进谢虚心底:“可情蛊有解,我对你的情意何解?”
他忽地俯身,冰凉的唇便落在少年殷红的唇上。
“谢虚,我对你图谋不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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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虚来到这个小世界,用三年做了任务,用七十年与融司隐相伴。
他们同赴一生,死后也合葬一墓。
谢虚合上眼睛,脑中忽然便浮出许多记忆片段来。
从融司隐到柯尔兰,那些被刻意封存的记忆,在刹时间便分外清晰深刻起来。
他想去找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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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位新神诞生时,湛蓝海浪卷上礁石,无数花朵竞相开放,草丛中的精灵絮絮耳语,像是咏诵音乐一般传达着这个曼妙的信息。
他从幽冥海中走了出来,雪白的皮肤如同浸在牛乳花汁中养出的一般,腿弯纤细的弧度让美貌闻名的精灵王后都羞愧不语。
世间最美好之物,都呈现在了他的身上。
谢虚的意识还有些混沌——他感觉到一双强有力的手,覆盖在他的脊背之上,揽住了肩膀,以一种不容拒绝的坚定之势,将他按进了怀中。
仿佛一种彻彻底底的占有。
“克里斯汀。”
“你永远也不能离开我身边。”
谢虚几乎是立即清醒了。
巨大的剧情讯息向他脑海中奔涌而来,但这和他从前经历的任何一个世界都不一样,他没有再见到系统,在结束上个小世界任务后,便被投放到了这里。
这个世界就像某种瑰丽的西欧神话一般,充满了令人匪夷所思的各类力量。
这个世界,是真正存在“神”的。
这里的神也如凡人一般,有欲望及人性。
正如眼前的这位,是掌握着轮回与死亡的神明奥尔瑟雅。
他一心单恋着医药之神克里斯汀,但是即便拥有掌控死亡的威能,却也躲不过爱情的愚弄。
那位医药神是光明神的恋人,两厢情愿的爱情之下,奥尔的感情多余的成为神明们不敢宣之于口的笑柄。
于是谢虚就诞生了。
他是奥尔瑟雅的造物。
由那位医药神的头发、血液、皮肉为源,生出骨头和面貌的半神造物,被奥尔赋予了“克里斯汀”之名。
了解一切后的谢虚:“…”虽然知道了剧情,但是他并没有接收到主线任务。
这个世界很奇怪,他与系统的联系似乎被彻底切断了。
银色的发垂落至肩,冰凉的触感从那一处散落至四肢百骸,谢虚如今的相貌是完完整整复制了那位医药之神。他银色细密的睫毛垂下,踏破一片阳光的剪影,看上去有一种冰冷而神圣的不可触及感。
那双修长的手轻轻拨了下长发,光之海便顺势蔓延上来,浸湿至他的每一寸肌肤。
奥尔低头,只挥手间谢虚身上便穿上一件月白色长衫,像是月光一样光滑的缎子松垮地系在他的腰上,勾勒出一段纤细的腰身。
轮回之神将他横抱起来,走出了光明之海。
·
谢虚还没有弄清楚如今的状况,他靠在轮回神的怀中,垂着眼睛,半张脸暴露在神殿的所有人的目光中。
森木见到他时,也忍不住被那张完美无匹的脸吸引了。
银色的发——他是那位光明神的爱人,被众人艳羡的医药神只么?
很快,森木预料自己想错了方向,那位神只不会柔顺的躺在轮回神的怀抱中,乖巧的像是新生的婴孩。
谢虚在轮回神的神殿中生活了下来。
轮回神殿和许多爱好光明的神明们的神殿不同,它终日浸在郁色的苍穹之下,那位银发神只就是这里唯一的光明。
他时常坐在苍郁的树下,不断拨弄着木琴,有时也会为神力衰弱的精灵们施加福祉,淡色的光辉从那双手中飘出,融入到精灵的身体中。
森木越来越喜欢他,他实在是神殿中特别的一位存在。哪怕森木深知这喜爱的源头是那位医药神,而面前这位银发神只只是那位医药神的替身。
有些卑劣的窃喜,又有点怜悯。
等谢虚将这个世界体系的基本知识消化完后,他对体内的神力也达到了运用自如的地步。当然谢虚也很清楚的认知到,他的“神力”全都来自于天穹尽头的那位医药神克里斯汀。
这不是他的。
轮回之神每天都来看他,只是除了谢虚“诞生”那日外,都只在远处远远望着,像是因羞愧而不敢接近心上人的少年。偶尔谢虚回头,那灼烈的眼神已经不见了,只有一片衣角翻飞,显示着那位大人曾逗留于此。
奥尔瑟雅没有碰过银发神只,相比起来,森木都要和谢虚更亲近一点。
直到某日。
谢虚挽起自己银色的长发,冰冰凉凉,如同被月光亲吻一般漂亮的长发。
他只轻轻一下,便剪断了因某种规则设置,本应绝不可能断裂的发丝。
发尾刚刚碰到肩头。
神力染过每一寸的银发,被神力浸过的地方,都变成如墨一般的黑发。
深得就像血干涸之后,凝聚成的颜色。
其实这样的发色,在终日黑暗的神殿中要更符合大环境一点。
负责照顾谢虚的黑精灵是第一个发现的。
森木整个人都陷入了难言的震惊之中:“你…你!”
谢虚侧过头,眉眼微微上挑:“嗯?”
那一瞬间展现出的艳丽,让森木呼吸微滞。
黑精灵的脸已经涨红了,不知道是被那一眼的惊艳给撩的还是惊吓的:“你的头发怎么了,天啊,大人、大人会杀了我的!”
“黑色比较习惯。”
谢虚的发色变化不胫而走,那位整日忙着神职的大人也瞬间出现,他紧紧盯着谢虚的黑发,面上的表情简直是有一丝失落。
恐怖的威压几乎是瞬间压了过来,骨头都被磨的咔咔作响,轮回之神奥尔瑟雅第一次展露了他可怕的一面。
“谁允许,你剪掉‘他’的头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