宜妃等人到的时候,安宁刚好和惠妃说完事。
惠妃神色微凝,眉眼间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来。
听到宫女回报宜妃来了,她怔了怔,眉头蹙起,而后又很快舒展开眉头来,“请她进来。”
宜妃巧笑倩兮地走了进来。
一进殿,她的眼风便不着痕迹地在殿内安宁和伊尔根觉罗氏二人的脸上扫过,而后才笑着说道:“姐姐这里今日这么热闹,不知我可有打扰到你们婆媳的雅兴?”
惠妃笑道:“怎么会?你到我这儿来,我高兴还来不及,来人,看座。”
宜妃笑着在座上落座后,才漫不经心地抬眼朝安宁看去,她露出意外的神色,说道:“八福晋今儿个也在啊。”
“是,宜妃娘娘。”安宁从座位上起来,屈膝行了个礼。
“那可真是巧了。”
宜妃心道,这八福晋进宫不知是不是为了八宝阁的那桩子事,若是的话,那这八福晋还真又几分聪敏劲儿。
惠妃听得她话里有话,神色带出几分疑惑,对宜妃说道:“妹妹,这是找我这儿媳有什么事吗?”
“让姐姐猜中了,不过是我那儿子和你你们老八合伙做生意那件事罢了。”宜妃唇角翘起,嘴边两个梨涡清晰可见,带着玳瑁嵌珠宝花蝶指甲套的手指轻轻接过宫女送上来的热茶,她翘着兰花指,拿起茶盖微微拂了拂茶盏里的茶沫,道:“这事,姐姐想必也知道了吧。”
惠妃微微颔首。
她道:“我是知道这么一会子事。”
宜妃笑着看了安宁一眼,果真是个有几分聪明的。
她顿了顿,抿了口茶后,将茶盏放在一旁。
当的一声脆响。
却叫安宁心里头不觉生出几分担忧来。
宜妃是不可能无缘无故说这么一句话的,宫里头的人说话,每一句话掰开了揉碎了,都是字字别有深意。
她这话,莫非这里头起了什么事不成?
惠妃也琢磨出来了。
她眸子一转,神情泰然,“宜妹妹素来快人快语,怎么今儿个倒是话头说一半?”
宜妃笑了。
她道:“惠姐姐今日倒是比我急。也罢,我也不卖关子,横竖今儿个我们也是同一条绳子上的蚂蚱了,老八和老九做生意这事,永和宫那位知道了。”
宜妃说着,下巴朝永和宫方向扬了扬。
惠妃怔了怔,她眼神眯了眯,略一思索,道:“妹妹是听到了那边的什么风声?”
若是在往常,惠妃还有提防一下宜妃给她设圈子钻,但是,现在,这桩生意,是老八和老九的,老八要是有麻烦,老九也跑不了。
别的事情,惠妃不敢说,但是说到儿子上的事,惠妃敢保证宜妃绝不对拿胤禟的事开玩笑。
在这宫里头,她们这些女人,对谁都能狠得下手。
可对自己的亲生骨肉,哪一个能狠下心来?
像永和宫那边那位,这么些年来,也就她一个。
“妹妹听说了一件事,”宜妃的凤眼里掠过一抹精光,她脸上带着笑,却让安宁从后背感到有一股寒意窜起,“外头如今在传,老八和老九合伙做生意,乃是在借着做生意的名头收受贿赂。”
收受贿赂?!
惠妃、伊尔根觉罗氏和安宁三人的脸色都变了。
宜妃话说到这里,一双凤眼朝殿下伺候的宫女太监们瞥了一眼。
惠妃立即心领神会,她道:“你放心,今日在这里的都是信得过的,他们但凡敢说出半个字去,本宫就能叫他们一家老小全都下去陪着。”
惠妃的话果断十足。
底下众人俱都绷紧了皮,一个个都紧闭上嘴巴,恨不得让惠妃当做自己不在这儿。
“那倒不必如此。”
宜妃轻描淡写地笑了一声。
安宁在心里不由得对惠妃、宜妃二人大为改观。
以往她都小觑了她们二人了,也是她被皮相迷惑,能在这刀光剑影的后宫中登上四妃之位的,哪一位是好相处的。
宜妃捧起茶盏,慢条斯理地说道:“这话虽说是风言风语罢了,但,怕就怕有心人,存了心思要拿这件事来说事。”
她眼眸的余光留意着安宁的神色,带着几分好奇,几分饶有趣味。
“既然如此,那我们干脆把店给关了吧。”
伊尔根觉罗氏担忧地开口说道。
做生意什么的再要紧,也没有皇阿玛的看法要紧。
惠妃皱了下眉头,神色带着不赞同。
宜妃都快被伊尔根觉罗氏给逗笑了,早就听到惠妃这个儿媳妇和老大的性子差不多,现在看来,还真是极有夫妻相。
宜妃笑着看向安宁,“老八福晋觉得该如何?”
惠妃等人都看向安宁。
安宁怔了下,随后反应过来,忙起身,“八宝阁关不得。”
“为什么关不得?”
宜妃眉头挑起,问道。
惠妃朝她看了一眼,哪里不晓得这是宜妃在摸郭络罗氏的底。
眼下这件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以她们两个这么多年的经验,还不至于让永和宫那位称心如意了,倒是帮忙是一回事,她们也要掂量下对方值不值得帮,该帮到什么程度。
要对付眼前这件事。
关掉八宝阁,是下策中的下策。
“倘若是关了,岂不是坐实了传言了?”安宁想了想,说道,“况且,不关尚且可以说我们坦坦荡荡,不惧谣言,这一关,就好像是做贼心虚了,到时候,就算是有千百张嘴,也说不清楚了。”
宜妃颔首。
她眼含赞许地看向安宁。
这老八媳妇还真有点儿本事。
“那依你来看,你觉得现在这种情况,我们该怎么办?”惠妃出声,探寻地看着安宁说道。
安宁琢磨下下,斟酌着说道:“回额娘的话,儿媳妇想着,咱们是一动不如一静。”
安宁这话,倒引得惠妃、宜妃和大福晋三人侧目了。
宜妃不由感兴趣地问道:“怎么个一动不如一静法?”
安宁笑道:“回娘娘的话,咱们那八宝阁做的生意是树大招风,才招惹到那位注意,可是这树大招风,也有树大招风的好处啊。”
她说着,意味深长地说道:“要是这京城里但凡有点儿家世的福晋格格都买过八宝阁的胭脂水粉,难不成要说那些人家都是冲着八爷和九弟去的不成?”
安宁一番话一出,钟粹宫顿时安静了下来。
片刻后。
宜妃笑得抚掌,“是极,是极,本宫怎么没想到。”
惠妃反应过来,脸上也舒展开一个笑容来。
“老八媳妇可真聪明。”
“儿媳妇哪里当得住额娘的夸,都是大嫂平时提点儿媳,儿媳如今才能想到这点儿来。”安宁谦虚地说道。
她这样不居功,叫惠妃越发觉得她懂事。
伊尔根觉罗氏如释重负,她感激地对着安宁笑了笑,道:“都是八弟妹自个儿聪明,才能想到。”
惠妃见她们妯娌之间这样谦让,眼里的笑意更盛了。
宜妃用帕子捂着嘴笑道:“姐姐真是好福气,有这样两个好儿媳妇。”
“你那儿媳妇也不差。”
惠妃心里高兴,面上谦虚地说道。
宜妃又和惠妃说笑了一番才离去。
惠妃心里大喜,便留了安宁和伊尔根觉罗氏二人一起用膳。
用完膳后,二人又略坐了一番,估摸着到了惠妃要午睡的时辰,伊尔根觉罗氏和安宁才从宫里头出来。
出了宫。
二人便各自往家的方向去。
安宁坐在马车里,垂着眼睑,闭目养神。
首阳揉捏着她的肩膀,不言不语。
安宁想的事情不少,她在宫里的时候还镇定十足,出了宫才发觉自己后背几乎满是冷汗。
这次着实是她运气好,提早了些告诉惠妃,若是迟了,等惠妃从宜妃那里知道这件事,她可就摊上麻烦了。
好在这次是有惊无险。
宜妃也是好意,真正坏的还是永和宫的那位。
安宁握紧了手掌,心里在德妃身上狠狠地记了一笔。
她也不去想为什么德妃要对付她们这种没必要的事,无论是为了对付惠妃,还是为了对付胤禩,这笔账,都得跟德妃好好算算。
安宁回到府上,面上一点儿迹象都不显。
张嬷嬷等人也没发现她有异样。
等到了晚上。
胤禩到她院子里来的时候,安宁才小声地把今日在宫里头发生的事情说了出来。
胤禩眉头一皱,他直起身来,乌黑的辫子顺着肩膀滑落。
安宁也要跟着起身,胤禩却压住她的肩膀,自个儿也躺了下去。
夫妻俩面对面躺着。
胤禩道:“既然二位娘娘都这么说了,这件事你就不必担心了。”
“我是怕这件事会连累到爷和九弟。”安宁眉眼间带着担忧,这件事虽不是她的错,旁人是以有心算无心,无论她们这边做什么,也都会被拿作把柄,但终究是因她而起。
“你放心,这事不过是小事罢了。”
胤禩宽慰道,比起那场梦里九龙夺嫡事那些事,今日发生的事顶多算是一点儿小调剂罢了。
“真的?”
安宁睁着水润的眼睛看着胤禩。
“真的。”
胤禩温和地说道,“不过些许小事,福晋难道还怕爷办不好不成?”
不知怎地,听了胤禩的话,安宁这才安心了下来。
她点了点头,“那我就信爷了。”
“好了,你累了一整天了,早点儿睡吧。”
胤禩轻轻拍了拍安宁的肩膀,温声说道。
安宁点了下头,合上眼睛。
她的确是累坏了,这一整日先是跑去直郡王府,又是跑去宫里头,在宫里头本就是一件累人的事,处处都得注意规矩,后来还遇上这档子事,不说绞尽脑汁,也是耗费了不少心思。
安宁很快就睡着了。
黑夜里,胤禩看着她,眼神格外温柔。
德妃,的确是个麻烦人物。
胤禩心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