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古以来,中国农村就存在着争水这个足以引发千百人械斗的问题。
这个械斗在古代是以宗族、村落为团体进行的的斗争,锄头、耙子、木棒这些都是小意思,在尚武地区,大刀、长矛、弓弩这些屡见不鲜。
到了近现代,便是动用枪炮了。
大规模的械斗,是与宗族离不开的。
只有宗族才有这么强大的动员能力。
霸水边的村庄按理说不却说了,关中自从秦汉两代开发之后,也不会存在缺水一说。
这两个亭的械斗,恐怕不单单是争水的原因,背后应该可能还有一些原因。
很快就追上了钟繇一行人,刘禅与钟繇双马齐头并进,钟繇扯着嗓子对刘禅说道:“枳道亭和长门亭都在霸水西岸,浐水也流经两亭,漕渠也同样流经此处,水源丰富,太子肯定疑惑水源这么丰富,两亭为什么争斗水源。”
刘禅正在疑惑着了,八水绕长安,又经秦汉两代在关中的耕耘,成国渠、龙首渠、白渠、六铺渠等大型水利工程彻底解决了关中干旱的问题,水源丰富怎么还有人抢水,刘禅对钟繇道:“其背后是另有其他隐情吗?”
“两亭聚居地很近,有着一段宗族恩怨,这段恩怨持续大概持续了百年,是从祖上就传下来的,一直无法解开,百年来双方发生了几十次争斗,都有损伤。
其二点是漕渠水量变小了,漕渠沿途各地都需要用水,枳道亭和长门亭这里水量已经减小了许多,到了郑县境内,漕渠已经干涸很多年了。”
虽然水源丰富,但是各地用水依然还是靠着秦汉两代修建的水渠来灌溉农田。
从桓灵二帝以来,皇帝昏庸,朝廷,民不聊生,后来又是数十年的战乱,关中被屠数次,百姓逃难各地,关中的水利系统都已经将近半个世纪没有进行维护了,这个时候的水渠还能起到作用,还真是秦朝人和汉朝人修建这种大工程没有偷工减料,是把这些当做国家的千年大计来做。
枳道亭就在眼前,刘禅目光看向自己的右侧东北方向,远一点可以看到一条河流,那是霸水,近一点的就是浐水,浐水汇入霸水,霸水则汇入渭水。
枳道亭和长门亭所在的区域是在两水交汇处,土地肥沃,物产丰富。
两亭基本上就只有两个姓,是以宗族为主体的村落形式。
这就造成了两个亭非常的团结,一旦有事,就是呼朋唤友,两个亭只要是发生一点小摩擦,就可能引发一场大的流血动乱。
这种情况在刚刚形成村落的时候或许没有,后来随着村落里的某个大族人口越来越多,逐渐整个亭的人有大半是同姓,大家祭奠着一个祖宗,于是宗族就形成了。
已经是百年恩怨了,这种恩怨没有人能解的开。
“长门亭多姓张,枳道亭多姓郑。
德容被枳道亭的人围住,恐怕就是因为德容姓张,被误认为了是长门亭人。
德容在判定处决此事的时候,或许是引起了枳道亭的众人的不满,所以才引发了诸多事情。”
钟繇判定说道。
枳道亭已经在眼前了。
其实很多人都被误解了,按照《汉书》的说法,汉代代亭为乡,里连为一体,即积里为亭,积亭为乡。
其实不是这样的,亭与乡并不是上下级关系,亭是直属于县的。
乡、里可以看成是民政上的行政区域,而亭是带着非常浓厚的军事色彩的,所以亭和乡、里是属于两个不同的系统。
汉代的亭是沿袭自秦代,在战国时,亭主要是军事上的防御性机构。
从秦到汉,担任武事方面的任务,在亭长的职责上显得尤为重要。
《汉书》中的记载正好忽略了这一点,《续汉书·百官志》里记载:亭有亭长,以禁盗贼。
亭长主求捕盗贼,承望都尉。
这是一句很重要的话,点明了亭长和郡都尉有统属关系。
根据出土的云梦秦简的记载,亭长还具备和乡中游徼一起审讯罪犯的职责,在亭中还有着监狱的存在。
到了东汉,亭长的职责已经退化了,亭也慢慢变成了地方行政机构,开始主民政和教化工作。
不过从祖辈就传下来的亭的建筑格局却没有发生很大的变化,现在的亭依旧还可以看到过往作为军事机构存在影子。
比如站在枳道亭的大门口,就有寨门,寨门两边都是有亭子,此亭唤做门亭,住在里面的是亭长手底下的一批人,他们负责维持治安,也是看守本亭大门。
其实亭,可以理解成后世的派出所,亭长就是所长,亭长掌治安警卫,兼管停留旅客,治理民事,多以服兵役已满期之人充任。
只是这个汉代的派出所,是一个聚落形式,里面还住着很多百姓。
这样说其实就可以很好的理解了。
枳道亭门口聚集了很多人,应该是本亭的人。
手中拿着刀剑枪戟的比比皆是,这些年的动乱,官府管控能力降低,到了已经无人管的地步了,百姓们手中的武器已经从锄头木棒变成了正规军队所用的武器了。
刘禅还看到了弓弩这样的远程武器,盾牌同样也有。
如果有重型武器的话,钟繇今日不把自己的两千部下带过来,怕是救不出来张既了。
看到一队百人的骑兵到来,枳道亭中人如临大敌。
还有人朝着亭里面吆喝大喊,让村民们都到门亭这里集合,准备战斗了。
既然是来救人的,刘禅和钟繇都没有准备战斗的打算。
这些都是治下子民,不是敌人。
钟繇下了马,为了表示自己没有恶意,将自己的佩剑交给身边的亲卫,钟繇走上前几步,枳道亭的弓弩已经对准了钟繇,蓄势待发。
“我是司隶校尉钟繇,你们扣押了京兆伊,速速将京兆伊放了,若是你们有什么冤情,大可以跟我说,如果是我都处理不了的事情,还有我身边这位。”
“这位是汉中王太子殿下刘禅,他听闻了枳道亭之事,赶来此处帮你们解决问题。”
刘禅也对枳道亭喊道:“扣押朝廷大官乃是重罪。
念在你们初犯,又因有其他原因,我可以不追究你们的罪行。”
汉中王太子和司隶校尉都来了,这让枳道亭门亭周围的人一阵骚动。
“你们亭长何在,让他出来说话。”
刘禅喊道。
对待这些人不能太软弱了,一位的示好反而会让他们觉得官府好欺负。
尤其是以血缘纽带为关系的宗族,以宗族力量来对抗官府,族法甚至大于国法,完全不将官府放在眼里。
他们与世家豪强还是有着本质性的区别的。
宗族力量发展到最巅峰还是明清时期。
汉唐这段时间,还是门阀的天下。
人群里有喊着亭长快来的,不少人都在找亭长在哪。
亭长很快就过来了,打开大门,匆匆跑出来,对刘禅和钟繇行礼,想必在来的路上已经知晓了刘禅和钟繇的身份了。
见到其身上穿着皮甲,行走之间有着浓厚的军队风格,刘禅走上几步,对其招呼道:“上前来说话,站着这么远,难道还怕我能杀了你不成?”
亭长说道:“草民有罪,身带兵刃,不敢离殿下太近,怕引起误会。”
“上前来,我难道还会怕你能拿我怎么样?
既然是军伍出身,就不要如此婆婆妈妈。”
刘禅说道。
两人隔着十丈的距离,这怎么交流?
亭长走到刘禅和钟繇的面前,刘禅直接道:“京兆伊安全否?”
“京兆伊正在草民家中,草民等人不敢对京兆伊不敬。”
亭长说道。
知道张既安全,刘禅就放心了,刘禅瞧了瞧此人:“当过兵?
曾经在哪里当过兵。”
“曾经在董卓飞熊军麾下。”
亭长说道。
“可有担任职位?”
“充任百人屯屯长。”
亭长回答道。
“飞熊军比我的白毦兵如何?”
刘禅倒是饶有兴趣的指着自己身后的这些白毦兵问道。
“飞熊军是骑兵,白毦兵是步卒,若论,两者都是天下至锐。
没有打过一场,不好比较。”
亭长说道。
刘禅笑了笑:“你也是个明白事理的,扣押京兆伊知道是个什么后果。
事件起因是争水,张既是过来帮你们解决问题的,你们反而将其扣押,你们良心过得去吗?”
“京兆伊偏帮长门亭,我等心生不忿才将京兆伊扣押。”
亭长神情依旧不忿。
刘禅就寻思,张既也不是那种会偏帮别人的人,这种事情他是拎得清的。
“带我们进亭去见京兆伊,是非曲直,见了再说。”
刘禅冷声说道,继续好生言语下去,待会就不好沟通了。
亭长倒是没有犹豫,扣押京兆伊已经是大罪了,得罪了刘禅和钟繇,恐怕整个枳道亭在这件事里都不会有个好结果了。
刘禅走入枳道亭,道路两侧的百姓都警惕的看着刘禅,刘禅对亭长问道:“我看亭中不少人,拿武器的姿势和与同伴站一起的阵型,有点样子,是你训练出来的?”
“为了自保,训练了一下他们。”
亭长说道。
刘禅见这些人还拿着武器,说道:“让他们放下武器,我在战场上也这么多年了,拿着武器指着我的人全都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