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到衙门里,燕棠整个上晌都没出门。
晌午后泡了壶茶喝,又泡了一壶喝了,才木着脸叫来了士兵:“去看看四夷馆里戚姑娘来了不曾?让她下了课去河堤。”
士兵摸摸后脑勺:“王爷那天不是跟戚姑娘撂话说,让她再也别来了吗?”
还说得那么大声……
“你听到了?”他横眼瞅过去。
士兵立刻灰溜溜跑了。
对镜整了整装束,燕棠看着镜中的自己。
昨夜里他已经想过了,叶太妃说的有道理。
虽然戚缭缭总想气死他,但他实在没必要跟她一般见识。
他已经是个能独挡一面的将军,有足够坚定的心智,不会轻易被一个满身臭毛病又恶劣刻薄的孽障所影响。
当然就更犯不着因为她“利用”他给苏沛英请功,而放弃自己做人的原则。
尤其不会因为她不喜欢他而受影响!
既然答应了要教会她,那无论如何他也要完成自己的承诺,这仅仅是对他自己的一个交代。
“王爷!”士兵回来了,“四夷馆里没有人!”
他顿了顿,下意识扭头看了看桌上漏刻。
都已经未时末刻,怎么会没人?
就算她没来,那黄隽呢?
“人去哪儿了?”他问。
“听说靖宁侯夫人怕戚姑娘耐不得天热,而且戚姑娘又跟吴国公世子去了所辖的屯营里学骑马。”
“为了压缩时间,因此便跟黄大人说好请他每日里下衙后前往侯府授课去了。”
“也就是说,戚姑娘不会往承天门内来了,她都已经跟程世子学骑了好多天的马了……还……还学弓射……”
他话没说完,燕棠已经扭转身,垂眼凝视起面前的他。
他余下的话是再也吐不出来了……
“很好!正好我也很忙!”
燕棠站半晌,漠然走了出去。
……
日日在屯营集合发展兴趣爱好的六人组十分尽兴,倒也无须赘言。
却说皇帝既然见过了苏沛英,这边厢消息就很快了。
这日大清早,戚缭缭才刚缠着戚子煜给她弄了把轻巧的弓箭,拿着在庑廊下比划着,忽而就听到戚子泯风风火火地跑进来:“好消息好消息!”
“翰林院庶吉士选馆放榜了!沛大哥位列第三,特别写明了是钦点的!”
戚缭缭讷然:“在哪里?!”
“我让人给揭了一张回来了!”戚子泯连忙举起手里的榜单给她看。
果然无假!
苏沛英的名字不光是位列第三,而且还特别标注是钦点入馆!
这样一来便把她之前心里的那点顾虑也给消去了!
既是“钦点”,那么就算日后她为了请命的消息有所走漏,也不敢有人背后说三道四,这就等于是给他正了名啊!
“去苏家看看!”
她边说已经边跨出门槛来。
坊间得讯的邢烁、程淮之、杜宓等在府的子弟也纷纷陆续往苏家来登门道贺。
苏府可谓宾客盈门喜气洋洋。
邢小薇高兴地拉着苏慎慈说:“这下终于不用憋憋屈屈地面对云姐儿了!”
邢家两位姐姐也替她高兴:“若不是上回亲眼所见,我们还真不敢相信云姐儿竟有这么毒辣的心肠!”
苏沛英让小厮去牌坊外的酒楼订了宴席,答谢众人。
看到被苏慎慈挽着的戚缭缭时,他远远地望了她两眼,才又转身去陪客。
他们这里踌蹰满志意气风发无以言表。
这边厢苏士斟瞧见他们欢声笑语地出去,却是牙关咬得发起酸来。
苏沛英四处奔走想争取留京的保障他是知道的。
陈文辉与胡尚书帮了他的忙,举荐了他入国史馆他也是知道的。
原以为他的好运气就此为止,却万没有想到他竟然还当真被选进了翰林院!
且还是皇帝钦点的!
他不明白他怎么会这样深得皇帝的青睐?
这完全没有道理!
他看过苏沛英的文章,凭心而论,是极为不错,入翰林院这并不让人意外。
但他并不希望他飞黄腾达,脱离苏家,或者说他这个父亲的掌控!
所以上回自宫里见过燕棠一面回来后,他背后也凭人脉悄悄做了一些事情。
一个四品大理寺少卿,凭着多年混迹官场积累下来的资历,还有苏家这么多年积累的声望,虽不能左右到内阁与吏部对官员的任免,但是想要让他自庶吉士选馆的名单里退出来,还是不那么难的。
比如说他只要以父亲的身份提出想替长子选择未来的道路,总会有人表示理解。
毕竟他是爹……
他没想到竟然却让皇帝给直接钦点进去了!
这可让他还怎么插手?
这一进了翰林院,成了天子近臣,他再想轻松拿住他,简直难如登天了!
“失算了!”
他以拳抵额,喃喃说道。
败就败在苏慎云身上,倘若不是她在永郡王府整出那茬儿,皇帝怎么会有机会见到苏沛英,又怎么可能有机会知晓府里这些内幕?
“去把云姐儿的思过期限再延长半年!”
他怒道。
下人才走到门槛,他忽然又唤住了:“慢着!”
——他迁怒苏慎云能顶什么用呢?
也不过是让苏沛英兄妹徒增爽快罢了……
……姚家就住在南城,姚氏吃了这么大个亏,自然也关注着苏家动静。
苏沛英顺利选中庶吉士的消息一传开,姚氏手脚都发凉了!
她不是官场中人,却也知道这入了翰林代表着什么!
“这伯渠怎么就听凭他进了翰林了呢?不是说了他会安排好的吗?”
一母同胞的哥哥姚宗怡负着手在她面前焦急地踱步。
四十出头的他一双眼睛锐光迸射,看上去仍然踌蹰满志。
但此刻脸上更多的则是忧急与气忿。
“这苏沛英再怎么说也是嫡长子,是苏家宗子,来日是得接手这么多产业成为苏家家主的!”
“倘若他只捞到个小官吏做做,等到将来沛阳沛容长大了出息了,或还可筹谋筹谋……”
“怎么就这么不小心,让他受到了皇上青眼呢?”
“他这一上去,再让他下来就难了,日后这家产还不是他的?”
“等到他有权有势了,到时候伯渠也不在了,你们跟阳哥儿容哥儿将会被打压成什么样?!”
“跟你说过那么多次要提防要提防,不能心软,怎么就是不听呢!”
说到末尾,他已是急得击起掌心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