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咚!
幽幽梵钟,回荡在佛像上空缥缈的云气中,从初升的旭日到傍晚的残霞,仿佛穿越了千万年岁月,一直回荡不休。
木鱼声声,在大雄宝殿的肃穆中敲响,时有匆忙的脚步声传来。
轻烟弥漫中,数道身影围着脚下而坐,皆面色凝重,在他们身前,祁龙轩昏迷不醒的身躯颓坐着,脸色无尽的惨白,若不是痛苦而布满冷汗的脸庞时有抽搐一下,当真会让人以为,那就是一具死人。
“怎么会这样?不是说他体内的舍利能够抵御住佛忏的侵蚀吗?”慌乱中,一双枯槁的老手抵在他的背后,浑厚刚正的佛力迅速游走全身,替他护住颤瑟的心脉,担忧的声音随即传来。
“弟子也不清楚,当时听到他大喊声之后,我便第一时间冲入塔中,然后就见他发了狂似的朝我冲了过来,弟子无奈,只得将他打晕,送来请师叔定夺。”
耳边传来的这个声音,祁龙轩有些熟悉,正是慧明方丈在说话,而慧明方丈竟在对方面前自称弟子,可见问话之人身份何等尊贵。
“哎~”那个声音沉沉叹息道:“鬼佛出塔之后,也曾有弟子进过佛忏,却无一例外都发了狂,本以为有你师兄的这段机缘在,应能凭借舍利去化解佛忏怨力,没想到还是低估了当年如来成鬼的戾气。”
“这可如何是好!”慧明焦急的声音问道。
另一个声音道:“只能暂时灌注佛力,稳住他体内紊乱真气,持明院诸人,继续诵经念佛,尽量保持他的心境平和!”
“是,师祖!”众人齐声回答。
随即,木鱼敲响,佛颂梵唱。
不知过了多久,一个疑惑的声音传来道:“奇怪,之前癫狂的几名弟子,即使失心无状,在佛力与诵经声中,也能迅速恢复平和,怎么他却好像丝毫没有反应似的?”
“嗯,弟子也觉得奇怪,按理说,他有佛陀舍利护身,受噬程度应该远低于普通弟子,难道是他身上有什么东西,激起了佛忏的怨力?”
“不可能!”那个声音断然道:“鬼佛灭度至今已有几千年,这世间能够引发佛忏怨力的,除了血禅珠外,只有当年屠戮百万僧众的忘情刀,这两样东西,岂是他一个胎息期小修士能够得到的?”
“哎。”慧明方丈尤是叹息道:“若真这样,那原先想凭佛陀舍利去唤醒鬼佛心中的佛性,恐怕也得落空了。”
“无论如何,想保住他的性命再说,这家伙倒是挺能扛的,一连三日,竟是没有出现情绪崩溃的迹象,这可比之前的几位弟子,坚毅得多了。”
慧明兀自打了个寒颤,想起了之前的几名弟子,因为情绪崩溃,被怨力侵蚀而七窍流血的画面,寒声道:“无论如何,应尽我佛乡最大能力,保住这孩子的性命,否则真不知如何向他父亲叶云飞交代。”
“是啊,佛乡已经亏欠天衣神相太多,不能再让他的孩子因佛乡受罪了。”
佛颂声悠悠回荡,木鱼日复一日的敲响着,转眼又过了七天。
那受佛忏怨力侵蚀的身影依旧安然端坐,如同那殿中的神佛金身,不灭明灯穿透袅袅烟火,看尽了世事沧桑。
在洗涤心灵的佛颂声中,他脸上的痛苦,冷汗,以及紧皱的眉头,终于逐渐平和下去。
然而奇怪的是,尽管脸上的痛楚渐去,但昏迷不醒的人依旧安然端坐,呼吸平缓,毫无任何波澜起伏。
就好似,那佛法传说中的诸法空相,不生不灭,不垢不净,不增不减,任由人在身边大声呼喊,大力摇晃,始终不动如山。
“师叔,弟子们快支撑不住了。”无声中,突然一个疲惫的声音传来。
是啊,连续输了十天的佛力,颂了十天的经文,即使是修为有成的佛宗弟子,也不由吃不消,口干舌燥的厉害。
老和尚蹙眉,眼中的光芒黯淡下去,吩咐道:“都退下吧,老衲还能再坚持一些时日。”
“法严师叔!”慧明方丈没有收功,眼中却有不忍之色闪过,说道:“祁龙施主体内紊乱的真元虽已平复,但连日来情绪却毫无波澜,仿佛进入寂灭之境,弟子认为,他恐怕已经……”
欲言又止的话语,好似不忍再说,但法严老和尚分明听得出来,所谓的寂灭之境,其实就是变成了无思无想的活死人。
因为即使变成疯癫,只消有一丝意识尚存,也不至于像现在这般,对外界的刺激毫无反应,如同一具尸体般,迟迟不肯醒来。
“罢了!”法严尊者沉沉叹了一声:“当年魔皇陵将他送来时,慧如师侄决意救他,我与法兰师兄也曾极力反对,如今这样对他来说,或许才是最好的结果吧!”
说着,正打算撤力收功之际,突然眼前一道金光泛起,伴随着若有若无的梵唱声音,似从飘渺中传来。
“这……”法严满是皱纹的老脸猛地抽搐了下,眼中倒映着从祁龙轩脉轮中生出的金色光芒,如同炙热的的火焰,在眼中跳动,迅速沸腾了他的血液。
片刻之后,他突然似乎想到了什么,忽的放声大笑:“哈哈哈哈哈~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师叔,这是怎么了?”慧明方丈不明所以,焦急询问。
法严尊者目不转睛,依旧往他身上灌输着佛力,边揶揄着道:“这狡猾的家伙,原来是在佛忏中领悟了大梵般若心法,正榨取我们的佛力助他修行呢!”
大梵般若心法!
那可是天佛原乡至高武学心法,乃是不传之秘。
慧明方丈骇然变色,惊呼道:“佛忏之中,竟有大梵般若心法?”
“有!”
“有!”
“有的。”法严尊者潸然而笑,一连道了几声有,眼中的水雾泛红了眼眶。
他的目光,看着那从脉轮中泛起的金色光芒,仿佛,看到了过去。
那在后山茅屋,平淡而难忘的悠悠岁月中,那张如慈父般的面容,仿佛烙在他生命中的印记,不可磨灭。
一瞬间,他的思绪就穿越了时光,穿越了千万年的岁月,回到了他还是稚儿的年纪。
那时的他,闲看庭前花开花落,愁听窗外雨打芭蕉。
那时的日子,平淡得像水一样,却替他彷徨迷途的生命,在乱世中,觅得一个适得其所的修行地。
那个声音,仿佛无数次深夜梦回,在耳边轻轻耳语:
“佛家修途证道,犹重体悟自身,无论凡夫,无论圣人,佛性本有,真心俱在。
修行深般若法门,先斋百日,沐浴五香,致加精洁,勿近秽污,心中当如明镜照亮,照见五蕴皆空。
身心无我,无受想行识,无眼耳鼻舌身意,无眼界,乃至无意识界,无无明,亦无无明尽,乃至无老死,亦无老死尽。
……
至佛法大成,能以一般若而生八万四千智慧,动念能兴云起雾,涅槃则坐在立亡,掩耳而闻千里,闭目可见将来,遂知众生平等,万法无异,度众生而登觉悟之岸,大道得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