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不知是出于什么原因,却让祁龙轩内心,隐隐的感受到一丝不好的预感。
“怎么样?”远在千里之外的大沙漠中,峰脊相连的天山上,黑暗中突然一声轻问。
“魔偶之间的血脉感应,能够肯定他就在佛宫中,但具体在谁身上不好说。”另一个声音响起,他全身隐在黑袍下,周身气机收敛,生怕被天道所察觉,乃是血衣门唯一拥有散仙修为的教佬伊洛凡。
另一人的身份自也并不难猜,正是血衣门门主梵希。
他皱了下眉,语带三分炙热,七分惶恐道:“咱们……要不要……”
“你想找死吗。”未等他说完,伊洛凡便已厉声打断道:“佛门十世修行圆满的大觉悟者,能夺天地造化,动念之间就能灭了你我,还是静观其变吧,不可犯险。”
梵希俨然有些沉不住气,怨忿道:“不是说十世劫满道成之后,便可破裂虚空,直登仙界么,他还留在佛宫做什么?”
“谁知道呢!”伊洛凡无能喟叹:“也许是机缘未到,也许是心中尚有执念没有放下,我们只需管好自己的事情即可。”
“啊湫!”走在漆黑路上的祁龙轩,没由来的打了个喷嚏。
他刚从僧舍院落出来,本来想先去见见霁无瑕的,谁知被负责造册登记的师兄告知,她早已在十天前就离开佛宫了。
祁龙轩内心虽说有些小失落,不过这样也好,省得见面之后,又囔囔着要把他带回天都宫去,他这冒牌货可经不起推敲,何况离开佛宫后,他还有一大堆事情代办,可没空惹一身骚。
悠然回到处所后,祁龙轩迫不及待地就想把自己关进屋里,专心炼制凝血回魂丹,尽快将自己消失的魂力补全。
手刚搭到门扉上,敏锐的神识突然捕捉到身后出现的诡异,身子紧随一震,迅速做出回应,将纯钧剑祭出,大喝一声:“谁?”
有那么一瞬间,天地仿佛陷入永无止尽的沉默。
只能听见,急促不安的心跳声!
月华如水,轻轻地洒落在他目光企及的黑暗角落。
那个角落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微微动了一下,随后从黑影中缓缓的转出了一道缄默身影。
华光洒落,夜雾迷蒙之中,玉树临风的颀长魔影稳稳而立,一头高挺黑发以黄金头冠束起,面容邪俊,带着一抹久违的,青涩的笑意,轻轻唤了声:“我应该喊你小师弟吧?”
祁龙轩略微怔了下,才从陌生的隔阂中,卸下了防备姿态,唤了声:“东伯师兄?”
东伯阳笑了,笑出了一脸宠溺,虽然自入鬼蜮以来,二人多有接触,但这还是他们第一次卸下防备,直面双方的关系。
一瞬间,所有抑郁在心,得不到释放的复杂情感发酵,使人由来亲近。
二人四目相对,许久无言。
末了,东伯阳嗅了嗅鼻子,略带了些许哽咽道:“听说你在心魔引中见到了当年的真相,能与我说说吗?”
祁龙轩欣然点头,侧身做了个请势,将东伯阳请进屋内。
这一夜,摇曳的灯火倒映着彻夜长谈的两道身影,直到天明。
东伯阳手中紧握着师尊遗留的海翼龙啸,陷入久久的沉默。
复杂的心绪,说不清是悲痛,愤怒,还是惋惜。
昔往与今朝错映,失去与犹在的,反复在眼前浮现,让他一时涩然。
热泪滴落,溅落到冰凉的指尖,他猛然清醒,眼中涌出深深地怅然,方才想起,逝者已矣,无论是再怎样的不甘,都无法挽回已成定局的事实了。
他将海翼龙啸递回给祁龙轩,怅然起身。
“师兄今后,有何打算?”祁龙轩关心问说。
东伯阳自嘲的笑了笑,道:“我似乎已经没有退路了,这些年来,魔尊蚩九鼎不因我是灵修峰弃徒,将我视如己出,也许以后的日子,我将忘记东伯阳这个身份,永远成为道邪尊者——师未央吧?”
“回不了灵修峰当个散修也不错,干嘛一定要回去呢?”祁龙轩不解。
虽说魔皇陵确实不是导致这场悲剧的祸首,但显然与他父亲的正道立场是相悖的,叶云飞从未加入过魔皇陵,也从未背叛过灵修峰。
“也许有一天,你会明白的。”师未央不予解释,转身就要离开。
“师兄……”祁龙轩猛然似乎想起了什么,慌忙叫住了他。
“嗯?”师未央脚步顿住,静待他后话。
他似乎犹豫了一会,才怯懦的问说:“你在魔皇陵这么多年,一定见过……那个女人吧?”
师未央沉默了一下,忽蔑笑了声,道:“在魔族的信仰里,复活魔神远比任何事都重要,我劝你最好永远,都不要动回去的念头,那个女人……”
他说到这里顿了一下,闪身飞出了门外,声音远远传来道:“她不配做你的母亲。”
祁龙轩慨然叹了一声,心情莫名有些沉重,倒不是他动了想要与她相认的心思,只是斩不断的血脉亲情,让他忍不住好奇,那个心如磐石的女人,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
半个月之后,当师未央的身影掠过大漠最后的一尺黄沙,玉门关上,两道负手而立的身影,正眺望着向北的归程。
一个娇柔妩媚的声音,捂嘴轻笑道:“果然正如魔尊大人所料,那小子真是要回魔皇陵去了。”
说话这人身穿一袭红衣,紧束出丰盈有致的身段,说话声音带着恹恹的酥懒,腻味撩人,正是魔族四大法王之一的血灵魔姬奴天娇。
与他并肩而站的,正是威名赫赫的魔皇陵之主——魔尊蚩九鼎。
他目光紧随着那道向北归去的身影,淡淡说道:“他当年叛出灵修峰,选择加入魔皇陵,一开始我确是心存忌惮的,所以这么多年来,每逢与正道起战事,我都是指派他做先锋,他确也没有辜负我的期望,后来我渐渐也就释然了,无论他加入魔皇陵是何心思,只要他手中沾染的正道鲜血越多,就越是回不了头,如今叶云飞已死,正道又容不下他,哪怕他从魔皇陵出走,也不会是我们的敌人了。”
“魔尊对他真是偏爱呢,换做一般人想从魔皇陵出走,恐怕就没那么好说话喽。”奴天骄揶揄着说道。
蚩九鼎耸耸肩,故作淡定:“天才不可多得,谁能不爱呢,他的确是灵修峰年轻一辈,当之无愧的第一人。”
“那可不一定。”奴天骄捻着白皙的下巴,打趣着说:“您那俊俏的小外孙,天资可不比他好得多。”
“话多。”蚩九鼎瞪了他一眼,却是掩饰不住脸上的笑意,看向苍茫大漠的方向,意味深长的叹道:“也许只有像他这般的天资奇绝,才配得上魔神的荣耀加身罢。”
“他不会窝在佛宫当和尚吧?这么久了还不出来?”奴天骄以手扇风,百无聊赖的说。
“再等等吧,也许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