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白不知道顾行周为什么会失眠,但这么一个英俊的高大男人一脸怨念的样子,实在是有些可怜。
何况人家还给带了早饭呢。
于是苏白让开门,对顾行周偏了下头:“进来吧,这会才七点,绒绒跟贺狄还没醒,你可以去我床上躺会。”
顾行周抬脚进了屋,放轻了声音:“不用了,我坐会就好。——买的是海鲜粥,你趁热吃吧。”
苏白见顾行周径直奔着绒绒去了,也就不再管他。
“行。”
顾行周买的粥是真的不错,用料都非常讲究,就是从卖相上就写着“有钱”的那种粥。
苏白随便端了一碗打开,在桌边坐下吃了起来,一边扫了顾行周那边一眼。
顾行周在他床沿边上坐下了,视线紧紧锁定绒绒,神情也柔和了起来。
——真是个傻爸爸。
苏白在心里笑了一声,觉得这样的顾行周也挺有趣的。
顾行周可不知道苏白在想什么,时隔一晚再次看到绒绒,顾行周觉得自己被治愈了。
绒绒的睡相一如既往的六亲不认,整只兽都拗成了嫦娥奔月的姿势,也亏得妖怪幼崽的柔韧性非人类,不然一觉起来不抽筋才怪。
顾行周看了一会,实在看不过去了,伸手轻轻把绒绒往后撇的小短腿掰过来。
“咪……”
绒绒在睡梦中咕哝了一声,后腿无意识地勾了勾,然后又换成了一个猛虎下山的姿势,继续睡。
顾行周:“…………”
行吧。
顾行周无奈地笑了一下,伸手压了压绒绒睡炸的毛,然后才回头看向苏白——被人这么盯着,他还是有感觉的。
不过他的视线在中途被另外的东西吸引了——对面床位的贺狄。
贺狄昨天怕是把一个月的运动量都做完了,今天睡得格外沉。
他的手搭在被子上,手腕上的创可贴没了,皮肤上的那个破洞就暴露无遗。
黑色的雾气从贺狄的手腕破洞里飘散出来,大概是手腕搁在那里太久没挪位置,被子上也被雾气浸染、结晶出了粉尘一样的黑色颗粒。
这种雾气顾行周是见过的,它并不是哪种妖怪的特性,而是“魔”的特性。
顾行周微微蹙眉,他记得昨天苏白说过,贺狄的健康状况有些糟糕。——是指这个吗?
顾行周转头去看苏白,苏白也发现了顾行周在看贺狄的伤口,于是顾行周转头的时候,刚好跟苏白的视线对上。
顾行周问道:“他入魔了?”
苏白摇摇头:“没有。只是真身形态不稳,健康问题。”
顾行周的眉头依旧没有松开。
“但他在溢散魔气。”
苏白笑了一下,喝完最后一口粥,然后简单收拾了一下,才说道:“那不是,或者说,并不是有你说的‘魔气’的就是你说的‘入魔’。”
顾行周没有反驳,等着苏白的进一步解释。
苏白:“我知道在九州,魔是比妖怪更可怕的一种存在,你们对魔的划分黑白分明,只有是和不是的区别。但是在太荒,魔是一个种族,也是一种力量特性。
不同于其他种族,魔族是可以后天转化的。
魔族天生缺乏善恶观和同理心,但力量却比普通妖怪强得多——这是法则允许的等价交换。
所以,有的人类和妖怪为了寻求力量,会交出自己的纯善的一面;但也有极少数的人类和妖怪,在不自觉的情况下,因为一时的气话、恶念、自弃……也会在无意中达成这个交易。
而这种‘魔气’就是力量和真身转化时的一种表现,这个转化过程,也被称为真身转换(主动)和真身溢散(被动)。”
顾行周听懂了:“贺狄就是这个少数状况?”
苏白点点头:“对。不过我刚才也说了,他主要是健康问题。他在血统上比较接近魔族,所以在身体状态不好、心情也极其沮丧的时候,就非常容易入魔,这也是他无法控制的。
而且用他这一族的妖怪年纪算,他比绒绒大不了多少,所以他大概连魔的概念都没有。”
顾行周一愣,贺狄人类的年纪是十五岁,绒绒才一岁不到。要把他们想成“同龄人”,顾行周一时半会还真没法想象。
不过苏白的意思他是明白了的。
顾行周考虑了几秒,对苏白说道:“他的父母约好2点左右就能到,到时候你陪贺狄一起吧。”
贺狄的情况不稳,有个比较了解的苏白在场,对谁都好。
苏白笑了:“好,谢谢顾队。”
说完,苏白不知从哪儿又翻出了一个创可贴,走到贺狄的床边,把贺狄手腕上的那个破洞贴上了,然后他才轻声叫醒了贺狄。
贺狄很久没睡这么好了,睁开眼睛的时候还有些懵,顶着一头乱发坐起来,迷茫地看了一圈。
看到顾行周的时候,他愣了几秒,然后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猛地低头看向自己的手腕。
当看到手腕上贴着创可贴后,贺狄的身体才放松了下来。
苏白揉了下他的脑袋,说道:“起来洗漱吃早饭了,顾队买了好吃的粥。”
贺狄低着头乖乖让苏白揉,应了一声:“好的哥哥。”
说完掀被下床去洗漱,不过站起来的时候,他又看了眼顾行周。
顾行周:“???”
贺狄犹豫了几秒,然后缩着肩膀,小声地跟顾行周道谢:“谢谢顾叔叔。”
说完也没等顾行周的回应,立刻小跑着进了盥洗室。
苏白笑了笑,看着石化在原地的顾行周,有些奇怪:“怎么了?”
顾行周:“…………”
没什么,就是忽然受到了岁月带来的猛烈攻击。
苏白没懂顾行周这表情,不过越过顾行周看到绒绒动了。
“诶,绒绒好像要醒了。”
顾行周立刻回身去看。
枕头上的绒绒哼唧着翻滚了几下,然后慢慢睁开了眼睛。
“爸呀。”
绒绒的眼睛还没完全睁开,小嘴已经叭叭开了,显然是习惯的晨起找人。
苏白发誓,他看到顾行周的眼睛一瞬间就亮了。
“爸爸在呢。”
顾行周弯腰撑在床上,轻轻顺着绒绒如同过了静电一样的绒毛,轻声说道。
绒绒感觉到熟悉的气息,滚了半圈贴在顾行周宽大的手掌上,小短腿在顾行周的手背上轻轻划拉着,哼哼唧唧耍懒筋。
顾行周也由着他,耐心地给绒绒顺毛,等顾行周把绒绒的毛都顺得差不多了后,绒绒终于清醒了。
绒绒睁开圆溜溜的眼睛,抬头看着近在咫尺的爸爸,眼神里缓缓冒出了一个问号。
他爸爸为什么在这里?!
妈咪呢?
难道他又在睡着后被爸爸“绑架”回去了??
天啦撸,我怎么这么可怜哟!
绒绒越想越伤心,摊在顾行周的手掌边,把地址小短腿一抻,张嘴开嚎:“妈咪呀!压妈咪呀!!”
顾行周:“…………”
苏白:“…………”
苏白乐了,他走过去,同情地看了顾行周一眼,然后出声:“绒绒在叫我吗?”
床上,已经装填完眼泪泡,准备随时发射泪海攻击的绒绒一愣,然后团起身体看过来。
苏白笑着跟绒绒挥挥手,“绒绒早呀,饿不饿呀?”
绒绒眨眨眼,顿时高兴了。一个地龙翻身站起来,踩在顾行周的腿上朝苏白问早:“妈咪呀!”
顾行周双手护着绒绒,原本柔和的唇线又绷直了,整个人就是一个大写的委屈。
苏白觉得这画面真是有趣极了,不过他也老大不小的一只始祖,还是不要欺负人的好。
于是苏白弯腰揉了一下绒绒,说道:“我去给你兑点奶,让爸爸带你先去嘘嘘。”
绒绒见到苏白就很满意了,也记起了自己昨晚留宿的事实,于是特别大方地应了:“嗯。”
刚好贺狄洗漱完出来了,顾行周就带着绒绒进了盥洗室。
苏白把粥递给贺狄,然后自己一边兑奶粉,一边跟贺狄说:“顾队说你家里人下午两点就会到了。”
贺狄喝粥的手一顿,小心翼翼抬头,期盼地看着苏白:“哥哥,我能留下来吗?”
苏白看着他:“你不想回去吗?”
贺狄想了想,失落道:“妈咪会生病的。”
苏白伸手揉了揉贺狄的头发,“那好,下午我陪着你,到时候跟你家里人说说看。”
贺狄惊喜地张大了眼睛,扬起了一个大大的笑容:“嗯!谢谢哥哥。”
苏白也笑了笑:“快吃吧。”
贺狄:“好。”
……
顾行周抱着绒绒出来的时候,苏白把奶也兑好了。
顾行周抱着绒绒在桌边坐下,苏白顺手就把奶塞到了顾行周的手上。
“你喂吧。”
顾行周怔了下,还没开口,他怀里的绒绒就有了意见:“压妈咪呀!”
苏白看着小家伙,带着调侃说道:“绒绒乖,让爸爸给你喂吧。你看爸爸可想你了,绒绒不让他给你喂的话,爸爸就要伤心了呢。”
顾行周:“…………”
顾行周看了苏白一眼。
苏白带着笑意回视顾行周——不是吗?
顾行周默默收回了视线。
绒绒眨眨眼,小脑瓜消化了一下苏白的话,然后懂了。
——嗨呀,爸爸真任性!
但是没办法,谁让我是个懂事的宝宝呢!
绒绒特别大度地妥协了,不过提出了条件——绒绒伸出小短腿碰了下自己的嘴巴,“妈咪,咪呀咪呀!”
妈咪你要亲亲我才行呀。
“要亲亲吗?好呀。”
苏白看懂了,笑着弯腰俯身,亲了绒绒一口。
顾行周抱着绒绒,在苏白弯腰过来的时候还没反应过来,等他反应过来,苏白的身体已经贴着他弯下,丝绸一样的长发从他的鼻尖扫过,散出一阵清冽怡人的草木[香。
像是蓝天之下开阔的草原,又像是四季轮转的亘古森林,擦着他的皮肤掠过,激起了骨血最原始的悸动,血液奔涌着冲向心脏,心跳鼓动的声音震得耳膜发疼、头脑发昏。
苏白亲完之后又直起身,随意把散落的长发往身后理了下,然后对顾行周说道:“我去整理下床铺,你先喂着吧。”
顾行周没有抬头,慢了一秒才应道:“好。”
等听到苏白离开的脚步声,顾行周僵直的身体才松懈了一些,然后他拿起奶瓶放到了绒绒怀里。
绒绒熟练地用两只小前爪抱着奶瓶,两只小后爪托着奶瓶,稳稳地吧唧起来。
顾行周低着头,视线却没聚焦在绒绒身上,而是落在虚空。
心跳还在聒噪,那香气像是烙进大脑的罂-粟,他无法控制地不停回想……
顾行周的怀里,绒绒吧唧得卖力,视线却紧紧盯着上方他爸爸的耳朵尖——红色的。
绒绒眉头一皱,发现事情不简单。
——不过等他喝完奶再说吧,吧唧吧唧吧唧……
然而等绒绒喝完奶,顾行周耳尖上的红已经褪去,眼神也重新聚焦在了绒绒身上,完全看不出什么异样。
吃饱喝足的绒绒趴在顾行周怀里,被轻轻拍着背打了个奶嗝,然后歪着头一脸疑惑——emmmm,他是不是忘记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