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听完顾和年的自我介绍后,苏白的表情呆滞了一瞬,然后以闪电一般的速度换上了一个灿烂的笑容,语气热情中带着点拘谨地重新打了个招呼:“二哥好,我叫苏白。”
顾和年:“…………”
这个妖怪一定没通过九州常识考试。
不过顾和年并没在意这些小细节,他看了苏白怀里的绒绒一眼——绒绒趴在苏白的怀里,小爪子还勾着苏白的衣裳,一副依赖的姿态。
显然绒绒跟苏白的关系还不错。
顾和年有些诧异,因为绒绒虽然看着很好哄,但其实很认人,就算是在他们怀里,绒绒也难得表现出这样的依赖来。
绒绒这时候也终于认出了顾和年。
绒绒高兴地挥动小短腿:“婆呀!”
顾和年:“…………”
顾和年清冷的脸上露出个无奈的表情,第不知道多少次地纠正绒绒:“是二‘伯’。”
绒绒歪歪头,然后重新地大声打了个招呼:“阿婆呀!”
顾和年:“…………”
好吧,你开心就好。
顾和年放弃了纠正绒绒的发音,伸手按了按眉心——为了今天能够空出一天时间赶过来,他昨晚在实验室里熬了个通宵,这会的脑袋就像是放了几十个小人在里面蹦迪。
顾和年按了十来下,然后才放下手,眼神清明地问苏白:“你知道行周跟常山在哪儿吗?行周是追着你进来的,常山是追着绒绒进来的。你们进入的时间差在一分钟之内。”
苏白也在想这事呢。
不过苏白知道怎么找:“我不知道,但这棵大树应该知道。——唐局,你们不要攻击它,让我跟它沟通一下可以吗?”
唐局犹豫了一秒,然后做了个手势,周围荷枪实弹的特案组组员都放下了武器。
苏白对唐局道了声谢,然后才转身看向大树,问道:“之前是你把我拉进来的吗?”
大树伸出一根树枝,在苏白跟前竖着晃了晃——点头,是的。
苏白笑了一下,又问道:“那跟着我和绒绒进来的那两个人呢?他们现在在哪里?”
树枝顿了顿,树叶集体朝后撇了一点——不知道为什么,苏白竟然从里面看出了一点心虚的意思。
苏白:“……你把他们怎么了?”
大树:无辜.jpg
——它其实没有怎么他们,毕竟它是主人创造出来的,长这么大连虫子都没有弄死一只的。
——它不过就是,把他们扔了……而已。
苏白几乎确定大树就是在心虚了,但他觉得大树做不出杀人之类的事情。
于是苏白想了想,语气温和说道:“他们也不是坏人,你把他们带过来,不管你做了什么,我都不会生气的。”
大树立马精神了。
——好啊!
然后大树收拢的树根立刻从一颗球状散开,大部分重新拱进了泥地里,留下了几根粗长的在地面像蛇一样爬行,几根朝着前方延伸,几根朝大树后边的灌木丛里伸去了。
大概过了两分钟的样子,灌木丛里的树根开始往回收,末端拖出了一个石膏状的绿色人形物体。
大树把人形物体拖出来后,就像扔保龄球一样扔向苏白的方向。人形物体不够圆润,在地上滚了两圈就停下来了,还是面朝下的。
苏白走上前,弯腰把人形物体翻了个身,露出了正脸来——人形物体此时全身上下只露出了一个鼻子、半只眼睛和一撮头发,可辨识度实在不高。
不过苏白还是能认出来——这是常山。
苏白:“…………”
虽然不应该,但他真的有点想笑。
“唔!唔唔!”
常山看到苏白,顿时激动地瞪大了眼睛,调动他露出来的每一寸皮肤、每一根头发,竭尽所能地向苏白发送求救信号。
苏白蹲下去,安抚地拍了拍常山身上厚厚的绿色果肉壳。
“没事,你等一下。”
说完,苏白转身朝唐局他们喊道:“唐局,是常山,你们有水吗?最好多一点。”
几米外的唐局看不到人形物体的真容,他对苏白也并没有全部信任,所以闻言并没有放松警惕。
他让其他人跟顾和年都留在原地,然后自己带着两个组员拿了水壶走过去。
大树发现了他们的靠近,匍匐在地上的树根蠢蠢欲动地抖动起来。
苏白发现大树的异动,连忙安慰:“别担心,他们不是坏人。”
大树抖动的树根停顿了一下,然后挪远了一些,继续抖动。
——我不打他们,我就抖抖。
——哼。
苏白:“…………”
虽然灵智退化了,但脾气倒是长了点。
因为大树不安分的树根,唐局三人过来的时候一直没敢松开武器,直到走到了苏白的跟前,看到躺在地上瞪眼的石膏常山后,唐局的心才松了点。
苏白站起来,跟唐局说道:“水倒上去就能化开这些绿色的东西。”
唐局闻言没有迟疑,把带来的水都倒在了常山的身上。
水一倒上去,原本坚固的绿色“石膏”就像是粉末一样轻而易举就被冲开了。并且同时散发出了浓郁的奶香味儿。
大概是因为量大的缘故,这奶香味浓到让人腻歪的程度了。
可是绒绒很喜欢。
“当当高!”
绒绒高兴地跳烫脚舞,眼睛放光地想要扑扑向常山。
苏白连忙一把给绒绒摁住了:“这个不能吃。”
绒绒抬头,委屈:“当当高呀。”
之前在外面的时候,妈咪还答应要给他好多好多蛋糕果果的,可是现在一个都没有。
苏白看着绒绒这可怜巴巴的小眼神,从旁边捡了颗之前大树抖下来的粘果,捏开等第一次凝固后,剥掉果壳递到绒绒嘴边。
“常叔叔身上的果子都脏了,等回去后妈咪给绒绒做好吃的,好不好?”
绒绒眨眨眼,答应了:“嗯。”
然后“啊呜”一口含住“奶糖”,乖乖趴在苏白的手臂上,扭头盯着蛋糕味的常山露出了遗憾的眼神。
常山倒没注意到绒绒的反应,他获得自由的第一时间就是坐起来大喘了几口气,然后发出了发自肺腑的感叹。
“这东西太粘了!我差点憋死!!”
然而并没有人同情,甚至还有人想笑。
唐局见常山活蹦乱跳不像是受伤的样子,心里也总算是信了苏白。
他把水壶扔到常山怀里,然后站起来有些嫌弃地抽了抽鼻子。
“这个就是贺狄说的奶油味儿啊?我还以为是他被灌输的错误记忆——这味儿都甜腻了,什么东西?”
常山大概已经习惯了这个味道,拿起水壶没冲身上残余的果子,而是咕噜噜喝完了最后的水,才答道:“是一种果子,白哥认识,可以吃的——唐局,你们怎么找到我的?顾队呢?”
“果子?”
唐局眼神疑惑地看了眼常山身上残留的“绿色石膏”,这玩意儿到底哪儿像果子了???
唐局收回视线,继续答道:“刚好局里审问出了带贺狄进来的人,拿到了进出通道的标记,我们循着路过来的——不过是苏白找到你的,顾行周还没回来,应该也快了。倒是你,这是怎么回事?”
常山委屈大了:“我也不知道啊,我被绒绒烧了,然后一进来就被糊了一身一脸,一直困到现在。——对了,绒绒怎么会燃的?”
常山说着就转头去看绒绒,然后对上了绒绒下饭的眼神。
常山:“…………”
常山:“绒绒,你干嘛这么看我?”
哎。
绒绒“咕咚”吞了一口化开的奶糖水,然后小大人地叹了口气。
“唐突突,粑粑!”
常山:“????”
虽然他现在的确湿哒哒的一身泥,很脏是事实,但他还是觉得自己受到了伤害。
就在常山准备要跟绒绒讨回个说法的时候,大树伸向远处的树根回来了。
不过只回来了半截。
“哗啦啦!”
大树的树冠疯狂摇动,已经没有果子可以掉了,大树就掉叶子。
如果用人类行为来描述的话,就是哭到掉发。
大树把剩下半截的树根伸到苏白的跟前,无声告状。
——那个人好凶!
——他烧我!
——虽然好像有点熟悉,但是好可怕啊啊啊啊!
苏白看着树根上的焦痕,熟悉的法力波动和残余的热量一起被怼到他的跟前,让苏白的血液都跟着沸腾起来了。
是先生。
真的是先生!
苏白根本无心安慰大树,他抱着绒绒急忙转身,朝着大树逃回来的方向就要跑。
不过不等苏白起步,就见一个人就从树林里冲了出来。
是顾行周,但跟平时的顾行周又有些不太一样。
顾行周身上的衣裳破破烂烂,武器已经只剩手里的一把匕首——仔细看的话,匕首上似乎还覆盖着一层薄薄的红色火焰。
他显然是追着树根过来的,身上的杀气四溢,跟平日里那个冷厉却克制的顾队截然相反——如果说以前的顾行周是一把上了鞘的刀,现在的顾行周就是淬了火的刃。
这样的顾行周很危险,但却跟苏白记忆里的先生重叠了。
他家先生是主战与火,掌控者太荒的生杀予夺。
虽然面对他的时候总是温和的,但在有他之前的漫长岁月,杀伐才是他家先生的生活。
“先生……”
苏白看着顾行周,有些傻地呆在那里了,好像下一秒就能哭出来。
而顾行周也在冲出树林后发现了这里站着的人群,他的冲势减弱,停在了三辆车的包围圈外,视线扫过大树周围的情景,眼神却很戒备。
“爸!”
绒绒看到顾行周,立刻打了声招呼。
你怎么现在才来呀?
顾行周闻声看过来,苏白却猛地一怔——顾行周的左眼眼珠是赤红的,但是眼白却是黑色的。
灵气异化。
“行周。”
这时,站在一边的顾和年叫了顾行周一声,然后在顾行周转头的瞬间,顾和年忽然举起了枪,冲着顾行周开了一枪。
“砰!”
苏白的眼睛猛地瞪大,但顾行周并没有流血或者倒下——那一枪没有打在顾行周身上,而是在顾行周跟前五十公分的位置停下,接着出现了十几个光点,光点瞬间扩张成一个钟罩的形状,将顾行周包在了里面,动弹不得。
然后顾和年走过去,拿了个黑色编织绳圈套在了顾行周的手腕上。
当绳圈套上去的瞬间,光点消失,顾行周也闷哼一声,似乎想要挣扎反抗,但眼里的红黑色相继消失,这丝挣扎的冲动也跟着消失。
顾行周的眼神恢复清明,他稳住身形,然后看到了跟前的顾和年,很是诧异:“二哥?”
顾和年点点头,本就疲惫的脸上几乎没了血色。
“有什么话出去再说吧。”
顾行周一顿,混沌的脑海逐渐浮现之前发生的一切——虽然他刚才的意识几乎被淹没,但他还是勉强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他身上不对劲。
而他二哥知道原因。
顾行周第一时间想起了自己身上的封印,他也不是没猜过,只是当猜测落实,心里还是免不了发沉。
顾行周看了看顾和年的脸色,深吸了一口气:“好。”
“爸!”
绒绒又叫了顾行周一声。
顾行周回头,才发现苏白抱着绒绒已经跑到了他的跟前。
不过苏白的表情怎么有点不对头?
顾行周有点懵,声音不由都放轻了,小声问苏白:“你怎么了?”
苏白抿着唇不回答,他只是定定地看着顾行周,一时间种种情绪涌上心头,鼻子开始泛酸,眼泪不听话地掉了下来。
顾行周:“!!!”
顾行周手足无措:“你、你哭什么?怎么了?”
苏白不答,继续哭。
倒是绒绒听到顾行周的话,抬头看到苏白的眼泪,急了:“妈咪,绒绒呀,绒绒奈呀!”
妈咪不哭,你有绒绒呀,绒绒好爱好爱你的!
绒绒不安慰还好,他一出声,就像往火里浇了一桶油,苏白把绒绒抱紧了一些,然后直接哭到打嗝。
绒绒看着苏白,也跟着伤心了,不管三七二十一,总之跟着哭吧。
“咪呜!!妈咪呀,咪呜!!!”
顾行周:“…………”
顾行周:“????”
为、为什么啊???
顾行周整个都懵了,他转头看向顾和年,想要知道是不是在他来之前发生了什么。
但他一转头,却对上了顾和年一脸的诧异——妈咪?
顾和年看看顾行周,看看苏白,再看看绒绒,最后视线落回顾行周的身上,眼神从诧异变成欣慰,最后定格在谴责上。
弟弟忽然脱了单是有些诧异,不过他还是感觉到欣慰的,然而让爱人孩子伤心就是弟弟的不对了。
顾和年:你还要努力点啊。
顾行周:“…………”
他二哥是不是在想什么奇怪的东西?
顾行周犹豫了一秒,决定不问顾和年了,先去拿点纸巾再说吧。
不过当顾行周转身要去一边车上找纸巾的时候,却感觉到了一股阻力。
顾行周停下来回头看了眼。
就见苏白依旧哭得一抽一抽的,一只手紧紧抱着同样嗷嗷哭的绒绒,另一只手却腾出来抓住了他的衣角。
苏白拽得紧紧的,好像拽着什么最珍贵的东西,再也不会松开了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