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是不是苏白兜里那颗“树球”的缘故，车队离开红雾区的路上格外平静，连来骚扰的小妖怪都没有一只。
不到五分钟，弥漫的薄薄红雾已经消失殆尽，浅青色的夜幕出现在了视野，一同出现的还有等候在外面接应的三个特案小组。
接应的人立刻围了上来，医疗小组更是把担架都抬到了车子跟前，大声喊道：“伤重的先上来，能走的自己去医疗车边！快快快！”
然而车门打开，下车的人活蹦乱跳，除了顾行周跟常山，其他人的头发丝儿都没乱一根。
如临大敌的医疗小组集体一愣：“？？？？”
也不怪他们，毕竟以往每一次进红雾区后，出来的都是一片伤残人士，最严重的还死过人。
那谁知道这次会这么平静啊？还一股子奶味，他们是进去野餐了吗！
唐局看着被点穴一样的医疗小组，乐了一下，扬声道：“行了，别折腾，这次没人受伤。收拾收拾回去吧。”
医疗小组：“…………”
虽然这是好事，但莫名的就有点失落呢。
“等等。”
这时，顾行周忽然开口，对医疗小组说道：“给苏白检查一下吧。”
医疗小组顿时个个眼前一亮，齐齐看向苏白。
苏白：“…………”
苏白迷茫地看向顾行周：“给我检查？”
唐局也很奇怪，“苏白有受伤吗？没见着他伤哪儿了啊。”
顾行周斜了眼唐局，然后用眼神示意了他看苏白。
唐局看了眼苏白，然后继续看顾行周——没毛病啊。
顾行周：“…………”
你这洞察力到底是怎么当上局长的？
顾行周心累地收回视线，然后侧头看向旁边的苏白——回来的路上苏白就一直像块磁铁一样地粘着他，也不做什么，就是非得挨着。
对此顾行周当然是不讨厌的，甚至心里还有点猫抓一样的心猿意马。
但也仅此而已。
因为苏白极其可能是被魔怔了脑子才会做出这样反常的举动，等他清醒过来记起自己的所作所为，指不定还要怎么尴尬了。
如果这时候顾行周再没控制住对苏白做了什么——哪怕就是摸摸手。恐怕也会被清醒后的苏白当做流氓。
顾行周不想被苏白讨厌，说不清是为什么，可能是为了绒绒，也可能是为了前两天的那个梦。
总之，他希望苏白早点恢复正常。
想到这里，顾行周在苏白专注凝视他的目光中，一脸冷酷地把绒绒从苏白怀里抱出来，然后把苏白朝医疗队那边一推。
“以防万一。”
苏白眨眨眼，然后笑了起来：“你是在关心我吗？”
顾行周：“……嗯。”
苏白立刻更开心了，然后美滋滋地对顾行周点点头：“那好。你等会，我很快就回来啊。”
顾行周：“……好。”
于是，等了一下午的医疗小组终于迎来了他们珍贵的一个“伤患”。
医疗小组热情地把苏白簇拥在了中间，苏白长身而立，从容沉稳，对医疗小组的询问没有半点的不耐烦。也没有刚才贴着顾行周的黏糊劲。
顾行周在一边看得一头雾水：“……？？？”
等等，这个样子的苏白，怎么看上去像是正常的？
事实证明苏白的确是正常的。
检查结果很快出来，医疗小组的组长一脸找回了人生意义的畅快，字正腔圆地跟苏白和让苏白检查的顾行周宣读结果。
医疗组长：“苏先生的检查结果没什么问题，愿火值也只在灵气场，没浸入血脉，都不用做脱敏浸染——没经过特案组训练的妖怪能这么低的愿火值，实在是难得了。
唯一就是有点脱水，嘴唇都起皮了，回去喝点热水好好休息一下就好了。”
说完，医疗小组的组长心满意足，转身对自己的小组成员拍拍手：“行了，收工。”
顾行周：“…………”
顾行周：“？？？？”
顾行周：“！！！！”
正常的？正常的。正常的！
顾行周的脑袋整个懵了，定定地看着苏白——如果苏白是正常的，那他刚才一路上粘着他又是几个意思？
苏白注意到了顾行周的视线，嘴角从容的笑容立刻又浸出了蜜。
苏白三步并作两步，距离顾行周最后一米远的时候，“咻”一下贴过来，又变回了之前的磁铁苏。
顾行周：“…………”
这真的是正常的？？？
苏白贴在顾行周的胳膊边站定，然后极其自然地伸手把已经小鸡啄米的绒绒抱回来。
绒绒已经困到小鸡啄米了，回到苏白怀里，只睁眼看了眼是苏白后，立刻就把脑袋往苏白怀里一撞，奶兮兮地“咪”了一声。
“绒绒乖，睡吧。”
苏白把绒绒抱了个舒服的姿势，然后轻轻顺着绒绒的毛，哄着绒绒闭上眼睛后，苏白才看向顾行周。
苏白轻声问道：“那我们现在是回家还是去分局？”
顾行周猛地抽了一口气。
什么回家？回谁的家？谁跟你回家？这么自然而然的“一家三口”的样子是干嘛？苏白现在到底是几个意思！！！！
顾行周觉得自己要疯了，脑海里无数的粉色念头“砰砰”直炸，各种不可描述的场景纷至沓来。
但很快又被顾行周自己摁死——不不不，顾行周你住脑！再想下去容易不孕不育的。
顾行周用了平生最大的自制力，把翻江倒海的大脑摁平，然后把理智重新提纲上线。
理智思考，苏白是正常的，是出于自主意愿而做出这样的举动的。那总得有个原因吧。
顾行周急切地想要知道这个原因，于是他一脸严肃地看向苏白，问道：“苏白，你……”
你什么？
可不可以离我远点？
为什么要靠我这么近？
无论哪个说法听上去都挺伤人的。
顾行周一时卡了壳。
苏白等了几秒没等到下文，于是又朝顾行周靠了一点，手臂直接靠在顾行周的胳膊上：“什么？”
顾行周：“……！！！”
别再靠了！
你知不知道你靠着的这个男人此刻的脑袋里都是些什么！！
顾行周吸了一口气，然后横跨一步挪开了距离，表情因为过度紧绷而越发冷厉。
“没什么，先回我那里吧。”
说完顾行周大步上了顾和年的车的驾驶座。
苏白：“…………”
有点怪啊。
苏白看了看驾驶座上看不到表情的顾行周，又回想了一下刚才发生的事情。终于后知后觉回过味来——顾行周是不是被他吓到了？
苏白：“…………”
哦，好像是的。
苏白心里顿感哭笑不得，他用食指挠了挠脸，然后小声笑了一声，就主动去坐了后座的位置。
嗨，原来他家先生也有“害怕”的时候啊。
晚上十一点，车子抵达了顾行周的家，唐局也跟着他们一起回来了。
进屋后，顾和年跟唐局都对顾行周的“新家”有些诧异，唐局没忍住，进去后就先在一楼参观了一圈。
唐局：“可真难得，你居然也能把家里装修一下了。”
顾和年没说话，但也颇为赞同地点了点头。
苏白先抱着绒绒进屋去安置，顾行周给他们倒了温水过来，闻言顿了下说道：“苏白要住这里，刚好就顺道都装修了。”
唐局记起苏白在红雾区里的那句“伴侣”，立刻一脸的“我懂”。
“新房嘛，应该的。”
顾行周：“…………”
顾和年并没有加入这个谈话，疲惫地伸手按了按鼻梁——尽管他刚才在车上小憩了一会，但熬了通宵又马不停蹄进红雾区一圈的运动量，对常年蜗居实验室的他来说还是有些超负荷了。
于是他看到苏白从房间里出来后，直接开口直奔主题：“都坐吧，我们谈谈。”
顾行周闻言，难得有些紧张地坐下了，唐局也敛了笑容，换了个正经的坐姿。
苏白走过来，看了眼顾行周旁边的空位，犹豫了一下，没有去坐，而是坐到了在顾行周手边的单人沙发上。
苏白刚坐下，就看到旁边的顾行周看了他一眼，有点诧异，然后他又很快收回了视线，微妙的失落。
苏白：“……？？？？”
干嘛呀？不是不让挨吗？
苏白有点奇怪，顾和年却已经再次开了口。
“苏白，你之前在红雾区里说你是行周的伴侣，是什么意思？”
苏白的注意力立刻被拉回，他看了顾和年一眼，笑了。
“就是字面意思。”
旁边的顾行周又看了过来，脸上倒很平静，那种写满了“果然不正常吧”的平静。
苏白知道顾行周现在的自我认知是人类，所以也没有觉得生气或者其他，只是心平气和地把他们的关系细说了一遍。
苏白：“我不知道他现在是怎么回事，但在太荒的时候，他是我家先生。”
最后四个字一出，顾行周平静的表情瞬间迸裂，震惊从迸裂的缝隙中疯狂涌出——这一刻，他想到了他做的那些梦。
梦里的苏白，对那个他很陌生的男人喊“先生”。
而那个“先生”对苏白做过……
操！
苏白不知道顾行周的梦，看顾行周的表情，只是以为他终于信了一些——毕竟他之前跟顾行周提过“他家先生”。
苏白冲顾行周安抚地笑了一下，然后继续说道：
“我们在太荒的时候，先生为了救重伤的我，舍弃了一半的生命。我在那之后陷入了沉睡，并不知道后来发生了什么，等我醒来我就出现在九州。而且我失去了法力和一段记忆，所以在我遇见顾队，遇见顾行周的时候并没有立刻认出他来。”
苏白悄悄把对顾行周的称呼替换了，嘴角抿起了个愉悦的弧度。
“绒绒也是我们的孩子。是我重伤濒死的时候跟先生有的。”
顾和年：“？？？？”
唐局：“？？？？”
两人不约而同看了顾行周一眼——你是禽兽吗？
顾行周：“…………”
关我什么事啊！！！
苏白：“其实绒绒早该破壳的，不过因为没有双亲的灵气供养，所以才会一直沉寂到被顾行周捡到后才破壳，也才会在破壳后认定了顾行周是爸爸，在见到我的时候就叫我妈妈。
直到今天绒绒烧出了赤火，我才认出了他们。”
话落，客厅里一片寂静。
顾和年跟唐局知道内情，所以都只是诧异苏白和顾行周的关系，以及绒绒的身世。
但对顾行周来说，这无异于惊天霹雳。
顾行周有点无法接受现实：“你会不会认错？”
苏白看着他，笃定：“不会。你就是我的先生，绒绒是我们的孩子。”
顾行周听到“我的先生”几个字，心脏几乎要蹦出胸腔了，一时间竟没有继续反驳苏白的话。
倒是一边的顾和年声音沙哑开口道：“嗯，行周的确是妖怪。”
顾行周：“…………”
嗯？？？
嗯！！！
顾行周蹦跶的心脏差点骤停。他猛地回头看向顾和年，一脸的不敢置信：“二哥，你说什么？”
顾和年取下眼镜，过度的疲惫让他的气质发生了一点变化——儒雅的气质逐渐冻结，然后顾家人骨子里的暴脾气慢慢浮了上来。
顾和年狭长的眼瞟了顾行周一眼，淡淡道：“闭嘴，听我说完。”
顾行周的皮下意识绷紧了：“…………”
哦。
好的。
顾和年的视线又滑回来，看着苏白说道：“30年前的大崩塌，一开始其实并没有大到离谱的裂隙，两个世界的壁垒法则还在制约。但是没想到忽然出现了两只大妖。
那两只大妖的真身过于庞大，而且还都裹着魔气。万幸的是它们并不是联袂出现，而是在互相厮杀。
当时的情况我只后来看过资料照片，那一片被那两只大妖触及过的土地，到现在依旧是寸草不生，也就是现在三区旁边的那片荒漠。
人类对这样的大妖毫无招架之力，当时发动了许多的攻击，甚至都无法引起大妖们的注意。最后还是壁垒法则被触发，它转移走了一只大妖，又重创了一只大妖，壁垒法则也因此被削弱，然后就是人类记载中的大崩塌事件。”
顾和年叹了口气，看着顾行周：“那只留下来的大妖就是你。”
顾行周没有反应，因为太过震惊，他的表情一片空白，
顾和年又叹了口气，继续说道。
“大妖重创后，空间裂隙也消失，大妖无法被送回太荒，只能留在九州。
更糟糕的是，大妖当时已经入魔了，他一开始还留有理智没有理会人类，但随着魔气入侵，他的理智逐渐消失，一个劲想要破坏壁垒回到太荒。
但他回不去。
倒是他所展现出的力量让人类恐惧了——如果他恢复后在九州为非作歹，那将是一场浩劫。
于是最后，人类决定联手，趁大妖重创虚弱的时候消灭他。
但是失败了。
不知道为什么，人类用尽了能想到的所有办法，也无法消灭大妖。反而是大妖的魔化越来越快。
最后人类想出了一个办法，那就是挖出大妖的一截脊骨，替换成淬炼的法阵埋入，把魔气和大妖的妖性一并封住。”
说到这里，顾和年叹了第三口气。
“原本以为封住后，大妖最多就是沉寂，但是没想到，大妖变成了一个人类婴儿，而且跟人类没任何差别。
婴儿被国际妖管局看管了五年，然后被华国妖管局接管，最后成了我们家领养的‘孤儿’。”
顾和年说完这些，疲惫似乎已经撑不住了，他直接站了起来，最后对顾行周说道：“你脊柱上的是封存妖性和魔气的锁，大姐给你的平安符是替代锁——今天已经被你弄坏了。我给你手腕戴的绳子也是抑制装置，不要摘下来。
更详细的明天再说，我去睡了。”
“等一下。”苏白叫住顾和年，问道：“他的脊骨呢？”
顾和年没有回头：“我不知道。我也是五年前才自己查到行周的秘密的，这事儿你们最好保密。”
虽然顾和年没有指名点姓，但一边的唐局还是耸耸肩，站起来：“我知道了，得，先睡吧。”
顾和年没再说话，跟唐局一起上楼找各自客房去了。
苏白目送他们上了楼，然后呼出一口气。
——如果顾和年说的是真的，那么另一只大妖很可能就是第四始祖。
想起那只白眼狼，苏白就牙根发痒。
可惜现在的他还什么都做不到。
而且，他家先生的魔气。
苏白想到这里心里一痛，转头去看顾行周，然后顿住。
顾行周还坐在沙发上，宛如一尊石像动也不动，整个人都透露着三观重建和信息过载的懵逼感。
苏白：“…………”
苏白微微弯腰看了顾行周一眼，问道：“顾行周，你还好吧？”
顾行周：“…………”
不，我不好，好不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