绒绒虽然只有25厘米,但已经不是那个走路平地摔的崽了。
从房间到半山花园的路上,苏白一直在等绒绒回头要他抱,结果没想到一直到了花园里,绒绒迈动小短腿的频率都没慢过,甚至还越来越快。
苏白看着前头那扭着屁股敦敦敦的小家伙,心里五味杂陈,有些空落落的,但也挺欣慰:“现在可真能跑,我刚来九州的时候他连路都走不稳。”
赤垣安慰苏白:“这说明他很健康。”
苏白呼出口气:“也是。毕竟现在我们在他身边,他一定可以长得白白胖胖的。”
赤垣没答声,看了眼前头的圆柱体粉粉崽,沉默——他觉得,白可以,胖就别了吧。
“对了。”
苏白又想起什么,转头两眼亮晶晶地看向赤垣,“先生,你有绒绒刚破壳的时候的照片吗?”
他说起这茬,赤垣才记起他没见过:“有。不过手机在之前拿回脊骨的时候弄坏了,姐夫给了我个新的,里头的资料没了。——家里还有存档,等事情完了回去再看吧。”
苏白有些遗憾,又追着赤垣问,“那你跟我说说绒绒刚破壳是什么样的?”
赤垣想了下,伸手握成了拳:“这么大一只,粉色的,湿哒哒的,毛没几根,看着像是发育不良的秃毛崽。”
苏白:“…………”
您可真会说话。
苏白伸手把赤垣的拳头按下去,赤垣五指一动,顺势穿过苏白的手指,十指紧扣,对苏白笑了一下:“不过他有我的血统天赋,破壳后很快就干了。就是太过弱小,走路都打颤,可是声音特别洪亮——据说把唐局耳朵都给叫耳鸣了。”
苏白听完笑了起来:“绒绒嗓门是挺亮的。”
他们正说着呢,耳边就听到绒绒亮堂的嗓门在远处叫了起来。
“妈咪!挖挖呀!”
苏白抬头看去,就见绒绒旁边蹲着一个两岁左右的孩子,那是个人类小孩,不过孩子的脖子到耳后脖颈的位置都覆盖着翠玉色的鳞片,不细看的话就像是戴着一层薄纱护颈。
这是个感染者孩子。
苏白眉心一跳,大步走了过去。
苏白跟赤垣走到距离绒绒还有两步远的时候,旁边一条小道上也拐过来一对脚步匆匆的夫妻。
四个大人冷不防对视一眼,都顿了顿,然后各自低头去找自己的孩子。
绒绒还挺兴奋,看到苏白走近了,就跑到了苏白的脚跟前,小短腿抬起一条指着那个蹲着的小娃娃。
“妈咪!挖挖呀!”
你看,好神奇,是小娃娃!
苏白:“…………”
你先看看自己有没有人家一半大。
苏白心里好笑,弯腰把绒绒抱起来,拍了拍他四个爪爪上的尘土,才说道:“嗯,是小娃娃,不过你比人家还小呢。”
绒绒反驳:“绒绒,大呀!”
本绒绒已经是大孩子了,妈咪你出门前刚说过的呀。
苏白没想到绒绒还记得这个呢,想了想也只能点头承认:“哎对,绒绒是大孩子了。”
绒绒骄傲,然后身体往苏白手臂上一塌,变成了流体绒绒,皮毛毯子一样挂在苏白手臂上,脑袋朝下看着不知什么时候跑到了苏白他们跟前一米远的感染者小孩。
两岁大的孩子,在人类幼崽里也有能流利说话的,但眼前这个显然木讷许多,一双漂亮的眼睛看着呆呆的。
绒绒吧唧了一下嘴巴,又看向苏白:“妈咪,挖挖,咪林。”
苏白低头看去,才发现小孩手里抓着一个甜筒,已经吃得只剩下点尖了,苏白一开始以为他捏的是什么玩具或者糖。
那小孩也听到了,并且还听懂了似的。他歪歪头,然后忽然把拿着甜筒尖的手朝苏白那边举得高高的,声音有些迟缓,但吐字清晰地说道:“弟弟,吃!”
苏白一怔,有些意外地看着他。
“嗯呀!”
绒绒毫不客气,早忘记自己是什么大孩子了,脑袋一个劲往苏白手腕上蹭:“妈咪妈咪,挖挖绒绒呀,咪林!”
小娃娃要给我吃的,我不吃多不好呀!
苏白:“…………”
这小厚脸皮到底跟谁学的?
苏白没答话,也没放绒绒下去,而是先看了对面的夫妻一眼。
——之前也说过,九州重叠区外的人类对妖怪的态度“良莠不齐”,且偏向于敌视;这其中又以感染者为最。
可能正是因为感染者在正常人中遭遇的不公平待遇,让他们亟需把自身的不幸转嫁到自身之外的对象上。
有了贺家父母的先例,苏白很难对拥有“非正常”小孩的父母不抱有戒心——他不想绒绒受到不必要的伤害,哪怕言语上的也不行。
好在这对夫妻并不是贺家父母那样的人。
女人弯下腰去跟自己的孩子说话,“东东,你吃过的东西不能当礼物送给小朋友哦,这是不礼貌的。”
被叫做东东的感染者小孩疑惑地看了看他的母亲,然后想了想,最后明白了,收回了手。
绒绒看着到手的冰激凌要飞了,一副紧张又不敢置信的样子看着东东——为什么收回去了?不是要给绒绒的吗?
奈何东东看不懂他毛绒绒的表情,见绒绒黑黝黝的眼睛看着自己,东东也回望过去,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绒绒。
东东的父亲则走到了苏白跟赤垣跟前,露出了一个谦和礼貌的笑,他先自我介绍了一下,然后委婉说道。
“虽然有些冒昧,但可以让你们的孩子跟东东玩一会吗?东东很少能跟其他孩子玩这么开心的。”
“?”
苏白看了眼那肉乎乎的小孩的脸——可爱是可爱,但哪个地方能看出“开心”了?
不过苏白并没有拒绝东东父亲的要求。
“可以。”
苏白弯腰把绒绒放回地上。
东东看到了绒绒,立刻忘记了他妈妈刚才的话,又把甜筒尖举着,蹲下来递到了绒绒的嘴边,“弟弟,吃!”
有了刚才冰激凌差点飞走的经历,绒绒这次把握住了时机,在东东的手递过来的瞬间,立刻张大了嘴巴,扑过去啊呜一口把甜筒尖含进了嘴巴里——连东东的手指一起含住了。
“…………”
东东一呆,绒绒也一呆,两个小家伙都被点穴一样愣在了那里,绒绒还保持着扑的姿势,小尾巴翘得老高,动也不敢动。
两个小家伙的脸上是如出一辙的震惊和慌张。
又可怜又好笑。
几个大人刚才都紧张了绷紧了身体,但在看清他们的样子后,便都有些忍俊不禁了。
苏白跟东东妈妈不约而同蹲下去,各自把各自的孩子拉开。
东东的手被抽出来,没受伤,就是沾着些亮晶晶的口水,手里捏着的甜筒尖没放手,一起抽出来了。
东东妈妈用纸巾取走了甜筒尖,又给东东擦手。
苏白也把绒绒张着的嘴合上,点了点他的小鼻子吸引注意力,然后才教育道:“绒绒,刚才很危险的知道吗?你的牙齿那么厉害,要是不小心给小朋友咬伤了怎么办?”
绒绒还沉浸在刚才嘴里奇怪的触感上,听到苏白的话,顿时一脸惊恐。
“掉啦!”
手、手咬掉了吗?
绒绒不是故意的!可以接回去吗?
苏白见绒绒的表情,顿时哭笑不得,安慰道:“没有咬掉,但是下次不能突然扑过去咬东西了,不仅会伤到别人,也会伤到自己的。绒绒如果受伤了,妈咪跟爸爸都会很心疼、很难过,会哭的!”
笨蛋爸爸都会哭?
绒绒震惊了,然后意识到了这件事的严重程度。
“妈咪,绒绒咪呀……”
绒绒举起小短腿跟苏白保证,没有下次了。
苏白笑了笑,松开他再去玩。
绒绒跑到东东跟前,仰头看着东东:“呼呼呀?”
你的手疼不疼,我给你吹吹就不疼了。
东东蹲下来看着绒绒,似乎没明白,过了几秒他才忽然对绒绒说道:“东东!”
绒绒:“?”
东东见绒绒没反应,又继续说道:“东东。”
东东爸妈却像是听到了天籁一样,脸上涌出强烈的喜悦,但又被他们努力压制住。
东东妈妈蹲下去跟绒绒轻声说道:“绒绒小朋友,东东在跟你介绍他的名字,他叫东东。你可以跟他做朋友吗?”
绒绒的小脑瓜一歪,发出了机灵鬼的声音:“咪林?当当高?qio克替?”
苏白:“…………”
东东妈妈:“???”
东东妈妈不明白,正想问,旁边的东东爸爸却无师自通,他弯腰对东东说道:“东东刚刚的冰激凌化了,爸爸再去买一个,你跟绒绒一起吃好不好?”
东东迟钝地回头,想了几秒,点点头:“嗯。”
然后东东又回头看绒绒,坚持不懈地继续自我介绍:“东东。”
这次绒绒有了回应,他跑到东东跟前,原地一蹦,小脑袋顶了下东东垂着的小肉手。
“绒绒呀!”
我们现在是好朋友了,你的冰激凌就是我的冰激凌了!
苏白:“…………”
赤垣:“…………”
仿佛看到了他们崽教科书式被拐卖的过程。
不过难得有差不多大的小朋友跟绒绒一起玩,苏白也没提冰激凌限量的话题,就只在一边看着,时不时跟东东爸妈聊几句。
东东爸妈是纯粹的人类。两人青梅竹马,各自家族底蕴都很殷实,唯独子嗣艰难,一直到他们三十五岁才有了东东。
东东的感染在未出生前就被检查出来了,但东东父母坚持留下了东东。
好在东东出生后,异化的部分并不影响日常生活和成长,反倒是因为他后颈的一片逆鳞,家里老人坚信东东身上是龙鳞,把东东当眼珠子一样护着。
苏白他们听完,也坦白了自己家妖怪的身份。
东东父母还非常惊讶——他们以为苏白跟赤垣是人类。
不过接下来几个人都默契地没有深聊,毕竟还都是第一次见面。
晚上八点过,东东开始小鸡啄米,但却还不肯跟他爸妈回去,跟一尊小弥勒佛一样蹲在绒绒跟前不挪动。
无奈,东东爸爸只好找赤垣要了联系方式,当着东东的面给赤垣的手机拨了视频通讯。
赤垣配合地把绒绒抱在自己手机跟前,东东那头看着手机屏幕,再看看这头的绒绒,东东爸爸趁机劝说,可算给东东说通了。
最后,东东抱着他爸爸的手机,一路开着视频通话,被抱了回去。
苏白凑过去看了眼,大概刚离开花园的时候,东东就趴在他爸怀里睡着了。
东东爸爸诚恳地跟苏白和赤垣他们道了谢,又约以后带孩子玩,这才挂掉了通话。
通话挂掉,苏白就去戳绒绒肚皮:“你今晚要是闹肚子,我可不会管你。”
绒绒这几个小时就吃了两个冰激凌,虽然不是一口气吃完,但分量也不容忽视。
绒绒在苏白怀里扭来扭去,小短腿往上一裹,抱住苏白的手,软乎乎地撒娇:“妈咪呀,绒绒奈妈咪~”
苏白:“…………”
别以为撒娇就能解决问题了。
苏白跟绒绒对视了两秒,然后举手投降,埋头在绒绒小脑袋上好一顿亲。
赤垣收起手机,看了他们一眼,眼神有些无奈,然后他侧过身,看着旁边的一株花树后,扬声道:“出来吧。”
花树后阴影晃动,一头金发的霍斯曼挂着笑走了出来。
“我才刚来没一会呢。”
霍斯曼一点被逮着的自觉都没有,大大方方往苏白他们跟前一站,睁眼说瞎话,“真巧。”
苏白挑了下眉,揉着绒绒没说话。
赤垣开门见山:“有事?”
霍斯曼笑了一下,也不鬼扯了,伸手递过一张折叠的纸片。
赤垣没接,只是用眼神示意霍斯曼有话说话。
霍斯曼耸耸肩:“老龙的定位,新鲜出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