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八娘用帕子捂着?口鼻,用力?将他推到了一旁,喝得烂醉的人手脚都是软的,司马十七郎被推得靠到了车壁上,差点从座位上掉了下来,夫人这样嫌弃自己,真枉他挣扎着?从江府回来,再想起了因为他从来不与外面的女人发生关系而受到的嘲笑,不由得气恼地低喝道:“我为夫人才?回来,夫人竟推我!夫人知道我这时?候回来了,别人怎么笑我吗!”
卢八娘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用帕子接着?,一口接一口地吐着?,半晌才?停了下来。然后她将车帘打开?,将车厢里污浊的空气放出去。
司马十七郎自从卢八娘开?始呕吐,神志开?始恢复,又被灌进来的冷风一吹,差不多完全清醒了。上次他的酒味熏了夫人后,他平时?回来时?都特别注意洗浴,今天情况特殊,他从江府出来,追上齐王府的车队后,就上了娘子的车,也没想那么多。其实眼?下他也非常难受,他第一次服散,正在饮酒与姬人笑闹时?,被荀夫人吓了一跳,下意识找夫人回府,就忘了娘子的怪癖。他有些内疚地从袖子里摸出一块帕子,想递过去,又知道卢八娘不会接的,便停了下来,轻声问:“夫人,你好些了吗?”
“好些了,”卢八娘深吸了一口气,“要不要我派人再送县公回江府?”
“你说的是什么!我既然答应了你,自然不会食言。”司马十七郎压下了心?头的火,冷冷地说。
“我早就说过你不必遵守的!”卢八娘针锋相对地答道。
两?人第一次恶语相向,说到了这里,免不了怔了一怔,就都打住了,分别靠在两?面的车壁,静静地坐着?。
世家贵族的住所都在一个区域,齐王府与江府的距离并不远,马车很快进了齐王府。齐王妃大?度地让下人来传话,大?家各自回房,不必陪她回正殿。
卢八娘扶了桃花的手下了车,吩咐跟在后面的桃花爹几个人,“县公喝多了,你们扶着?他去前院休息,夜里让人好好服侍。”
桃花鼻子特别灵,“县公吐了一车,夫人一定被熏坏了,我们赶紧回院子里吧!”
卢八娘被桃花扶着?,进了内院,马上换衣服,清洗身体。泡在香樟木的大?浴桶里,鼻端莹绕着?淡淡的薄荷清香,感觉她完全摆脱了刚刚的污秽,身体渐渐恢复了正常。
奶娘和桃花看?到卢八娘放松的表情,慢慢放下了心?,夫人的衣服被弄得那样脏,可人却?不似以往恨不得立刻洗掉一层皮的样子,让她们非常吃惊。接着?,就她们更惊讶地听到夫人吩咐,“把点心?匣子拿来。”
江府的酒宴虽好,但卢八娘却?没吃什么,吐了后更觉得饥饿,于是她挑了块香甜的糯米糕吃了,意犹未尽,又捡了块桃仁酥,重新洗了手披件绸衣出浴了。自己的怪癖好得这样快,就是卢八娘自己都吃惊不已,看?来,用不了多久,自己有可能成为正常人了,这可真是过去想都不敢想的事!
至于司马十七郎,在车上她已经做了决断,是到了该与他结束某种关系的时?候了。她吩咐把王妃给的侍女送到前院,然后上床了。洁癖明显减轻,她本该高兴的,但心?里却?有点乱。卢八娘想,她不是在可惜与司马十七郎从此?以后就分开?了,而是在可惜,一直努力?与司马十七郎和平相处,今晚却?一时?气恼,与他针锋相对地吵了起来。这可不符合自己一贯贤淑的形象。
司马十七郎被桃花爹和池梁半拉半扶地送到了书房,心?里很是不甘。可是一来他喝多了,手脚都是软的,二来,桃花爹和池梁合力?拉着?他,就是他清醒时?也力?有不逮。虽然刚刚与夫人有些不快,可他还是想与夫人一起休息,便气恼地骂道:“你们两?个混帐,拖着?我做什么,还不赶紧把我送到内院!”
桃花爹是桃花的爹,桃花一根筋的性子就是从他那里遗传到的。他对卢八娘的吩咐从来不打一点折扣,夫人既然说让扶着?县公到前院休息,那么县公今晚就只能在前院休息。
池梁见桃花爹意志这样坚定,也只有跟随着?,而且他也觉得司马十七郎喝多了,神志并不清醒,他刚刚吐过,夫人一定是担心?他到了内院再吐。夫人特别爱洁这一点,绿袖提醒他不知多少次了。于是池梁一边用力?将司马十七郎架进了前院,一面说:“十七郎,你就在这里歇一夜,等明天酒醒了再进内院,免得再吐熏了夫人。”
桃花的话和卢八娘的默许让大?家都以为司马十七郎喝多了,车里呕吐的也是他,司马十七郎也没有想解释的心?思,而且三下两?下地,他已经被人脱去了外衣靴子,放到了榻上。池梁还是他的耳边猥琐地问:“十七郎,江府的姬人真特别美?吗?我听江府的部曲说,今天江仆射让他的爱姬都出来宴客了呢,还有……”
平时?司马十七郎出门,池梁等几人都贴身护卫,颇有了些见识,今天到了江府,他们却?被安排到了另外一处,自有江家的部曲陪同,所以他一直在遗憾没有看?到素有盛名的江府姬人。
司马十七郎哪里有心?思和他说这些,气哼哼地说:“赶紧给我弄水来洗一下,然后送我去内院。”
平时?书房并没有人住,司马十七郎也是第一次留宿,就有很多东西不趁手,书房里的两?个小厮寒烟和寒江平时?只伺候笔墨,照顾人不太在行。于是桃花爹与寒江去找浴桶和热水,池梁便陪着?他劝道:“今天回来得太晚,恐怕夫人进内院后就会下匙了,十七郎就在这里将就一夜吧。”
是啊,内院的门有可能已经下匙了,司马十七郎晃晃晕沉沉的头,就是解决了桃花爹和池梁,他也不能过去了,闹出什么动静来会让王府各处笑话的。想到了这里,司马十七郎怀念起新婚的小院来,三间半的正房,两?人天天相对,自己什么时?候过去都随意。
就在这时?,王妃送过来四个侍女,还替卢八娘传了一句话,“县公一定要注意行散,别伤了身子。”
“什么!”池梁惊叫,“十七郎你服散了?师傅说那东西最伤身,不是说不让我们碰吗?”
五石散最初源于汉代,本是一种治病的药物,后来才?被人引作他用,于前朝时?开?始在文人中空前的风行起来。但服散带来的危害也是有目共睹,服散死?人、伤残的时?有发生,因此?反对的人也不少,还有不少人撰书说明。
“嚷什么?”司马十七郎喝道:“我不过是服一点试试,饮了点酒早就没事了。”想想卢八娘还是关心?自己的,赶紧让寒烟到内院传话,“去告诉夫人,说我只服了一点,早就没什么事了,让她不用担心?。”
池梁听司马十七郎这样说,也放下了心?事,看?到进来的四个侍女非常美?貌,不禁细细打量起来,“平日?里怎么没见过姐姐们?”
这几个侍女到了华清院,就被卢八娘变相软禁起来了,所以也不认识池梁,见他在县公屋子里很自在的神气,也不敢不回答,“夫人让我们平时?只在屋子里做针线,不许随意出来。”
桃花爹这时?也与寒江一同将浴桶、热水送了进来,司马十七郎已经知道不能进内院,洗浴也就没有用了,索性就不洗了,“拿下去吧。”
这时?传话的寒烟跑回来,“内院已经下匙,没法传话进去。”
卢八娘的规矩一向非常森严,下了匙后只能到第二天一早开?门,可司马十七郎发怒了,“你就不会喊里面守门的婆子传话进去吗!”
寒烟又跑出进去。池梁还在与待女们搭话,“原来姐姐们是王妃身边的人,怪不得浑身的气度就不一样呢。”司马十七郎心?情坏透了,拿眼?睛扫了一眼?他,看?池梁根本没注意自己的目光,心?思还在那几个侍女身上,一双俊眼?撩拨着?她们,“姐姐们有空只管到外院来逛逛。”
“你们出去说话,别在这里烦我!”司马十七郎不耐烦地将池梁等人都赶走了,自己躺在榻上想起了心?事。
毫无疑问,夫人今天怪癖发作了,而且还很严重。“唉!”司马十七郎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娘子的怪癖可真糟,还不如妒呢。哪怕像荀夫人那样的奇妒,也不要紧,司马十七郎保证无论?卢八娘打死?还是打残自己的姬妾,不管是多宠爱的姬妾,他也不会多置一词的。
家里的事情当然应该由夫人管,姬妾们在讨得夫主喜爱的同时?必须讨得主母的喜爱,否则挨打受骂甚至没了命也只怪她们自己。
可偏偏夫人一点都不妒,她只是有怪癖。刚成亲时?司马十七郎在巨大?的欣喜下并没有在意这一点,现?在他深刻认识到夫人的怪癖有多糟,难道自已遇尔逢场作戏都不行吗?
司马十七郎回忆起卢八娘曾对自己说,若是自己有了别的女人,她就再也不让自己上她床的表情,非常的淡然,但又那样的肯定。从小就会察言观色的他,对卢八娘的评价是:他的夫人不是寻常的小娘子,而是无论?出身还是本心?都是极为高贵的世家女,她聪颖能干、心?智坚定,他从不置疑夫人言出必行。
所以司马十七郎出去玩时?,从来没有过了这个界线,只是在江府,极度奢糜的盛宴让他将一切都忘到了九霄云外,如果没有荀夫人突然闯进来,他不知道最后的结局会是什么样。所以司马十七郎稍一清醒,马上就出了江府。在他出江府时?,好几个人在一旁笑话他怕老婆,让他心?里非常不快,可是追上夫人的车,夫人却?并不领情。
作者有话要说:下午一点加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