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还没有过?完,司马十七郎和卢八娘每日接见淮北各处的官员,计划着淮北新一年的前景,京城突然来人报丧,齐王薨了!
齐王虽然年过?半百,但身体一向康健。他身为先帝长子,曾经也?有过?夺嫡之心,但其?实却?很少劳心费力?,只专心享乐,没有登上大宝似乎对?他的打击并不大,他的皇帝弟弟不待见他也?没见他有多伤心,照旧吃喝玩乐。
这两年,他的好儿子淮北王打下淮北两州,更给他增添了享乐的资本。皇帝对?他不满又怎样,齐王就是犯了错也?没有受到鲁王那样的打压,毕竟他生了一个好儿子,可以降爵为父王顶罪,而且儿子还会在每次大捷为他送来丰厚的战利品,逢年过?节还有成?堆的财物。
很多人都说齐王是个有福气的人,生为帝王之子,父皇过?世没多久,儿子又成?了雄霸一方的藩王,王妃又是出?了名的贤良,王府的事?根本不用他操心,甚至他的小儿子们都可以交给淮北王管教?,齐王的日子过?得相当滋润。
所有人都当他会再过?上几十年这样的富贵逍遥日子,就是齐王自己也?这样认为。
正月初一参加宫宴,皇上让他坐了在宗室的第一席,皇家各处的宴请齐王也?听到不少的恭维。
正月十五那天,京城里最为热闹,齐王颇有兴致地带了几个年青美貌的姬妾们出?门赏灯,回府后进了年前新修的冷香坞,一夜还没过?去,就传出?了噩耗。这期间?到底出?了什么事?,淮北诸人当然不可能详知,只听说齐王妃过?去后立即处死了当时冷香坞的所有姬妾下人。
得知这样的消息,司马十七郎呆住了,“什么?父王薨了?”
报丧人跪在下面,叩头答道:“是,齐王殿下薨了,王妃命王爷回京奔丧。”
司马十七郎茫然地站了起来,身子晃了晃,慢慢地流出?眼泪,低声叫道:“父王,父王!”
卢八娘看着他的神?色,知他总归是伤心的,怕他在神?志恍惚之下随意答应来人,便赶紧叫人,“王爷伤心得迷了心智,赶紧扶王爷回去换上孝服。”
然后才看了看报丧人向身边人道:“赶了这么多天的路很辛苦,带他下去好好休息。”
接着她便一件又一件事?情吩咐下去,通知司马氏兄弟,将王府的大门灯笼都糊了白色,取下所有喜庆装饰,搭建灵堂,安排人哭丧,打开库房取出?白麻布,为全?府下下人等做孝衣……一切孝子贤孙应该做的事?情都要做得尽善尽美。
淮北王府出?了丧事?,且是淮北王的父王齐王薨逝,淮北大营所有人匀欢家匦ⅲ四镉秩萌四饬瞬几嬲盘幢比鲈履诿窦洳恍砑奕ⅲ恍硌缫嗬帧
很快,王府门前人来车往,前来吊唁的的人排出?了很远。偏偏这时下起了细细的小雪,一时间?,淮北王府门前的街上白茫茫的一片,风吹起雪花,与白色的灵幡一起飞舞,真是天地变色,一片萧杀。
司马十七郎作为孝子已经一身孝服跪在灵前守孝,卢八娘特别挑了两个机灵些的小厮去照顾他,嘱咐道“小心王爷的身子,父王在天之灵也?不会愿意王爷伤心过?度。”
卢八娘自己也?急忙换了白麻布孝衣,旭儿因为世子身份,也?只得穿了麻衣孝服到外面跪灵。按习俗,灵堂是不能关门的,温度相当低,卢八娘便给他在里面穿了狐皮衣裤,膝盖下又垫了厚厚的一块皮毛,让宁姑姑守着,看时机再将他带回后院。
至于捷儿年纪太小,且又不是世子,卢八娘便直接让桃花带了他留在后院。
然后她自己拿出?装有香料的荷包,在眼睛上面擦擦,感觉酸涩不已,照了照镜子,见眼睛通红,眼泪滚滚而下,便走了出?去,与前来吊唁的女人们在一起跪坐在芦席上,拿着帕子掩着脸哭。
人们哭着,又纷纷说起赞颂怀念齐王的话。
齐王活着的时候应该从?没有人对?他如?此地歌功颂德,而今身后在淮北却?得了这样多的荣誉,并且不乏发自内心赞颂,还真有些讽刺。
齐王的为人,京城上层圈子里的人当然没有不知道的,但是普通的百姓则未必清楚,而淮北又隔了这么远,当初从?京城来的人肯定不会随便说淮北王父亲的坏话,于是大部分淮北军民都想当然地以为淮北王的父亲亦是一个英雄,最起码也?是一个值得尊重?的老王爷。
于是故去的齐王收到了很多深切的缅怀。
人去了,这些名声上的事?完全?是无所谓的,而且从?淮北王府的角度,齐王身后有好名声是有利的,甚至再冷酷一点说,齐王去了也?是有利的,毕竟不再担心他闯出?什么祸来。卢八娘认真留神?前面灵堂的情况,齐王的死不会引起她的一丝伤心,但她很担心事?态的发展。
报丧人说齐王妃命司马十七郎回京奔丧,与其?说是齐王妃的想法?,不如?说是皇上的意思吧。封销消息是没有用的,到淮北送信的人肯定不只这一个,齐王妃的传话肯定瞒不住。
卢八娘之所以立刻大张旗鼓地布置灵堂,就是抢先摆出?在淮北悼念齐王的局面,从?实际行动支持淮北王在军中守孝。这种话是不可能对?司马十七郎直接说的,也?不知伤心之下的他会不会理解?
很快,前面传了淮北王的话进来,淮北王已经命司马十郎明日一早起程,与司马二十三郎几兄弟代他回京奔丧,并让王妃准备药材补品和钱帛等物献给齐王妃。
卢八娘放下了心,司马十七郎并没有伤心糊涂。司马八郎这次到淮北来是在他生母死后,他在京城已经没有了牵挂,所以他和二十四郎几个情况相似的兄弟被十七郎留下了。而派去京城的司马十郎、二十三郎等几个都有生母或者弟妹要管,齐王死后,他们可以将生母或者弟妹们接出?齐王府,让他们去京城正可以将这些事?情顺便办理清楚。
司马十七郎就是再伤心,也?是淮北的领导者,总得打起精神?安排事?情,然后才能专心守孝。
卢八娘听了传话放下了心,让几位身份高的夫人们帮忙照料各项杂事?,自己回到内院准备物品,明天一早司马十郎几人就回京了,东西一定要同时带到京城,让京城的人们看到淮北王的孝心。
这时宁姑姑抱着旭儿回来了,“在大营的高官们差不多都来吊唁过?了,我见世子跪得够久了,趁大家没留神?就把他抱了回来。”
卢八娘摸摸旭儿的小手,“还好,手并不凉。”又问他,“冷不冷?”
“不冷,宁嬷嬷把手炉放在我的袍子下面了。”旭儿说:“我歇一会儿还是去陪父王吧,他一直在哭呢。”
“你父王的父亲离开了,所以他很伤心,旭儿真懂事?,是应该多去陪陪父王。”卢八娘把旭儿
身上厚厚的衣服脱了下来,“不过?,你是小孩子,要按时吃饭,按时睡觉。”
然后卢八娘便借着准备东西安排杂事?留在内院吃了晚饭,又睡了一觉。但毕竟心里有事?,半夜里又起来去了灵堂。
灵堂灯火通明,在守灵期间?不能中断,帏幕后外面的女眷们都已经离开了,只留有几个负责哭丧的妇人们,也?都降低了声音,卢八娘查看了一下,见上香添灯油等做得都不错,满意地点了点头。
有人给她送来一张短榻,又端了热热酽酽的茶。卢八娘坐了下来,静听帏幕前面灵堂里传来的声音。
“齐王薨逝,王爷正应尊母妃之命,赶赴京城结庐守孝,恪尽孝子之职,为淮北士民之表率。”
卢八娘轻轻挑开帏幕一角看了过?去,司马十七郎头上带着孝帽,一身白色麻布孝服,腰间?系着粗麻绳,旁边放着一支木杖,坐在灵堂最上面的一领芦席上。只不到一天的时间?,原本英姿勃发指点江山的王爷就变成?了面色青白,胡子拉碴的憔悴人了。
虽然卢八娘让人在司马十七郎更衣时帮他在里面添了皮衣,但灵堂滴水成?冰的温度,不吃不睡守了十几个时辰,好端端的人折磨成?这个样子没什么稀奇的。在讲究孝道的时代,很多人居丧时都把自己弄得形销骨立,这样才符合当下的道德标准。
而司马十七郎自己也?宁愿这样,不论他是出?于对?齐王的怀念还是对?自身形象的塑造,卢八娘都不会勉强他。
陪着司马十七郎守灵的自然是淮北的军官和官员们,看冠戴相貌很明显分成?两类,一类是武人,或站或坐跟在司马十七郎的身后,另一类是文人,他们整齐地分成?两列坐在司马十七郎下首。
离司马十七郎最近的两个文人,在素色的衣袍外穿着白色的孝衣,带着高高的发冠,举止清雅,有超然众人之姿,正是皇上任命的青徐两州刺史陆纪书,范世昌。刚刚说话的正是徐世昌。
这时陆纪书也?说话了,“人之初生,三年不离父母,故父母亡故,人子应晓苫枕砖,还报三年。淮北王应即日疾驰京城,完成?人子之本份。”
陆纪书算得上司马十七郎和卢八娘的长辈,所以他的话语里还带了一些指导的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