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 1 章

《港城冬夜》

文/董七

2023.8.4

——

“中央气象台预计,明日将出现降雪,并伴随降温,这将是今年首次降雪,请大家注意保暖……”*

从壁挂电视响起的字正腔圆播音声传遍人来人往的客厅。

苏府的佣人一大早又开始忙上忙下,大门打开,一车接一车运进国外采购的鲜花。

苏老爷子寿宴在即,苏府上下提前两个月准备,从菜单酒水的选择,再到确认座次。老爷子名声在外,结交好友数多,出席人数和职级不同,谁跟谁一桌,谁和谁不能坐一起都非常有考究。

被委于重任的是在苏府工作大半辈子的三位老管家,她们处理名单游刃有余,非常熟练地把宾客划分归座。

后花园的佣人们正在处理空运过来的鲜花,里厅响起交谈声,听着像二小姐的声音,大家不敢好奇,但里面传出的分贝渐高,甚至盖过电视的播音声传了进来。

“舍得回来了?”

苏妗禾一大早被楼下来来往往的人和车扰醒,本就带了些起床气,下楼看见晨跑回来的苏梨月,像找到出气筒似得对着她一顿输出。

苏梨月早就司空见惯,觑了眼靠着楼梯扶手的苏妗禾,没搭话,转身走向吧台。

她的沉默让苏妗禾不悦的情绪直线上升,维持着温婉的形象走到吧台前朝苏梨月冷笑了声,“我听说你进校舞团了,还靠不为人知的能力拿下C位,恭喜你啊。”

自苏梨月十岁被苏家收养,苏妗禾就没给过她好脸色。

从她口里道出的恭喜也就带了其他的意味。

她哪里是诚心恭喜她,分明来膈应她的。

苏梨月也不是任人捏的软柿子,话都怼到嘴边了,没有不回的道理。

放下水杯,她弯唇一笑,声线细软柔腻,“谢谢,也祝姐姐下周的演出顺利。”

按照计划,苏妗禾现在本应该在迪拜准备音乐会的练习,可在出发的前一天被告知换人,打听一圈才知道,取而代之的那人是赞助商的千金。

她的出现让苏妗禾大半年的努力全都白费,但碍于对方家族企业壮大她只能讪讪回国。

心里正堵着一口气没处发,眼下被苏梨月提起,苏妗禾温愤的情绪到达顶点,也不顾大家闺秀的形象,用力拍桌子,怒不可遏地吼道:“你成心的吧!”

苏梨月面无表情地看着情绪爆发的苏妗禾,苏家家教严,女孩子一定是温婉大方的,说话不宜大声,也就只有苏梨月见过苏妗禾最真实的一面。

“哎哟我的女儿,你怎么能做出这么粗鲁的动作。”

说话的是谢楚云,苏妗禾亲生母亲,苏梨月的养母。

她年近四十,但皮肤和脸都保养得极好,身穿量身定制的旗袍,臂上挽着一块雪白的毛茸披肩,从楼梯下来的脚步轻柔缓慢,姿态轻盈而优雅,停步在吧台前,却尖锐地瞪了苏梨月一眼,转头和苏妗禾说话,语气依旧温柔,“妈妈跟你说过不要和她一般计较,你是苏家的正经小姐,和旁人都不一样的,以后这么丢形象的事不要做了,知道吗?”

“知道了,妈妈。”

有妈妈撑腰的苏妗禾霎时间变得娇弱无比,两方隔着一张吧台,让人看了都好像是苏梨月先欺负的她。

谢楚云再把目光落在苏梨月身上,眼底是浓的化不开的厌恶,“放假回来就去帮着布置,爷爷生日都不帮帮忙,真是白疼你了。”

说完,谢楚云带着苏妗禾出门,说给她预定的高定到了。

后花园的佣人们等屋内没人了,才敢低声议论起来:

“唉三小姐也是可怜,爸妈在小的时候就走了,养父母待她也不好。”

“是啊,虽然命好被苏家收养,但在外光鲜亮丽,在内谁知道她过的如何,这么多年每天都被二小姐欺负,也难怪会宁愿考到京城读书也不愿在这个家待着。”

“但是我觉得苏家人对外宣布了她这个女儿是亲生的,就已经给足了面子,这样大家都不敢欺负三小姐。”

“话是这么说,但这么些年她过的如何大家都看在眼里,幸好老爷和大少爷对三小姐还算好。”

“嘘!你们有几个胆子敢在这议论小姐们的事,手里的活都干完了吗?老爷对这次寿宴格外重视,若是出了什么差池,你们几年的工资都不够扣的。”

……

当晚,一架湾流G550抵达苏城国际机场。

放寒假刚回来的苏梨月被高中同学叫出去聚了顿饭。

席间,大家聊起各自的变化,谁已经结婚生子,谁在哪个国家留学,谁又创办了什么公司获得了什么成就。

苏梨月兴致缺缺,端了杯黑皮诺看着窗外,71层楼高的高档餐厅俯瞰整个苏城夜景。

她捏着高脚杯递到嘴边,浅抿一口,清淡的果香气在舌尖蔓延开来,从夜幕划过的飞机,如同一条游龙蛰伏进暗夜,耳边叙旧的声音转为八卦,苏梨月对她们聊到的金融圈不感兴趣,直到有人提起——

“你们看新闻了吗?港城傅家的那位掌权人今夜回国了。”

“难怪最近软件推送的信息这么多,原来真有大事啊。”

有人不关注金融圈,好奇地问了一嘴:“他不是在港城么?”

“傻孩子,他三年前就去国外拓展业务了,才三年,他一手创办的利硕科技风生水起,听我爷爷说,他这次回国是因为他弟弟掌管的华泰屡次破坏他的合作,回来收拾人来了。”

女生们最是爱聊八卦,尤其对于像傅家那位这样的顶级高岭之花,大家从餐桌聊到分开都还意犹未尽。

傅砚辞。

不论在别人口中亦或是亲眼见到,都是一个可怕的存在。

苏梨月想起五年前他送她回家的场面,那时正处盛夏,她却感到前所未有的寒凉。

五年过去,大家对他的传闻不减反增,这位掌权人表面清贵温和,实则手段阴暗,处理工作更是狠辣,不给对手留活路,就连亲生父亲都被架空。

也难怪能坐上傅家话事人的位置。

今年苏城的冬天格外冷,苏梨月搭乘电梯下到负二楼停车场,一想起傅砚辞阴沉的脸就忍不住打颤,她拢紧围巾加快了脚步。

停车场内灯光昏暗,因空旷而回音绕梁,她敏锐听见前方有动静便立即停下脚步,周身涌来一股冻人的寒风,苏梨月冷的倒吸了口气,没等她再次迈步,前方黑暗处荡出一道颤颤巍巍的声线。

“不是我,真、真不是我,三爷,不是,呃——”

话没说完,被迫止住了。

苏梨月清亮的瞳孔微缩,一个衣衫凌乱鼻青脸肿的男人躺在吉普车前盖上,而迫使他闭嘴的是掐住他脖颈的手。

那只手戴了皮手套,在昏暗的环境下显得阴沉骇人,和手的主人一样。

男人身形高挑,一身黑衣站在车前,几乎要融入黑暗中,苏梨月看不清他的表情,但凭借微弱的灯光能看出逼人的气势和深渊般的危险。

他的侧颜立体,微抬起的下颌凌厉如匕首,鼻梁上架着一副金丝框眼镜,即使身陷黑暗也好似能发出渗人的微光,让人看了不寒而栗。

被掐住脖子的樊宇不敢动弹,冷风刮在他脸上像无数根针扎着,他的脸色惨白,不知是被吓得还是冷的,“求你放过我,求你……”

男人加重了力,他终于开口了,声音低沉的像乌云压地,又沉重又令人害怕,“樊宇,我给过你机会。”

苏梨月再次把目光落在他身上,黑暗里,男人另一只手捏着一把锋利的匕首,他的手很漂亮,即使戴了皮质手套也还是能看出纤长的手指。

被他捏在手里的匕首折射出微光,如他的气场一样阴鸷可怖。

他没了耐心,将匕首卡在樊宇耳朵上,好像下一秒就要切下来,吓得对方害怕地抓住他的手,牙关都在打架。

“我说,我都说,你放过我。”

男人嘴角微翘,似乎这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内。

他将他扔在地上,樊宇没来得及顾身上的疼痛就被两名魁梧的保镖拖了下去。

阴暗的停车场,刺骨的寒风和开了刃的匕首一样,每一幕都像电影里的恐怖镜头。

苏梨月吓得脑袋嗡嗡作响,她想看清男人的脸,可下一瞬他却抬起头来,毫无征兆的,和他视线平接的瞬间,苏梨月瞳孔收缩,表情僵硬。

傅砚辞。

那个令人闻风丧胆的、手段狠辣的傅家话事人。

跑。

这是苏梨月的第一想法。

可他身后的保镖速度更快,在她转身的同时就被压着带到了他面前。

高跟鞋因为急促而发出清脆又紊乱的脚步声。

苏梨月被迫站定,始终低垂着脑袋不敢抬头,他朝她走来,每一步都像踩在空旷的山洞似得回音绕梁,每个音都重重击在苏梨月骨头,她想走,可身后站着身形高大的保镖,她无处可逃。

她把头压的很低,神情紧绷的连呼吸都停了,直到视线里一双黑皮鞋出现在她白靴子前,冰凉的匕首以逼人的威势挑起她下巴。

“抬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