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 4 章

寿宴到尾声,傅砚辞有公务缠身先行离开。

和迎接他来时一样,苏家一家人都来送他上车,只不过队伍里多了苏梨月。

方才苏妗禾在后院看见苏梨月,本想上去泄愤骂两句,谁知道她刚走前就看见傅砚辞也在,加上晚上苏梨月又坐在傅砚辞身边,感到今晚的所有关注都被苏梨月夺走的苏妗禾气地上气不接下气。

在苏奇志和傅砚辞叙旧时,她看向苏梨月的目光都带了凶狠,尤其是想到她和傅砚辞相依的画面,更是怒不可遏。

“砚辞这几年没回国,在国外过的还好吗?”

傅砚辞知道他想找话题套近乎了,当下只礼貌的翘了翘嘴角,应了个鼻音。

“听你爷爷说华盛准备进军加拿大餐饮,不知砚辞有没去过苏家餐馆品尝苏家的菜呢?”

傅砚辞知道他的用意,抬手推了推眼镜,才答非所问地说,“老爷子腿脚不方便来苏城看望,您得闲可以去找老爷子下棋,港城欢迎您。”

言外之意是苏家和傅家的交情是和傅老爷子的,不关他事,他不卖这个面子。

“有空一定去。”苏奇志不死心放弃和傅家合作的机会,话题一转,“你在苏城这几天如果不嫌烦可以让我的孙女带你逛逛本土特色。”

傅砚辞善于做场面事,这也是为什么有人会用清贵温和,彬彬公子来形容他。

见苏奇志话说的这么明白,他也不挑破了,轻颌应下。

谢楚云见有希望,拉着苏妗禾的胳膊推到傅砚辞面前,“那就让妗禾带着傅董四处走走,二女儿还小有很多课要上,就不让她跟着去玩了。”

傅砚辞不知出于什么心态,难得打量了一番苏妗禾,“有劳苏小姐。”

苏妗禾抬头就撞上他睇过来的目光,猝不及防的视线交融让她心底一紧,双颊飘浮两朵红云,“那我们明天见。”

傅砚辞欠身对苏奇志说,“还有事先失陪,祝您松柏长青,福如东海。”

苏奇志笑着跟他说了声谢。

一直低着脑袋努力降低存在感的苏梨月听见傅砚辞要走,才敢缓慢地抬起头来,却不料和擦肩而过的傅砚辞视线相撞。

他好像料准了她会抬头。

那双被压在镜片后的眼睛像森林深处的洞穴,引得人不得不好奇,不得不窥之。

苏梨月下意识抬手抚后脖子,那儿还留着红印,是他方才警告她的痕迹。

下一刻,她好像听见他落下的笑声,很轻,轻到被一阵风带走,不复存在。

……

苏城处于亚热带季风气候,即使是在冬季气温也比京城要温和许多。

气象局预报的初雪没来,倒是迎来了阳光。

下午的苏城出了太阳,和煦的阳光照在苏宅园林里,暖和的池子里的锦鲤都纷纷探出脑袋。

后院负责照顾花草的佣人正悉心修剪枝叶为其浇水,宁静祥和的苏宅忽然冒出尖锐且有爆/炸性的声音。

“谁爱去谁去,我不去了!”

今天一早苏妗禾特意起早把自己打扮的漂漂亮亮,然后兴高采烈的计划着带傅砚辞去哪儿游玩。

她出门后,谢楚云高兴的在后院喂锦鲤,开始幻想女儿嫁进傅家之后,她坐在奢侈品堆里数钱的场景。

结果没过一小时,苏妗禾就回来了,表情难看到极点。

谢楚云先呵斥了她作为大小姐居然发出这么尖锐的声音,末了才问她怎么回事,苏妗禾坐在沙发上难平心中的怒气,“我长这么大就没受过这样的委屈!刚刚我高高兴兴问他想去哪儿,结果他说要去哪?爬山?游泳?这么冷谁还游泳啊。”

谢楚云命佣人给苏妗禾倒水,苦口婆心的劝说,“他想干嘛你就陪他去嘛,没准人大户家庭就喜欢冬泳呢。”

苏妗禾不喝,把杯子重重放在大理石茶几上,没有一点儿端庄的模样,“怎么没有!”

说完,她才意识到自己又做出出格的举动,立马放轻了声音:“我委屈自己跟他爬山,可是他说不用了。”

谢楚云问,“为什么?”

“他说我先迈左脚,他不喜欢左脚先迈进他车里的人。”

“……”

知道傅家太子爷会挑,没想到挑的这么离谱。

谢楚云不愿放弃傅家这块蛋糕,还在开导苏妗禾,“女儿,如果能讨到这位太子爷的欢心,我们苏家要什么合作没有,你若是能让他看上你,我们这辈子甚至下辈子就都不用愁啦,高级设计师的高定限量还不是随便穿。”

苏妗禾不满,蜜桃色的唇微微撅着,“我为什么要他看上我,他这么凶看起来这么不容易接近,妈妈,我听说傅砚辞那人可不好对付了,就连亲人都敢算计的人,攀上他没好结果的,妈妈,你也别想着成为亲家了。”

谢楚云的慈眉善目在听见苏妗禾这么说后迅速敛下,厉声打断,“别总听你那些朋友瞎说,妈妈从小怎么教你的,一切以什么为重你忘了吗?”

苏妗禾不敢埋怨了。

她怎么敢忘,从她上幼儿园开始交的什么朋友,报的什么兴趣班,上的什么学校都由妈妈决定,就因为妈妈说做什么事都要有考量,没有利益的事不要浪费时间去做,包括在交朋友这件事上,她也只能交对自己对家庭有益的朋友。

但……

苏妗禾皱了皱眉,“可是傅砚辞对我冷冰冰的。”

谢楚云知道自己没控制住情绪,稳了稳气息才说,“冰块总有捂化的时候,宝贝,忍一忍就好了。”

苏妗禾怕惹妈妈生气,只好应下,“好。”

“乖。”谢楚云摸摸她脑袋,哄慰道:“明天带傅总出去走走,故意制造机会往他身上靠,我的女儿这么漂亮我不信他能没感觉,听明白了吗?”

“嗯。”

听是听明白了,但不想做。

苏妗禾回到房间想了一阵还是拉不下脸。

她出生后被苏家一大家人都宠着捧着,苏家家规虽然严厉,要学的东西也很多,但对她没差过,在家里全家人宠着,在外有一堆争着要拍她马屁的姐妹。

从小到大都是众星捧月的存在,现在要她去讨好去哄一个面无表情的怪物,而且还是一个随时有可能把她消灭掉的怪物,她才不要。

当她是什么。

在房间来回踱步的苏妗禾坐在床尾凳深呼吸,试图冷静下来。

她翘着二郎腿,脚尖悬挂的拖鞋要落不落,鞋面缀了层细钻,灯光照下来明晃晃得有些刺眼。

安静好久的房间募得响起拖鞋踩地的声音,苏妗禾踩着拖鞋快步到衣柜,从里面翻出被层层包裹的小盒子。

从小到大谢楚云目的性强到要苏妗禾做的事必须要她去,尽管苏妗禾哭着闹着说不要,她也充耳不闻。

后来苏妗禾误食蚕豆过敏进医院,她从心底埋下了一颗种子。

从那之后,苏府上下不准再出现蚕豆或类似的豆类,就怕她误食。

可苏妗禾私自偷藏了一盒蚕豆,每当谢楚云逼迫她做不愿做的事,她就故意吃下,然后过敏送医院,再随便撒个谎说在外面饭店误食蒙混过去。

毕竟谁都不会拿自己性命开玩笑。

……

翌日,吃过早餐,苏府司机准时送苏妗禾和苏梨月去上课。

苏锐锋尤其注重子女的教育,长子苏瑾戈重任比两个女孩重,女孩们除主课以为,学的都是兴趣爱好类。

大学后,苏梨月和苏妗禾鲜少回苏城,课程便被耽搁了。

眼下寒假,两人好不容易回来一趟,苏锐锋又给续上了私教课程。

临出发前,苏梨月都没看见苏妗禾,问起管家才得知她昨晚不知怎么的过敏起红疹送医院了。

旁人不知,苏梨月看得透。

傅砚辞这样的恶魔不可远观更不可近看,让苏妗禾这样的大小姐去接待她,比把苏妗禾衣柜的所有奢侈品丢了还难受。

这么多年,她拙劣的伎俩苏梨月看的清楚,但也帮她瞒了很多年。

可恨之人必有可怜之处。

她是这么想的。

一天的马术和管风琴课程结束已是傍晚,苏梨月到家洗过澡,谢楚云便上来叫她吃晚饭。

“今天上课怎么样?累不累?今晚有你最喜欢的松鼠鳜鱼和碧落虾仁,快来。”

“?”

苏梨月被她挽着手稀里糊涂地带到餐厅,谢楚云扶她入座后,难得的坐在她身旁的位置。

抽什么风?

这个不管她死活的女人居然像变了个人一样。

事出反常必有妖。

苏梨月莫名心生不安。

整顿饭她都吃的提心吊胆,面对谢楚云给她夹的菜,她还要装作亲昵的样子对她说“谢谢妈妈”。

直到饭后,谢楚云跟苏奇志提起让苏梨月多去认识些男生时,苏梨月才明白她打的是什么鬼主意。

因为苏梨月的身世,苏奇志对她的宠爱里多了一份心疼,这么多年苏梨月一心扑在学业里,身边女性朋友都少得可怜,更别说异性了。

想起她的婚事,苏奇志点头应允了。

“月月,就当去认识多些朋友,喜欢咱就相处,不喜欢再另说,啊。”

就这样,苏梨月莫名其妙被谢楚云带到南山府会。

南山府会是一所私人高级会所,为了保证成员们经济、文化、家庭背景都在同一层次,入会筛选十分严苛,多为会员推荐制。

被养在苏家十年,苏梨月一直都知道自己的身份和使命。

从小到大,苏妗禾不喜欢做的事都由她做,小到服侍大到婚姻。

上流圈子里资源不外流,都是互通的。

哪家和哪家早在孩子还小的时候就已经定下娃娃亲,又或者在子女一成年就被安排和各家子女见面。

位高的向来都是选人,哪里轮得到被选。

苏家在苏城权势地位高,自然不会沦落到让苏妗禾去联姻,那个人就只能是苏梨月。

她被谢楚云带进门,才发现对方不止一个人,圆桌上座着三位看起来文质彬彬的男人,身旁都有妈妈陪着。

是爷爷生日那天见过的几位。

谢楚云进屋先和富太们打招呼,然后有说有笑地离开包间,剩苏梨月一人应对。

苏梨月虽常年不在苏城,但也略闻一二,圈里被沦为相亲的哪还有好人,大多都心不定和骑驴找马的,就在座的三位苏梨月都听说过他们的奇闻花事。

念在爷爷的嘱托,苏梨月硬着头皮留下。

浅谈过后,男人终于演不下去,提议带苏梨月去吧台喝酒。

苏梨月端坐在那,牵起一抹疏离又不失礼貌的笑,“谢谢唐先生好意,我酒精过敏恐怕喝不了酒。”

她抬手看了眼腕表,起身道,“时间不早,我就不扰各位的雅兴,先失陪了。”

话说完,苏梨月起身,礼数做足朝几人微微弯了下腰,可正当她转身准备离开,眼前的路被三个高大的男人挡住。

为首的是周家的独生子,家中企业兴创凯能源公司手握苏城重要资源,众所周知周董事长老来得子,对这个儿子宠的无法无天,据说前些年他把一姑娘肚子搞大,那姑娘找上门要身份,却消失的无影无踪。

苏城的人都知道是谁的手笔,但都不敢吱声。

周锐立双手环臂,绸缎衬衫顶部的纽扣没扣,松松垮垮地搭在身上,他看着苏梨月时眼底涌动早已看的通透。

因为他是周家公子的身份,主动献身的女人数不胜数,他的世界观如此,自动把苏梨月也归类为那种欲拒还迎的女人。

“酒精过敏啊,那这样,苏妹妹你说去干嘛,我都可以奉陪。”

“抱歉,家有门禁,回去晚了家里人会找,还请周公子见谅。”

周锐立不领情,反而倒打一耙,“苏小姐怎么这样呢,周某诚心和你交朋你却对我爱理不理,这说出去苏家没教养可不好听昂。”

苏梨月懒得理他,该做的礼仪她自认为已经做的够好的了,是对方不领情。

见苏梨月缄口,周锐立身旁花衬衫的男人大喇喇走到她面前,两指捏起她下巴,吊儿郎当地对她说,“也就是你妈来找我们,我们才来跟你见个面,真以为自己是什么好货色吗,不要给脸不要脸。”

苏梨月眉关紧缩,侧过脸避开令人作恶的手,素净的脸庞没有一点儿笑意,一张小脸看上去像披了冬夜的寒霜,嗓音更是寒意逼人,“周先生的传说我略有耳闻,既然有这么多人主动,周先生何必纠缠着对你没兴趣的我呢,死皮赖脸强迫女生陪你喝酒,传出去可不好听,孰轻孰重周先生您这么聪明比我清楚才对。”

苏梨月不想和他周旋,扔下一句话便绕过他开门走了。

她步履如飞,就怕包间里的男人会追出来,也怕被谢楚云带回去。

可现实往往与愿违。

她开门正准备快步逃离这个地方,却不料撞上了从走廊路过的男人。

今晚简直点儿背到了极点。

卯足劲往外逃的苏梨月和对方相撞重心不稳,跌靠在长廊墙壁才站稳,她捂着额头一脸不满的抬头,一张清隽矜雅的脸跃入视线,那人姿态挺拔,八风不动站在那,似乎她的撞击对他来说没有任何影响。

他的气场很强大,强到一言未发都足以让身边的人感到威慑力。

有这样气场的,除了傅砚辞,苏梨月想不出第二个。

他面无波澜地瞥她一眼,眉头紧蹙,像是无声的询问,又像嫌她撞到了他。

苏梨月摸不透他眼里的情绪,怔楞在那没有反应。

倒是傅砚辞身侧的男人先开口询问,“怎么回事?”

他是南山府会的老板,好不容易约到傅砚辞今晚来谈合作,眼看就要成了,结果出门被人撞了。

周锐立是这儿的高级会员,毕鸿伟认得他,更知道他的所作所为。

问出怎么回事只是过场话,一间关上门的包间,三个吊儿郎当的男人和一个落荒而逃的女人,用脚想都知道是怎么回事。

但他除了这句话,也无话可说了。

周家他得罪不起,傅砚辞更是万万不可得罪。

毕鸿伟只好把目光落在惊魂未定的苏梨月身上,想息事宁人,“姑娘,走路要小心点啊,有没有受伤,让你的朋友扶你进去看看吧。”

眼看着周锐立三人走上前,苏梨月也顾不得傅砚辞的气场有多可怕,再一次大着胆子抓住他的手臂,被熨烫整洁的西服出现多层褶皱,她清莹的眸子亮亮的,抬头望着他时带了很显而易见的恳求。

“三叔,帮帮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