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第 18 章

贵宾通道出口停着一辆挂着港城定制车牌的古思特,翟叔先一步打开后座车门。

通道距离出口不远,但即使只有几步路的距离,抱着苏梨月的傅砚辞脸色越显苍白,苏梨月无意抬头瞧见他额头冒汗,下颌微鼓起的腮帮他不难看出是在紧咬牙关。

她问:“你怎么了?”

傅砚辞没搭话。

难道她变重了?

苏梨月是这么想的,也这么问了,“我很重吗?”

傅砚辞弯腰把她放进后座,然后绕到另一边,等他坐进车里着手解西服扣子时,才徐徐道来,“这些天小心点。”

苏梨月不明,“哈?”

“过年猪肉涨价。”

“……”

翟叔坐进驾驶位,目光担忧地看向傅砚辞,“少爷……”

车厢里灯光不明不暗,唯有车顶的星空配置发出微弱的光,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将摘下的眼镜放于中央扶手处,然后双手虚握落在腹部,手的主人靠着椅背闭眼假寐,看起来很疲惫。

他说话和以往不同,没了寒霜和疏离,呼吸比平时重了一些,声音也沙哑的厉害,“我没事,先送她回去。”

“好的。”

苏梨月察觉出傅砚辞的异常,但又说不出哪儿有异样。

他好像一直都是这样,不爱说话,上了车不是拿着平板看数据就是工作邮件亦或是闭目养神。

哪天主动和她说话才是真的反常。

心底时而泛起的直觉就这么被苏梨月强行压下,她想找话题和傅砚辞聊天,又在看见他倦怠的面容时咽回腹中。

古思特驶过繁华的中环金融中心,饶是一向谨慎驾驶的翟叔也差点没抵住在马路驰骋飙车的各辆跑车。

改装的引擎声和急剧刹车的刺耳声前后涌入苏梨月耳膜,翟叔为躲避飞速行驶的跑车紧急变道靠边停车,车子也因为猝不及防的方向变动也左右晃动起来。

没有一点儿准备的苏梨月吓得手机摔落在地,还没等她弯腰去捡,车子再次摆动,慌乱间她抓住了一只胳膊,苏梨月没多想,害怕地抱着对方手臂寻求支点。

待车子停稳,翟叔回头询问情况,“少爷,苏小姐,你们没事吧?”

傅砚辞已经睁开眼,眉梢微压,眼里布着红血丝,像只可怖的野兽。

可这只野兽一反常态地没有应声,而是看向身旁受了惊吓的姑娘,“没事?”

“我没事,谢……”

松开手臂的苏梨月想道个谢,稍一垂眸就看见自己双手掌心流淌着鲜红的血液,使本就没稳定的心跳再次鼓动起来。

她记得她没有受伤,那这些血……

苏梨月募得抬头,双瞳睁得圆鼓鼓的,粉嫩的唇张了又合不知该如何开口。

傅砚辞料到了她会是这样的反应才忍着伤口撕裂的疼痛没说话,在她震惊的注视下,他两指夹了张湿纸巾递给她,绷直一线的唇依然保持沉默。

林灏的人查出母亲最后一次出现的地方在港城一处郊区,谁知今晚他们赶到时那早就没了踪迹,结果还中了对方的埋伏,打斗中他的手臂被对方划伤,离开时在车里简单上药包扎后就赶到大剧院,可惜他到的时候她的演出已经结束。

到现在傅砚辞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都这样了还要赶过来,更不知道为什么手臂受伤了还要抱她上车。

他没有去想,也懒得琢磨。

任由自己这么做了。

苏梨月接过湿巾把掌心的血擦拭干净后,向翟叔要来纱布,然后俯身撑在中央扶手上朝他靠近,“我不问你发生了什么,因为你肯定也不会跟我说的。”

说话间,她用一根手指挑开他的西服外套,“脱掉,我先帮你止血。”

傅砚辞低眼撞入她双眸,她眼里倒映着星空顶射下的星光,那双琉璃瞳格外晶莹,好像沉在水里的黑水晶,她双颊泛起一层惊吓后的红晕,却显得动人怜爱。

傅砚辞挪开眼的同时,将受伤的手臂从西服袖子里伸出来。

苏梨月低头帮他捆绑纱布,“车上的药有限,我去你那帮你上药可以吗?”

专心驾驶的翟叔听了这话,没忍住瞄了眼后视镜。

他不知道现在该继续往酒店开还是回石澳半岛。

正当翟叔拿不定主意之际,他从后视镜看见他的少爷竟然盯着帮她包纱布的姑娘出了神,等姑娘重新坐好,他已经敛下眸中情绪,连语调也恢复如初,像是从没被牵动情绪一般吐了两个字:“随你。”

苏梨月不知道这两个字意味着什么,翟叔心里清楚的很。

傅砚辞是他从小照看着长大的,自从太太离开后,少爷的情绪稳定的异于常人,那年他才十岁,本还应该依赖父母的年纪结果独自一人承担了不该承担的。

那年后他被交由傅老爷照顾,生性就越发不爱说话,面上心里都很难再有情绪,又因为傅家近亲旁亲都觊觎傅家,他不再信任任何一人。

这段时间看着少爷和苏梨月的相处,翟叔亲眼看着少爷的变化和退让,不止脸上有了显而易见的情绪,就连冰封的心也似乎有了裂痕。

经过方才的意外苏梨月早就没了困意,她不知道车子继续开了多久,很快就抵达了目的地。

苏梨月对港城不熟悉,一下车就被眼前的南洋风别墅吸引了注意。

别墅和庭院的过廊地面都采用黑白相间的地砖铺贴,夜幕降临,院子里亮起灯光,搭配着古典低饱和的地砖,每一处都充满复古情调。

她跟着傅砚辞从大门走进,穿过前院才来到别墅内门,里屋装饰依然采用黑白相间地砖铺贴,黑白色调和原木家具呼应,矜贵复古感扑面而来,意外的和傅砚辞的气质尤其贴合。

傅砚辞进了客厅就把脱下的外套扔在沙发上,然后单手将衬衫顶端的两颗扣子解开。

苏梨月站在水晶吊灯下没挪步,眼看着站在沙发旁的男人一颗颗扣子全部解开,她吞咽了下口水,“你、你脱衣服干嘛?”

傅砚辞把脱下的黑衬衫扔进脏衣篓,双手掐腰看向怔在原地的姑娘,嗓音磁沉,“你说干嘛?”

话落,他指向身后的复古黑木柜子,“药箱在那。”

他的话切断了苏梨月所有胡思乱想,忙不迭去拿出药箱回到傅砚辞身边。

她跪坐在地毯上,有条不紊地帮他把原有的纱布取下,随着纱布揭开,触目惊心的刀伤映入眼瞳,秀气漂亮的眉头紧紧皱起,娇嗔出声,“你怎么总是受伤也不好好包扎,万一伤口感染了怎么办呢。”

傅砚辞受伤的左手搭在扶手任她处理,他松松垮垮地靠着沙发背,整个人歪斜着,姿态懒散又矜贵。

苏梨月埋头帮他把伤口处理干净后用纱布轻轻裹住,完成了才抬头和他四目相对,“旧伤还没好,新伤要多注意才行,知道吗?”

傅砚辞看着被她以蝴蝶结收尾的纱布,唇角扯了下,“知道了。”

苏梨月把医疗垃圾收拾干净,见傅砚辞靠坐在沙发没动,她再次蹲下来,轻轻捏着他裤子,再抬头,一双清透好看的眼睛眨了眨,嗓音绵软,带着一丝缱绻的拖长尾调,“傅砚辞……”

故意的。

要说前几次是无意,那么这次她就是故意的。

傅砚辞闭了闭眼,咬着后槽牙警告她,“闭嘴。”

苏梨月哪里会乖乖听话,“你什么时候回京城。”

“干什么?”

苏梨月抿抿唇,“我不想回家过年,可以留在这吗?”

“……”

见傅砚辞没回应,苏梨月继续道:“明天带队老师就回去了,我如果回京城过年苏妗禾肯定又会找过来,但我在港城人生地不熟很害怕,去哪儿玩去哪儿吃都不知道,也没有一个能依靠的人,万一我出什么事该联系谁呢?”

傅砚辞起了玩心,也不急着戳破她,靠着沙发看她演。

苏梨月扁起嘴,一秒的时间潋滟的眼眶酝酿出泪水,像只无人认领的小猫可怜巴巴的望着他,带了祈求的成分,“傅砚辞你在我心里是最厉害的,你在京城收留我,在交流会护住我,你可不可以再帮帮我。”

“你这么帅,这张脸简直是女娲经典之作,哪哪都是完美的,你还对我这么好,从苏城到京城你帮了我这么多次,给我个感谢你的机会,让我留下来照顾你吧,你的手都受伤了生活起居肯定不方便,我不会打扰到你的,我保证。”

为了显得更加真诚,说到最后苏梨月举起了三根手指头作保证。

但即使这样也没得到傅砚辞的回应,她跪起来靠近他,傅砚辞看着突然凑前来的姑娘,神色淡定的只是眨了眨眼,然后食指抵住她额心推开,“差不多行了。”

苏梨月像看见希望曙光一样双眼发光,傅砚辞起身从衣帽架上随手取了件衬衫穿上,然后带着苏梨月从旋转楼梯上了二楼。

他推开二楼第一间房门,“有事找我。”

说完,傅砚辞转身下楼,袖子被身后的姑娘轻轻扯住。

“那个,我寒假的论文还没发给老师,可以借用你的电脑吗?”

苏梨月没听见傅砚辞说话,隐约听见他深叹了口气,随后转身带她到过廊尽头的书房。

直到旋转楼梯上看不见傅砚辞背影,苏梨月才松了口气关上书房门,她不敢反锁,怕引起他的怀疑。

她站在门前四周观察,确保书房没有监控摄像头又到落地窗前丈量距离,确认楼下□□院看不见书桌的位置后,才放心坐下。

苏槿戈无意的一句话,苏梨月想了很久。

她不知道爸妈的事和傅砚辞有没有关系,但她知道傅砚辞的电脑里一定会有她想要的东西。

所以才厚着脸皮住下来,为的就是这一刻。

苏梨月知道傅砚辞是个多疑敏锐的人,不会把重要文件就这么大喇喇放在电脑里。

可她翻遍了抽屉柜子都没找出第二台电脑和U盘。

难怪刚刚她说要用电脑他都没犹豫就让她进来了。

果真什么都没有。

但好不容易进来一趟,苏梨月不甘心无所收获,于是单手托腮百般无聊地在电脑硬盘打开又关闭一个个没用的文件。

过去许久,虚握鼠标的手猛地顿住,光标停留在E盘的一个命名是乱码的文件夹上,双击点开,里面有三段加了密的文件和视频,分别命名为【7.25】、【7.26】、【谈】。

苏梨月直觉感到不对劲,她像沉溺在水中的人,不管伸来的是浮萍还是救生圈,都一股脑的抓住,和从前一样,她不会放过任何一个线索。

7.25,就是她父亲出事的日期。

这么敏感的数字她这辈子都不会忘。

反复检查视频属性确认不是病毒,苏梨月才从口袋拿出U盘将这三个视频拷贝进去。

进度条从0到100进展得十分缓慢。

书房很安静,静的落针可闻,她甚至能隐约听见□□院傅砚辞打电话的声音。

他好像很生气,说话的语气不像刚才温和,比京城落下的霜还冰冷。

苏梨月焦急得站起来,目光不停在窗户和屏幕之间转换。

□□院的声音戛然,苏梨月悬着的心如擂鼓跳的剧烈,耳边的说话声转换为脚步声一步一步走近书房,她紧张地不停舔下唇,两手握拳拜托老天再进度条再快一点。

终于,进度条加载至90%,可门外的脚步声也停了。

傅砚辞要开门了。

情急之下,苏梨月只好站在书桌前用身体挡住U盘的位置。

“写完了?”

苏梨月装模作样的伸了伸懒腰,“还差一点,坐久了不舒服,起来活动活动。”

傅砚辞应了个鼻音,“弄好了就出来。”

“好。”

见苏梨月神色慌张,傅砚辞目光带了审视朝她走近,一步又一步像踩在空旷的山洞似得,回音绕梁,每个回音都精准击在苏梨月心里,让她剧烈跳动的心脏跳的更加猛烈。

他停步,脚尖和她的对碰,薄唇轻启,却在刚吐出一个“你”的发音后,又重新闭上。

准确来说,是被迫被堵上了。

因为,苏梨月仰头吻住了他的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