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七章 大泥鳅我们走

老僧手指在点出的刹那,就无限放大开来,不过几个呼吸的功夫,就膨胀成一根天柱,碾向体量如微尘的白术。

视野都被这一指遮蔽、充塞,隆隆之音大响,几有封天之势。

巨指临身,白术也并不惊怒,他同样抬起一根指头,迎向自观和尚点落的巨指。

两根手指。

一大一小

一个像明王罗汉从云霄之上显露的肢体,另一个,则纤细白皙,莹莹如美玉。

千分之一个刹那,两根手指悍然相触!

相触的瞬间,无数纹理纵横、纠缠、环绕,轻轻一触及分。

一阵轻烟飘洒,什么都未曾发生。

“罗汉指!”

蒲团之上,头顶两颗舍利子的无显见到这一幕,微微怔住。

十数个命藏一起诵经念禅,除了点拨金刚关要外,自然而然,其中也蕴藏种种神通。

罗汉指

是方丈自观从佛经里,参悟的一门无上大神通。

降龙罗汉迦叶,在成就佛家尊者前,曾于月宫天,一指镇杀了十万万天魔。

罗汉指,便是效仿迦叶尊者镇杀十万万天魔的霸绝,创造而出。

此指不伤肉身,只杀元神。

一指点落,便诛尽妄动业障,亿万烦恼之贼。

这等大神通,纵然是自观亲身讲述、灌顶,但以白术区区金刚修为,也绝不可能领悟。

白术这一记罗汉指,在无显看来,远远还未入门,更别提小成,大成。

但令无显惊异的是,白术这记罗汉指,居然有了几分斩杀烦恼贼的神韵。

“尚可。”

方丈笑眯眯缩回手,不再言语。

而随着他出手,大殿上的诸僧,也个个摩拳擦掌,颇有兴致。

“我来!”

满脸古奥刺青,如同一睹魔山的头陀哈哈大笑,一拳轰落,勾动无数霸绝的意蕴,打爆真空!

白术微微侧身,沉吸一口气,同样手捏拳印,轰击上前。

法印纷飞,轰散禅光滚滚,道道神光四射,夹杂无数拳掌,一时之间,十数尊五境都各自出手。

伏龙九剑、人主印、降魔山、山河拳法、涅槃术、狮子吼、先天五行蜈蚣索、鲸吸大术、大日印、勘虚真法眼、真犼炮、百战不竭欢喜采补术、神固肾阳手决

白术身形矫健如游龙,打出道道神通术法,法道相融,在他身侧,元炁凝结成数十只真炁大手,彼此都在施展不同的神通。

五境命藏,更逞论自观这尊南禅宗的主人,六境人仙。

就算白术已是金刚二重,但仅是五境的气息冲击,都足以打爆白术的金刚体魄,沉沦神魂。

下三境,胎息、练窍、阳符。

这三个境界,或许还存在天资卓绝者,能跨越大境界而战。

但中三境。

金刚、命藏、人仙。

这其中每一重境界,之间的鸿沟无异于天渊,跨境征伐,不过痴人说梦罢了。

眼前这幕,看似是诸僧对白术出手,实则仅是检验他所领悟的法理神通,远算不上出手试探。

神光纷呈,大印如山。

见白术数十只手臂不停变动,打出不同的神通。

蒲团上的诸僧皆微微颔首,面有赞赏意味。

“诶,你们都试了啊,那我怎么办”

一个肤光如雪,眼眸狭长如狐,像盛着一湖温润春水的俊美僧人四顾一眼,苦恼挠挠头:

“我教他的是双修采补术,这要怎么演示?”

俊美僧人一开口,瞬间场子就冷了。

无显面皮抽搐,索性偏过脸去。

“去。”方丈淡淡开口。

“诶,可以吗?”俊美僧人楞住了,旋即大怒:

“他是男人啊!我虽然修行欢喜禅,但也是有底线的!方丈师叔你欺人太甚啊!”

“我让你滚出去。”方丈睁开老眼:“越远越好。”

“噢”

俊美僧人松了口气,乖乖点头。

“这次传道,他们的神通法术,你也都看了个不离十。”

俨然如神圣阿罗汉的方丈低下头,俯视白术,笑道:

“老衲已为你尽开藏经阁,有暇时,不妨去其中看看,观摩一二。”

“多谢方丈!”

白术连忙俯身行礼,心中却有些惊疑不定。

藏经阁,即便在金刚寺中,也是秘藏的处所。

寺里僧众,非有大功者不得入,白术自己,在听闻已来到金刚寺后,也梦想入内一观。

那是一方圣地千百年来的底蕴所在,是圣地的基石。

却没想到,自己这个愿望,竟会如此轻易实现。

方丈瞥了眼愣住的白术,微微一笑,却并不说话。

“诸长老的神通你已见识了,做事理当有来有回”

虚空微微一晃,登时便有一方宽大如山的蒲团,横亘在白术身前。

方丈朝白术笑了笑,不言而喻。

“那便献丑了。”

白术低头思忖片刻,洒然一笑,从容上前一步。

“天!”

“天!”

“天!”

他迈步的同时,心中持言咒,猛然暴喝三声,身形登时膨胀到如巨岳高大,与诸僧的体量平行。

“长老们珠玉在前,在下也便不敝帚自珍了。”

白术落座蒲团后,在漫天禅光缭绕上,微微一笑,开口讲道:

“今日,就容我大胆论一论无相。”

“无相?”

“谓空见者。无相见者。无愿见者。无生见者。无有见者。无相貌见者。涅盘见者。佛陀见者。菩提见者”

白术嘴唇微动,勾动那一击无相印的意蕴,瞬间改形换质。

元炁粒子无声息炸开,竟发出骨骼噼里啪啦爆响动静,有若活物。

在诸僧的目光里,赫然,随着白术讲经的声音响起,一头无边庞大,似象非象的古怪生灵顿时出现。

“是诸众生无复我相、人相、众生相、寿者相,无法相,亦无非法相。”

白术伸手一指,那似象非象的庞大生灵身躯崩解,化成地水风火这四大造物。

地水风火顷刻转化,再变做一元两仪,八卦五形,十天干十二地支,二十四般神煞,三十六种元辰

无边山河,一片盛景。

在三十六种元辰之后,一座小山被平白勾勒而出。

小山苍翠,流泉淙淙,矮松错落在山石里扎根,微微摆动,树桠彼此摩挲之间,发出嘶嘶的粗糙声响。

溪水柔软而清澈,在涧底的白石冲刷流动,隐隐波光闪烁,带着几分清澈水风。

小山不过三四丈高,与其说是小山,不若说是一片假山。

它在虚空被平白勾勒,相比这座宛如巨人居所的大殿来说,同样是微不足道,细小的一点。

可现在,十数个巨人一样的僧众,都目不转睛盯着小山,远转法眼,像是要穷尽它的一切。

“是水”

暗金瞳孔,炼就修罗眼的僧人张嘴一呼,山中溪水汇成一股细流,顿时没入他的口中。

僧人砸砸嘴,品味了刹那,复杂道:

“不是真炁法力幻化的,是水,是真切的水。”

话音刚落,小山山体颤了颤,在白术的诵经声里,又变成另一种造物。

长尾,细毛,赤面,红屁股,体量如犬

猕猴!

猴子唧唧叫了两声,见十数个山岳高大的僧人,皆是睁开灯笼大的眼,好奇盯着自己。

惶恐之下,又唧唧叫了两声。

宝塔

华服

青象

禅杖

种种,皆是真实不虚,元炁粒子的构造,组成了一个个鲜活的事物。

最后,禅杖微微一转,在元炁粒子的重构中,赫然变成了个二八芳华,千娇百媚的女子。

身姿丰腴,胸前双峰几乎要呼之欲出,美艳面容上,在眼角眉梢之间,都是藏不住的妩媚春情,勾魂夺魄,像一个熟透的水蜜桃。

正兴致勃勃的诸僧楞了楞,气氛陷入短暂的沉默。

“我可以!我可以!”

那个眼眸狭长,先前讲授双喜术的俊美僧人出声,他高高举手,叫道:

“让我来试一试,这位女施主是不是真的!”

“不要让你出去吗,怎还不走?”

方丈面无表情:“再吵吵闹闹,就把你扔进百魔窟,同那些东西打交道!”

“对了,百魔窟的温心夫人,分别时还惦记我呢,正好去看看她。”

俊美僧人低下脑袋,小声嘟囔:

“方丈师叔你若不说,我都要忘了,下次去百魔窟时,可要记得带些胭脂水粉呢。”

“”

方丈抬起一只黄金大手,宏伟无铸,还不带俊美僧人拔腿逃窜,就如提猫一般,逮住他的脖子。

大手微微一扬,就撞碎无穷虚空,将俊美僧人扔到不可知的远处。

“然觉愈发不像话了”

此刻,白术已一脸尴尬,停下了讲经。

那个千娇百媚的熟透美妇,也溃散成粒子,消失不见。

方丈对尽是一脸无可奈何的诸僧连连叹气,尔后问道:

“然觉不守戒律,你们做师弟师兄的,也应劝诫才是,怎么就仍由然觉胡作非为?”

“然觉师兄的麻烦,还多着哩!”

满脸古奥刺青的头陀苦笑一声,道:

“洒家被他连累,日子过得苦楚万分,哪有闲心劝诫?”

“连累?”

正欲同白术说话的方丈一愣,他转身问道:

“丹北左家的二小姐,还在山外不肯离去吗?”

“哪止一个左家的小姐?”

头陀大吐苦水:

“道德宗的戒律长老,王室的那几个郡主,龟城的月君,太州燕家的仙子,南华宫的妖魔女,就连烂陀寺那个老尼姑”

头陀无奈摊手:“然觉师兄不知怎么搞的,居然也有了瓜葛!”

“嘶”众僧齐叹了口气,脸色万般复杂。

一旁的白术哑口无言,目瞪口呆。

“我上次赴真武山朋友的约,去吃寿宴,半道上,就被十数个女子围住,问洒家认不认识然觉师兄。”

头陀继续倒苦水:“若不是洒家皮糙肉厚,方丈师叔,你就再也见不到洒家了!”

方丈眼角一抽,并没有说话。

“然觉师兄”

瘦骨嶙峋,身披宝金袈裟的和尚连连摇头:

“他这种惹草拈花的行径,倒让小僧想起一个人。”

和尚笑眯眯看了懵懂的白术一眼,又与众僧交换个眼神,嘿嘿一笑,彼此都是满脸欢乐。

“???”白术倒抽一口凉气。

我又做错了什么?

“别沮丧,然觉师弟与你比起来,不过小巫见大巫。”

蒲团上,老僧然庆宽慰懵懂的白术:

“你才是我们金刚寺这方面的大招牌!”

“!!!”白术满脸扭曲。

这种表情,是从哪个毛孔能看出沮丧?

“三月后的法会,你以前招惹过的女施主,都会过来,嘿嘿,正是老衲亲手送的请柬。”

然庆瞥见白术的表情,嘿嘿一笑:

“现在的她们,一只手就能拍死你!”

“”

好样的,然庆,我以后一定要锤死你!

白术木着脸,面无表情。

“散去吧。”

方丈摇摇头,忽得振袖,做狮子吼,于是诸僧纷纷合十行礼,化成一片璀璨光雨,在蒲团上散去。

“今晚三更。”

白术也撤去言咒,恢复到原本体量。

在他正要离开大殿之际,背后忽传来一道苍老的声音。

万丈佛光簇拥下,如山岳高大,宛若神圣大阿罗汉的方丈微微一笑:

“今晚三更,我在七宝林等你。”

南海。

海波万顷,此刻却是静谧。

放眼望去,眼前只有无尽的水波,在阳光下,宛如一块璀璨生辉的绝佳碧玉。

南海之上,一条大蛟体量几乎充塞长空,每一片鳞甲都放出无量的毫芒青光,眼眸犹如两汪深邃魔湖,无尽的幽光在其中涌动,泛起波澜。

这是一尊血脉纯化,几乎要蜕去蛟躯,变作天龙身的大蛟!

海底无数异兽,隔着无穷远的距离,就被大蛟的气息摄住,纷纷浮出水面,呜咽着俯下头颅,示意臣服。

放眼望去,千万里海疆,尽是密密麻麻,千奇百怪的各类臣服水兽!

魔蛟!

此等凶威,俨然是上古时代,那些张嘴就要吞噬百万生灵的大妖魔!

然而,在大蛟那两根数十丈长的龙角之间,却赫然有两个人。

王秋意,广慧

“快到了啊。”

王秋意眯眯眼,在他的感应下,南海万里的灵炁都凝结在一处。

在灵炁的中心,一个高大的白发老人,正将目光投向自己的所在。

“也不知道”

王秋意笑了笑:“会不会死啊?”

听闻此语,无论是面色木然的广慧,还是隐隐有些不耐烦的青黎君,神色都僵硬了片刻。

“我竟也会害怕吗?”

良久,王秋意自嘲摇摇头。

他振作精神,拍了拍青黎君的龙角,放声大笑,快活道:

“大泥鳅,我们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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