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道段熠是怎么‘冷静’的,反正过了须臾,他的呼吸逐渐平稳下来。
段熠把那个僵着身体一动不敢动的女子翻过来。
他温柔的把她的前襟拢好,感受到她紧绷的身体逐渐放松,他抚了抚:“不怕,短时间内孤不会强迫你的,皎皎还需要时间。”
而后他翻身起来,在宫人的服侍下捯饬完毕,大步离开了寝宫。
下朝后,段熠留在御书房批改奏折。
一袭玄衣衬得他矜贵优雅又不失锋芒,即使不开口,帝王的威压依旧不容侵犯。
端敏倩拎着食盒走进,蓦然瞥到这如画一样的风景,微微羞红了脸。
她柔声细语:“倩做了银耳莲子汤,给表哥清热解暑。”
她今日弃了惯有的装束,穿得流光溢彩,走起路来也步步生莲,颇有了一副大家闺秀的风范。
段熠却并未抬起头,依旧神色专注的在处理手中事,仿佛美人对他的诱惑力也不过如是。
“知道了,放着吧。”
这一小碗足足让端敏倩熬了几个时辰,手都烫起泡了,割出来的小口也不计其数,她又怎么可能让自己的心血付之东流。
于是她再劝:“近日酷暑,表哥操劳得唇都干裂了,还是先歇一会把汤喝了吧。”
美人娇声娇气,又字字句句都带关切,换做别的男人可得感动坏了。
偏偏段熠依旧眼皮都不抬一下,语气愈发冷然:“孤不渴。”
他‘哒’的一声把御笔搁下,望了眼门口的方向,薄愠略显:“舅舅还没到吗,莫不是还要让孤来等他?”
这罪扣在端戍头上可大了,端敏倩不敢任性,忙解释:“爹爹已经在殿外等候了,我这就唤他进来。”
她再看了食盒一眼,才不情不愿的走了出去。
三人在殿内仪事。
“臣按照陛下吩咐,监督四藩王,但四王一切如常,目前臣没有查到他们有异心的证据。”
段熠转动着大拇指上的玉扳指,“孤倒是不信他们真能按兵不动,孟将军死了,原本的计划就全变了。”
“阴沟里的老鼠肯定按捺不住,早晚会露出马脚,继续盯着。”
端戍应道:“是。”
帝王虽言之凿凿,但不免还是有些忧虑。
都几个月了,还是没进展。
想必背后这人必不是一般人物,能藏得那么深,又能把手伸到那么远。
他被刺杀的时候毕竟与之交过手,深知那是个心狠手辣之辈。
“一日不除,孤一日不安,皇后也没有安稳之日。”
段熠字里行间都离不开皇后,端敏倩听了难免心里发胀。
端戍见女儿脸色不好,很快转移了话题。
“班赛已经护人把拓跋公主送来,想必距离到京只有几日路程。臣已经命馆驿的人准备好公主的居所,必不会有丝毫怠慢。”
段熠颔首:“很好,在宫中准备好盛宴,款待公主。”
端戍沉思片刻:“但班赛要与我朝联姻的意图很明确,公主久住馆驿也不是个事。陛下还是得尽快做好打算。”
段熠没有答话,神情让人捉摸不透,端戍不得已继续进言:“拓跋公主虽是外族,但毕竟是班赛可汗的亲妹子,也算血统高贵,封个贤妃也并无不可。”
贤妃是四妃之末,阶级听起来不失礼数,权势也不会过大。
至于其他三妃,若是可以,端戍自然想多安插自己的人手。皇后虽得盛宠,但性子柔弱,与之抗衡不是什么难事。
端戍正想得入神,忽听‘啪’的一声巨响,他差点站立不稳。
原是段熠放下了卷宗,他掀起一抹渗人的弧度,似笑非笑:“舅舅也认为,孤应当扩充后宫?”
既然不是像以往一样谈及此事立马发怒,说明还有商量的余地了。
端戍不想错过,立马把长辈的身份端起来:“不孝有三,无后为大,皇家更是注重开枝散叶,皇嗣多国家才能昌盛。自古以来后宫便是越充盈越好。”
“况且皇后入宫已有小半载,并未传出有孕的消息。朝中大臣已颇有微词。臣恳切陛下,万事以大局为先。”
又是拿其他大臣压他,又是拿皇后未孕做文章。
这个舅舅,是越来越僭越了。
段熠朗笑:“孤这才登基没多久,被公务缠身导致心力交瘁。无法令皇后有孕亦是孤的过失……”
他话锋一转,眼神变得凌厉:“所以舅舅认为,孤把精力全放在国事是错,众臣是在怪罪孤了?”
自古哪有臣子怪罪圣上的道理。
段熠摆明是强词夺理,一再维护那迷惑君心的皇后。
端敏倩没有端戍那么心思缜密,她实在对皇后妒忌的紧,便快人快语道:“后宫事务繁多,为确保陛下无后顾之忧,倩愿意自荐入宫,替陛下分担。”
她跪伏在案前,长裙散开美轮美奂,像是个任人采撷的花。
本以为天子好歹有所动容。
却不想他依旧淡漠,且叩了叩御案:“宫务诸事历来由皇后处理,现皇后健在,表妹此言是想越俎代庖?”
他的声音辨不出情绪,但端戍还是扑通一声跪下了:“陛下恕罪,小女也是不忍皇后心烦,想尽忠臣之责,替天家分担些罢了。”
御书房里的空气仿佛凝滞。
两人大气都不敢喘,屏息等候皇帝的处置。
就在他们以为悬在梁上的刀将要落下时,才听皇帝大笑:“哈哈,不必紧张,孤与表妹玩笑的。”
“你是孤的左右手,若真把你扔去后宫,才当真是毁了你的才干。”
帝王挥了挥手,格外豪爽:“你继续给孤办事,孤擢升你为正二品中书令。”
这话看起来是赏,却间接断了她这辈子入后宫的念想。
不得不说,帝王之术被段熠运用得通透,既不想此时与他们抓破脸皮,也不愿违背己愿纳她为妃。
端敏倩还想再说:“陛下……”
段熠劲直打断,危险的眸光睨着她:“怎么?爱卿是想抗旨不成?”
端戍忙拉着女儿叩首:“臣等不敢,一切以陛下旨意为尊。臣与小女这就告退。”
“爹爹!”
御殿外,端敏倩忿忿的停住了脚步。
“爹你为什么不强硬一点,拿你的功勋强迫表哥娶我?”
端戍战战兢兢的环顾四周,而后作出个噤声的手势:“你以为现在坐在龙椅上的是谁?!”
“这半年来他看似修生养息,其实在暗中笼络朝臣为他所用,一步步架空我俩的势力。现如今放眼整个朝廷,又还有多少人真的与我沆瀣一气?”
他的面容满是沧桑。
“爹以往也是有眼无珠,以为这皇四子是个好拿捏的,天真的以为扶他登上皇位就能受我们的控制,现在是后悔也来不及了。”
在朝廷摸爬打滚多年的大臣在说这话时,神情也难掩畏惧:“这就是一头孤狼!怎么可能跟你谈旧情?他连跟皇室先祖开疆扩土的四藩王都敢动……就区区我俩,他有何不敢?”
“再硬碰下去,别说是加官进爵了,项上人头都不知还能不能保住。”
端戍拍了拍端敏倩的肩膀,苦口婆心道:“爹现在再不济也是一品重臣,在世家里挑个好公子许你个正妻之位也并非难事。陛下明显心有所属,你有何必再惦记着入宫的事呢?”
端敏倩依旧固执己见:“我不管,我仰慕表哥多年,早已非他不可。”
她眼睛红得像一只发狂的兔子:“皇后又如何?遇神杀神,遇佛我就杀佛!我不会轻易放弃的。”
苌华宫。
孟云皎坐在距离窗柩最近的地方,无精打采的望着窗外。
自从皇帝为了孟云皎屈尊降贵去请高僧的事传出去后,整个后宫就不带消停的。
段熠未曾选秀,还在后宫嗑嗑瓜子聊聊是非的,也就那几位太妃了。
而这几位太妃都是精明人,自然也不敢错过巴结皇后的机会。
她们来苌华宫来得很是殷勤,即使皇后总是称抱恙不见,她们送来的礼也不会少。
是以,孟云皎渐渐疲于应付。
唯一合她眼缘的,就是窗前的这盆紫罗兰。
段熠不喜她与旁人过多接触,身边的宫人又全是段熠的眼线,她一直觉得宫殿缺少生气,养养盆栽最是适合不过了。
翠迎尽责的传达:“小姐,这是李太妃所赠,她说自己膝下无子,母女俩一直安分守己。望小姐在陛下面前美言几句,让十七公主及笄后能有个好归宿。”
孟云皎把玩着花苞,敷衍道:“也不知她们是怎么想的,以为我有这么大的能耐……我也盼着别人来拯救我呢。”
翠迎捂住嘴笑:“反正她们执意要送,不拿白不拿嘛。”
窗外的脚步声愈来愈近,孟云皎熟能生巧,头也不回地示意道:“翠迎,看又是谁来了,送的什么……随便打发打发得了。”
怎知话音刚落,出乎意料的一男声传来——
“皎皎是想打发谁呢?”
孟云皎浑身一震,忙与翠迎一起,诚惶诚恐的躬身:“臣妾给陛下问安。”
没等她行完礼,段熠已经扶住她的手,带她往膳厅的方向走去。
“免礼,孤今日得闲,特来陪皇后一同进膳。”
很快,他就命人张罗了一桌子的菜肴,鸡鸭鱼肉全都有,色香味俱全,好生丰富。
段熠拿起一盘鱼,像以往一样细细把鱼刺挑了出来,才放到孟云皎面前。
一切都那么自然,仿佛他生来就该纵容这个娇气的姑娘,即使现在有宫人在旁,他也不愿假手于人。
要换做平日,这小姑娘定是一边劝他别多事,一边又吃得津津有味了。
半晌段熠才发现餐桌上一直夹菜的只有自己,孟云皎小口小口的抿饭,面前的鱼肉推成了山,像是完全没有动过。
他脸色铁青:“怎么?孤给你弄的你就不爱吃了对吗?”
孟云皎的面色霎时变得很难看,更坐实了她不喜欢他陪她用膳的事实。
眼看帝王正要发怒,翠迎忙过来解围:“陛下恕罪,娘娘最近胃口不好,吃的少了,不是故意与陛下作对的。”
“吃的少了?”段熠打量了一眼消瘦见骨的娇女一眼,“难怪看起来瘦了。”
他一抬臂把人揽了过来,让她坐在他的腿上,拿起金箸把饭菜夹到她的嘴边。
他的动作看似温柔,实则贴着她耳廓的薄唇说着渗人的话:“皎皎今日必须把菜吃完了。要是吃不完,定是御膳房做得不合口味,孤定严惩不饶。”
孟云皎脸色霎白,坐在他怀里的身子已经止不住颤抖。
他用金箸戳了戳她紧闭的双唇,示意:“若少吃一口,孤就多杀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