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来的时候他已不知时间过去有多久了,同样不知道是哪一天了。他平躺在床上,还裹着灵蚕衣,头发乱七八糟的,好像是刚刚钻到鸡窝里掏了蛋。
他想动,至少抬起手揉揉眼睛,因为那里着实很痒痒,但是事实上这一点小事都难以做成,他的手好像是断了,或者是麻木了,反正不在服务区内。
“咳……哎!有人吗……”他的脖子僵的同样动不了了,因此只能shen • yin两声。这时他看到叶未央的半个脑袋,模糊的出现在视线之中。
“你醒了……”那人看到他的眼睛微微睁开,嘴里还shen • yin着什么,赶紧过来扶起他。
“你这样下去可不行啊,”叶未央摇头叹息。“修行都能把自己修的支离破碎的……你知道听说你五脏都移位了的时候我差点把舌头吃进去吗!你这……有多恨自己啊?”
云飞没有力气说什么,虚弱而苍白的笑笑。这时他看到一个不知名的人走过来,将手指搭在他的手腕上,一股温柔的神力流淌了进来。
那人的眉头微微动了动,露出一条温暖的笑意,将手放了开:“五脏归位,基本上没问题了。”
云飞努力点了点头,他猜这个人应该是医师,但却有点担心这人知道他伴生玉灵芝的事情。然而转念一想,这人必定是叶阑请来的,要是知道,也是叶阑知道,他到还真的不怎么担心。
由于体内伴生玉灵芝,他的损伤会自动复原,就算假死也不是不可能的。但这件事情他没有对叶阑说过,宋不逾也许知道了些什么,但应该并非巨细。
“书……我的书呢?”云飞忽然想起来,含糊的哼哼着,虚弱的往旁边摸去。
神奇的是叶未央竟然听懂了,他从地上捡起来那本子,冲他晃了晃,还飞快的用手指翻了一遍,吓得云飞赶紧转过头去,生怕他看到些什么不该看的,追问不舍。“怎么,你想把你晕过去之前、之后的经历写下来吗?”
云飞被问的一愣,但很快就想明白了,放下心来。他猜的没错,这本书是魂别尘专门留给云飞的,所有的字,都是禁制,只有他一个人看得见,其他人根本难以窥得。
但是这同时也让他有些疑惑:既然魂别尘这样在意云飞,同样也应该知道绝世的伴生物——玉灵芝,但是为什么不好好的教他修炼,至少也到一个化灵境界之类的,也不至于在他们遇见宋不逾的时候,寒酸的需要自杀才能求全吧?
而且曾经的云飞既然有未名教的入教令,他为什么不去,又为什么,只在一瞬之间,就决定将自己的肉身连同奇怪的身份,玉灵芝,都交给一个素未逢面的灵魂呢?
“来……起来。”叶未央扶他坐起来,喂了他一些水。“你闺女刚才嚷着说要见你,我怕她吵得你头疼,就让哥哥给带走了。”
云飞听到“哥哥”两个字,立刻竖起耳朵来:“团长……来过了?”
“你刚晕过去的时候,你闺女就跑到我门口拆迁去了,我就赶紧过来了,过了一会儿,我哥就来了,摸索你两下,说他不擅长,就吩咐人叫医师去了,你闺女不知道为什么,一直在他身边转悠,最后还流下了口水来,我哥一瞪眼睛……就把她带走了。”
云飞虚弱的眼珠转了转,不明白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也不知叶阑所为何意,但他只在嘴上说着:“带走就带走吧,那丫头本来就疯疯癫癫的,也麻烦团长给她治治病!”
说罢,他又将眼光落到硬皮书上来,第二页的“劫难”已过,因此不看上一眼就太亏了。而且凭着经验,只要不打开第三页,他相信可以保证自己的安全。
云飞再次翻开了那本将他一招击晕的“无字天书”,第二页和之前一样,也记载着一种“魂术”,寥寥几笔正文。
“摄魂之术:摄人魂魄,为己战俘;控人肉身,行于不顾。”
他合上本子,深深的陷入背后的软枕头中,过魂之术,摄魂之术……到底什么是魂术呢?他没有问,也不敢问,魂别尘现在与他的来历一样,被列为了“第一等秘密”,就是指不涉及到性命之危,绝不会告诉额外的人。
“对了,叶未央,你能不能联系到后厨的人?”云飞前一秒还在深沉的想着什么,后一秒立刻话锋一转,问道。
“能是能……怎么了?你饿了?”叶未央一头雾水。
云飞思量一下,而后忽的粲然一笑:“我是觉得,我上一顿吃的兔肉味道挺不错的,你能不能……”
“今晚还是兔肉。”叶未央插进话来,一拍胸脯,伸了个大拇指,一脸靠谱的向他保证着。
云飞神色怪异的盯着他,奇怪的笑着:“你能不能给我搞几只活兔子来,顺便捎带上一只公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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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笼子里,红冠子花羽毛的大公鸡“咕咕”的瑟瑟发抖,两只眼睛交替着不停的监视云飞的一举一动,旁边的几只兔子倒是很淡定,一个劲儿的吃着草,拉着粪球。
云飞打开笼门,放出那几只兔子,让它们无所畏惧的在房间里肆意奔跑,接着,公鸡也被放了出来,它惊恐的“扑棱棱”飞到窗台上,“咕咕”不安的左右踱步。
“过魂之术和摄魂之术,我总是觉得自己一看就学会了,但实际结果如何,还不得而知。”云飞沉稳的盘坐在床上,嘟嘟囔囔的自言自语,如今房间里只有他一个人自然也不用束手束脚。云飞试探的伸出了手,先试了一下“摄魂之术”,面前的那只兔子本来还在吃草,结果草叶刚刚嚼了一半,立刻停了下来,晶莹的涎水从牙缝中流了出来。
云飞觉得那种感觉很奇怪,就像是自己的灵魂化为一只大手,紧紧的攥住了那个细小的灵魂,任凭它怎样殊死挣扎仍然不能撼动半分。
“过来。”云飞扯动灵魂,兔子的身体像是被一种无形的力量操控着,被扯拽着,往他这边蹭了过来。
“摄魂之术,说的就是摄取对方的灵魂,以操控对方的身体吗?”意外的好用,这让云飞有些欣欣然,但是很快,他便眉头一皱,事上心来。“但这仅仅是一只兔子,如果对方的修为远远超过我,那我的手段还能奏效吗?”
云飞把玩着兔子细小的灵魂,托着下巴思忖着。半晌,他松开灵魂之手,兔子的肉身一下子恢复了活力,飞快的蹦跳出去,警惕的竖起耳朵,窜到一个远离云飞的角落。
“那么过魂之术呢?”念到这个名字,他忽然觉得心中波澜一动,这个魂术跟他实在是太有缘了,自己因这一魂术变成应莲,又变成云飞。
灵魂之手轻轻一拨,像是将两根树叶轻松的移位一样。只见窗台上的公鸡一扑棱跳下窗台,并着两只脚在地上乱蹦一气。
“过己之魂,过人之魂,原理到都是一样的,只用那手轻轻的一拨便可。但是同样的问题,我目前见到过的都是低修为者的转换,若是换成像叶阑、宋不逾一样的人,又会怎样呢?”
说到这里,云飞忽然感到从心底升起了一阵疲乏,那种疲倦感冉冉飞升,渐渐渗透入四肢百骸,甚至于还没等到他反应过来,自己已经迷迷糊糊的睡倒在了床上。
斜阳照了进来,将窗台地面染成蜡烛红。落日一寸寸的降低,窄窄的影子被一点点拉到细长,一直打到云飞熟睡的脸上。待到最后一片光亮悄然坠落,整个房间陷入一片死寂。
叶阑的房中同样是一片死寂。云靛儿站在地上,紧张的盯着这个男人,刚刚她想逃跑,但整个空间都被他封锁了起来,真是上天无路,下地无门。而叶阑倒是不急不燥,扬手往紫砂杯子里倒了半杯茶色的冰沙,侧着脸,用一只眼睛盯着云靛儿,他的皮肤很白,甚至有种半透明的感觉,那女孩子明明觉得有些怕,但一看到他的脸,口水又差点流了出来。
“大鱼……”她喃喃的说道,抬手擦了擦嘴角。
“你叫我什么?”叶阑可是四五境界的强者,只要面前的人动动嘴皮子,他都知道说的是什么。
“鱼……”云靛儿傻傻的笑起来,没心没肺往叶阑身边走去,那人侧倚在床头,两只脚垂落在地上,看到女孩往这边走来,他坐起了身。
“你是日暮森林中的灵兽吧?”叶阑扬手将茶壶送到桌子上,捧着紫砂杯,一个粒一个粒的吃着冰。“你能看出我的伴生物——你以我的伴生物为食。”
云靛儿歪了歪头,不明白他的说什么。
“别装了,小姑娘。”叶阑轻笑一声,身子微侧,脸正对着云靛儿倚在床头。“你都化形了,怎么会听不懂人言呢?你骗得了那小子,骗的了我吗?”他温柔的笑,但是那笑意中却透出刺骨的寒意,刹那间如同腊月的东北风,“呼啦”一下子刺穿了云靛儿的骨髓。
“你……”那女孩警惕的往后一蹦,泛着青色的眼睛瞪得大大的。“不是鱼?”
“是鱼,不过……不是你能吃的鱼。”
叶阑将手轻轻放在床头,刹那间,从他手指接触的地方开始,冰花飞快的扩散开去,云靛儿飞速后退,但是她脚下的地面上,身边的墙壁上,棚顶,转眼之间就覆盖上了一层坚硬的霜花,她退到门口,伸手去抓门把手,但指尖能感觉到的是渗入骨髓的凉意。
“北冥有鱼,其名为鲲,鲲之大,不知其几千里也,如果按照你们青鸟的标准的话,我也应该……算是一条足够大的鱼了。”叶阑站起身来,那种寒冷的压迫逼得云靛儿腿一软,背靠着冰门滑坐到地上。“你接近云飞,是敌是友?”
云靛儿抬头望着他,青眸中一下子盈满了泪水,她抬起手来,好像想阻止叶阑的威压。“他救了我。”
“你是灵兽,化形之后就是人族的天才,随随便便就能修炼到四五、通天,他怎么救得了你?”叶阑轻轻走进,但却像撕裂云靛儿的胸膛,走进其心肺之中一般,云靛儿感觉到了窒息与恐惧。
“我……没有修为……”她不敢看叶阑,低着头,僵直的举着手,无力的阻挡他的靠近。“我的修为……废了,是……劫。”
叶阑蹲下身来,抓住她的一只手,云靛儿的全身都颤抖起来,嘴唇青紫,喃喃的念道:
“真的没有修为……”
“为什么?”叶阑收回手,他的确没有感觉到有阴阳二气的流动,这女孩子伪装的像是个普通的人类一样,如果当初林德彪不要人,就连他也看不出来。
“是劫,我们历劫的时候……就没有修为,我到外面去躲,就被抓了……”云靛儿的声音听上去是哭出来了。
“我听说过灵兽历劫的事情,我们在执行任务的时候,也经常跟着快要历劫、化形灵兽,当它们没有修为的时候捕捉。”叶阑说的轻描淡写,云靛儿小心的抬头看他,但一接触到那双黑的深邃的眼睛,立刻鼻涕一把泪一把的哭了起来。
“别告诉他……求你了,他对我很好……别告诉他。”她想拉他的衣袖,但是刚刚一伸手,就畏惧的缩了回来。
叶阑站起身来,渐渐走开,他不说话,云靛儿也只顾着哭哭啼啼。半晌,他忽然轻轻的开口:“你为什么相信他?”
“……本能。”
听到这两个字,叶阑忽然笑了,他转过头来,笑容如同融化冰雪的朝阳一般,那一刻,他仿佛像是邻家男孩一样开朗,让人根本无法将之与刚才的冰霜联系在一起。“听说你们灵兽的本能是很准的,是不是呢?”
他仿佛是在自问,也好像是在与云靛儿交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