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同年同月同日生

等到云飞敲响叶阑房门的时候,云靛儿就像一只受惊的猫儿一般,“嗖”的一声从中窜了出来,躲到云飞的背后,露出半只小眼睛警惕的盯着叶阑,然后风一般的往云飞的小屋跑去了。

那动作快的不像是人类,云飞都看呆了,等他缓过神来,叶阑已经走到他面前了。

“这……”

叶阑微微一笑,拍了拍云飞的肩头。“陪我出去走走。”

十月的天气说不上冷,更算不上热,是那种十分适合人类生存的气温,但是对于叶阑来说却也是“高温”,他们走了不到一百米,就钻到近处的小树丛里,抄近道往养龙鱼的水池边去了。

“团长是……”云飞忽然觉得心中没谱,他不知道叶阑跟云靛儿说了什么,把那个傻乎乎的孩子吓得像只兔子一样,更不知道他把自己拉到这里要做什么。

“想和你聊聊天罢了。”叶阑轻笑,他是那样一个温和的人,从不动怒与急躁,但你若是真的站在他身畔,绝对感觉不出来那种和蔼。

“团长……好雅兴。”云飞张了张嘴,却只说出了这么一句话,他心中苦笑,真是怕了怕了,他每次看到叶阑都有种捉摸不透的感觉。

“你对宋不逾,了解多少?”叶阑的语气波澜不惊,轻声问道。

“没……没多少,一点点……而已。”提到宋不逾,让云飞心中很不痛快,特别是被叶阑问着的时候。

“他杀过你,而你对他的了解却只有‘一点点’?”叶阑当然看出了这人不爽的心情,笑着问道。

“……”云飞曾猜他应该知道自己“死”过一次的事情,但是这样当面的交谈出来,他还是吃了一惊。“团长真是……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

“呵呵,”叶阑轻声一笑,挥了挥手,但似乎并不推脱这样的评价。“而且你的伴生物……也不是玉灵脉吧?”

云飞嘤咛了一声,他本来还想瞒叶阑一阵的,但现在看来是多此一举了。但不容他解释,叶阑再次摆了摆手。“别紧张,我不问你,而且你也没有责任逢到一个人就跟他讲自己伴生物的事情,这是你的自由。”

云飞笑了,露出了一口亮闪闪的白牙,虽然叶阑平常看上去像是个病怏怏的书生,但是这位佣兵团的团长可是凶名在外,相传他一到冬天,就在第一片雪花落下的时候,便只身前往日暮森林,一去三个月,直到第一滴雨水降下的时候才会归来,而且相传他从森林中带回来的东西、完成的委托,足够整个佣兵团吃喝嫖赌抽至少三年。

但是这个人给他的感觉既不柔弱,也不凶残,他到觉着叶阑是个很有心计,同样很有原则的人,他喜欢跟这种人打交道,讲原则,说明他不会随意倒戈;有心计,说明他不会受骗。

“所以团长,这次叫我出来聊聊天,并不单纯是为了调侃一下我的伴生物吧?”蹲下身子,将手指伸进水池之中,云飞感到了一种渗透入骨髓的冰寒,他忽然想到现在已经是十月末了,很快等到一进入十一月,气温就会斗转直降,等到了十一月中旬,就要下雪了。

“嗯,不是想谈你,”叶阑很认真的摸着下巴思索着。“想谈谈宋不逾。”

“团长很熟悉他?”

“嗯……”叶阑的声音沉了沉,好像在回想什么事情一样。“不止熟悉,还曾经有一段时间,关系很好。”他顿了顿,补充了一句。“莫逆之交。”

“啊……”云飞抬起头来,仰望着叶阑瘦削的下颌,那一寸寸的皮肤就像是附在冰骨上的薄雪一样,似乎轻轻的呵一口气,就会渐渐的融化。

“我认识宋不逾是因为,他与我同年同月同日而生,我比他大了三个时辰,他就称我为兄,当时我被从未名教里赶出来,一个人带着未央流浪在外,父母在蓝田县全然不知,我们流落到青川,那个时候这里的重要势力只有三:李家,节度使,富商。俗话说墙倒众人推,鼓破众人擂,我们两个外来人被排斥在外,甚至于露宿街头。宋不逾收留了我们,宋家的老爷子给我们安排住处,那个时候宋家还只是青川城郊外的一片荒地,就算放在整个青川,也是——什么都不是。”

“宋家对我有恩,因此我和他就一直合计着想把宋家建立成青川的顶梁之柱,但是在立家之法上我们发生了分歧,他想建立连同附近几个镇的商队,但我想建立军事力量——佣兵团,所以后来,我和未央就离开了宋家。”

“但是事实证明,团长你的决策是对的?如今青川有着佣兵团,却没有商队。”云飞站起身来,抖了抖脚。

“不,”叶阑幽幽一笑,眼眸轻轻的眯起来。“宋不逾的商队建立起来了,但是很快全军覆没了。”他的眼眸忽然睁开,那一瞬间的光让云飞都觉得耀眼。“我的佣兵团刚刚建立起来时,宋不逾的商队已经小有规模了,就在那个时候,我接到了第一个委托——在日暮森林中,屠戮宋家的商队。”

“……何人的委托?”

“李家。”

云飞沉默了,不用叶阑说他也知道那结果是怎样的,这不是对与错的选择,甚至不是朋友和事业的选择,唯一的选择只在:做,还是不做。

“那宋不逾,可是万分恨李安庆?”

“恨,恨到骨子里。”

“那宋不逾……可恨你?”

叶阑笑了,那个时候他的笑容就像是青天底下山峰头戴的积雪一样晶莹。“不恨。”

“真的?”

“真的。”

叶阑不再说下去,云飞也不再问,两个人就站在龙鱼的池子边,面对着水,背后就是树丛与翠色。时间静静的流逝,云飞恍惚间听到了一声轻轻的叹息。就像是空中的尘土,飞逝的鸟羽,扫过他的心间。

烟销日出不见人,欸乃一声山水绿。

那天回到房间,云飞的脑海里一直盘旋着叶阑的那句“真的”,他仰躺在床上,盯着棚顶眼睛一眨不眨,最后等到云靛儿叫他,他回过神来时连自己都吃了一惊。

“爸爸你在想什么?”

云飞也不知自己在想什么,听说女人有一种叫做“第六感”的东西,能感觉到看不见,摸不着,听不到,闻不见,触不到的东西,他有时候想这个东西,大约就叫“感情”吧?

半个月后,叶未央就神秘兮兮的找到他,说要带他“干一票大的”,云飞问他是什么他只是闭嘴不应,云飞问什么时候他只是贼兮兮的四处打量一番,在他的耳边轻声道:

“待第一片雪花落下之时。”

在房中,云飞盘腿,席地而坐。他身体的状态如今正值巅峰,玉灵芝不断吐息,滋补。在身体内部,除了赤水断和玉灵芝占据的两根血管外,其他都流着漂亮的,莹莹的紫血。步入修行界,第一层叫做“极致”。让人一点点脱离“人”,走向“神”,“仙”,首先要突破的就是人体的限制,修炼人体的极致。

当然修行无止境,每一阶段也同样无止境,没有最好,只有更好。没有人知道“极致”的极致在哪里,所以即便有着无数前人的经验,刚刚步入修行的菜鸟们还是很迷茫的。

但是云飞并不急着锤炼自己的极致。他希望每一步都稳稳的走着。在别人摸索与追求的时候,他反而回头,观看自己走过的路。

他闭目,思索,回想着自己前一段时间聚气的经历,希望能得到一些更深刻的体悟。

身体之中,玉灵芝紧紧的附着在他的心头,伸展自己的枝叶,缠绕在心脏上面,灵台跳动,云飞感觉到全身的紫血都跟着沸腾起来,莹莹的紫气蒸腾着,冲撞着眉心的神庭。玉灵芝的头拖着他的神庭,精华、汁液补着这个不安分的灵魂,云飞吞吐一下,只觉得逸兴遄飞,似乎在下一刻整个人都要羽化而去,须臾登仙。

极致初探拦不住他,云飞觉得自己的身体与修为正处于巅峰状态,似乎只要呼吸一下就能突破,但是他没有。叶未央说极致境界很好过的,天赋好的一年左右,就能从极致初探升到化灵初探,但是他没有。云飞并不认为自己的天赋比任何人差,但是事实却是,已经过了三个月了,他依然没能突破第一层。

“慢工出细活……”他一边喃喃念叨,一面换了个姿势,继续运转紫血与白玉色的阴阳二气,但是这时他又忽然想到,为什么自己的修为总好像是慢半拍呢?一开始刚穿上灵蚕衫的时候死活找不到阴阳二气,打不通任督二脉,现在为什么又卡在了最简单的第一层——极致初探呢?

“但是我学魂术快啊,两个魂术,一看就会,这已经不止是‘天才’了吧?”他继续嘀嘀咕咕的安慰自己道。

但他又忽然想到,给他身体的那个人也会“过魂之术”,同样可能也会“摄魂”或者其他几页的魂术,那么他是不是与自己的情况一样,只看了一遍就能操纵的得心应手呢?

云飞停下了修行,愣愣的望着门,他并不想在这个时候休息,但是奈何心意已乱,再修下去就要走火入魔了。

“你们到底把他带到哪里去了?你们……又想把我怎么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