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第 22 章

花香浮动,月华如水,姜府西边大抵是最偏僻的地方,林子安醒来时甚至能听到虫类悉悉索索爬行的声音。

已然醒来便很难再入睡,他从怀里摸出一张写着他名字的草纸,边角已经有些卷起,仿若经常被人翻看。

他越看越不对味儿,猛地从榻上站起,又将那纸妥帖收起,“便去看一眼,万一有事呢!”

林子安越过高高低低的院墙,在打更声里,借着树影遮蔽一路从他那最西边的景园,往锦仪所在的芳园跑。

天已经很晚了,整座芳园都是静悄悄的,侍女们都已经睡去,留了一盏灯笼挂在门廊上。

他从树上溜了下来,绕着院子走了一圈,心中仍旧烦闷,恰在他准备离去的时候,听到了很小声的“喵呜。”

一只小狸奴就卧在房门口,似是被他惊醒,全身毛发竖起紧紧地盯着他。

这不就是被他救了的小狸奴嘛!

林子安伸手朝小狸奴的身子抚去,被小狸奴啪得一爪子挠出几道血痕。

“真是好样的!”林子安不怒反而突然乐了,收回手满是赞许地看着小狸奴,“若是你见到那个伪君子来,也狠狠地挠他!”

——

江南的春日比京都热闹许多,还未到五月,便已是遍地花开,整个院子里都满是花香。

锦仪在院子里休整了几日闭门不见客,总算在四月的最后一天,开始整理收到的拜帖。

女孩子们送的大多是手帕、香料表表心意,贵重些的便是一些钗环首饰,那些表兄弟们送的大多是字帖笔墨,倒是有位别出心裁的,送了一盒香料。

锦仪轻轻咦了一声,打开一闻,便打了个喷嚏,连忙交代半夏拿远些。

“好几个姐姐妹妹都来问我今日去不去望月楼品茶听戏,今日望月楼是有什么新戏本吗?”

“若是品茶的话,定然有不少新鲜茶点,也不知扬州的戏班同京都比又如何。”待翻完拜帖,锦仪独独对这一个感兴趣,她吩咐半夏道,“你便回了她们,说我定会赴约。”

很快便到了拜帖上约定的时辰,锦仪略微收拾了下便前去赴约,来这之前,姜皇后千叮咛万嘱咐,让她千万不要让人知道她的公主身份,以免节外生枝。

在这般晴朗的天气,连花都盛开的日子里,锦仪只能忍痛撇去各色钗环当一个素净的小姑娘。

然,公主的美貌与气质是不论她穿什么能掩盖的,即使她打扮地甚至不如普通的世家少女,仍旧让人只觉明艳生动。

她是最后一个到那的,姜府的姐妹们似乎对望月楼极其期待,早早的带着侍从等在了马车边,她们见锦仪来此,表姐表妹得嚷嚷起来。

“表妹可算来了,她们都急坏了。”姜许被挡在人群里,若非他出声,锦仪都没注意到他,“今日望月楼来了家新戏班,她们生怕去晚了便没了位置,表妹勿怪。”

姜许脸上一贯挂着笑意,说话也是慢吞吞得,看着似乎是姜家姐妹们此次出游的主心骨,这般温润的人物,便是京都也不多见,偏偏被林子安称作伪君子,也不知他是什么眼神!

马车载着一众姜家小姐前往望月楼,正如她们猜测的那样,人实在是多,离着还有一条巷子便拥挤起来,她们干着急却没有办法。

“听说今日排的是林家军在北境战敌的事!”

“啊?这有什么可看的。”

“怎么没有啊!据说林小将军以一敌百,杀敌于数里之外,威风的很,京都女子都想嫁他!”

锦仪原本静静地听着她们说话,可是实在没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这你就不知了,那林家的小将军在京都人见人厌,京都贵女才不想嫁给他呢!”

“怎么会!”一个年纪稍小的姑娘连忙反驳,“林小将军就是大英雄,莫不是你们京都的贵女都瞎了眼,瞧不上他?”

“他那般粗鄙,连字都不识几个,既不会说话,也不会做人,”锦仪稍稍提高了声调,又想起这人在后山救了她,护她一路来扬州,也没有这般不堪,又转了语气,“除了武艺高一点,人机灵一点,也没有多好,怎么就值得贵女们倾慕呢!”

“表姐怎能随意给人泼脏水!”这位小表妹据理力争,眼圈通红,“你又没见过林小将军,不能这么说他!”

锦仪张了张嘴,又闭上了。

她哪里没见过,不仅见过还朝夕相处过!

若是让她们知道在姜家暂住的少年郎就是林子安,她们一定会后悔说出今日这番话的!

恰好前面的马车挪开,姜府停了许久的马车终于重新动了起来。姜许替她们订的位置在二楼的雅间,稍稍低头远望便能看到戏台处。

锦仪随着众姐妹往二楼走,万万没想到在第一个雅间便看到了同人推杯换盏的林子安。

她说怎么来扬州这么多天,都不见他的影子,若不是她今日恰巧赴约,竟不知道他自己整日一个人偷摸着来消遣!

——

林子安在锦仪一上楼的时候便看到了她。

他发现自己好像逐渐掌握了一个奇怪的能力,不管在哪,锦仪穿戴如何,他都能在人群里第一眼看到她。

然而紧接着,他便看到了守在锦仪身后的姜许。

他深吸了口气,捏紧了手里的酒杯。

“林小兄弟怎么不喝,莫不是这酒不合胃口?”

“京都人,喝不惯咱们扬州酒,正常的。”

林子安木着脸把酒杯里的酒一饮而尽,敷衍地同这几个江南富商之子攀谈。他领了江南税银的差事,到了扬州几日才发现这事没有他想得这般容易。

他们如同铁桶一般,不论什么生意都插一脚,瞧着这般富庶的扬州,哪里是折子里收不上税银的地方。

“诸位说笑了,扬州水美,酒也香。”

林子安一边应付着他们,一边想着锦仪那边在做什么,颇有些心不在焉。

这顿酒喝了数个时辰,林子安从望月楼里出来时,天已经有些黑了,喝了许多酒又吹了风,他觉得脚下甚至有些踉跄,他翻过高墙,想走近路回院子,却又在中途折了路去了芳园。

总得看看她,万一她被人欺负了呢。

早已在心里走过无数遍的路,林子安十分的熟,纵是酒后有些头晕也不妨碍他轻车熟路的摸进了锦仪的院子,她开着窗,狸奴卧在她身边,提笔写着什么。

他在树上看了一会,只觉得在烛火照耀下,少女长发散在背后,周遭书册的影子印在她背上,比往日多了几分娇俏,他跳下树轻声喊道,“公主。”

听着他这一声,狸奴喵呜一声竖起毛。

然,锦仪比这小狸奴更慌,连忙藏起手下在写的册子,又突然想起他不识多少字,装作坦然地合上册子放在一旁。

林子安瞟了一眼,册子封皮上写着长乐小记。

他站在窗外,隔着一道窗都能闻到一股酒气,看来是才从望月楼回来呢,锦仪挑眉问他,“你来做什么?望月楼不快活吗?”

林子安眯起眼,脑海中浮现出望月楼众姜许护着她的画面,语气格外的酸,“公主今日也去了那,快活不快活你不知道?”

瞧瞧这人说得都是什么话!

望月楼唱得是他林小将军的戏,无数小娘子为他捧场,她便是再快活又哪里比得上他快活。锦仪听不得他这番阴阳怪气的话,起身便要关窗。

林子安眼疾手快地扒住窗棱,不让她关上,终是忍不住道,“你少和姜许接触,他不是好人。”

锦仪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见他眼中似乎已经不像往日那般清明,想来是喝醉来跑她这闹事,“你是在求我吗?”

林子安费解,“什么?”

她扬起了下巴,“不然你凭什么不让我同四表哥接触。”

林子安突然愣住盯着锦仪,手捏着窗棱吱呀作响,这才认识几天啊,四表哥四表哥叫地这般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