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子安说这话时,嘴角笑意牵起,他话语间带着诱哄的味道,只等锦仪一个肯定?的回答。
锦仪却对他说得不?为所动?,她质疑道,“你能带我站多高呢?京都的观星楼高有百尺,人站在上面就好像伸手能碰到星星,你能站得比这还高吗?”
虽说观星楼独独为钦天监所占着,除了夜观星象的天师和他那几个小徒弟,旁的人都不?准进去,可是锦仪还是理不?直气也状地说着她好似去过一般。
她果然在林子安脸上看到了被噎住的表情?。
少年郎并不?气馁,他想了想继续道,“扬州又没有观星楼,公主若是想去观星楼,等回了京都我便带你去,但是你今夜想看看吗?外面——”
他顿了顿,十分想描绘一副月夜里漫天星辰的美丽景象,困于读书太少,他竟然卡在这什么也说不?出来,他手握成拳锤了一下桌案。
咚地一声,桌案上的东西震了震,锦仪也吓了一跳,她埋怨地瞪了林子安一眼,竟然在他脸上看到了一丝懊悔。
他是在懊悔没有想到讨好我的法子吗?
锦仪不?禁有些得意,她身?份高相貌好,看过这般多的话本,经受过无数人钦慕的眼光,世间哪还有什么东西能入得了她的法眼呢,林子安想讨好她却不?得其法是正常的,如果他在求她一次,她可以看在月色的面子上,给他一个机会?。
她瞥了林子安一眼,等着他的后话。
然,林子安似乎想不?到说什么,竟然轻而?易举的放弃了,他垂着头让人看不?清神色,“罢了,公主不?想去便算了。”
锦仪目瞪口呆,她还没有拒绝他呢!
然而?,还不?等她反应过来,她就被林子安揽着腰从被他敲开的小窗冲了出去,他带着她在院子里几个旋身?,踩着树,一转眼,便带着她坐在了屋脊上。
这的的确确是锦仪第一次坐在屋脊上,抬头是无垠的星空,低头是她的院子,看得人怪害怕的,她连脚都不?敢随意挪动?。但只要不?往下看就不?怕,所以虽然一直仰着头很累,她还是努力抬头看着。
林子安指着一颗星道,“你瞧,这个是天枢星。”
锦仪不?肯让他看低,也存着故意气他的心,虽说没有看明白他指的是那颗星,仍旧犟着道,“我知道。”
“那它?前面那颗呢?”
锦仪,“……”
她给林子安补课时,可没有突然抽查啊,她默不?作?声瞪了林子安一眼。
“这颗是天璇,这七颗星连在一起形若斗柄,现在斗柄指南,天下皆夏……”
林子安见锦仪死死盯着星星,以为她很感兴趣,开始源源不?断的说着从军以来,口耳相传的观星学,他一边说一边往右扭头去看锦仪。
她仰着脸抬头看天,下颌弯出恰到好处的弧度,似是听?他讲的很认真,嘴角微微翘起,月色下更像天仙下凡。
此夜此星此月此人,刻在他心底,莫不?敢忘。
——
锦仪第二日起来时,眼底青色更重?,不?仅如此,她晨起时右手还在扶着脖子,嚷嚷着难受。
半夏心里一惊,莫不?是这院子里有不?干净的东西扰得公主这样?,她忧心忡忡道,“公主夜夜无法安眠,实在不?行便和管家说一声,招几个道士做法事驱驱邪好了。”
锦仪连连拒绝她,“我没有碰到不?干净的东西,你不?要瞎想!”
“那公主的脖子是怎么了呢?”半夏亲自帮锦仪揉捏,舒缓了她的不?适感,“在京都可从来没有这样?过。”
在京都也没有人拉着她看了半宿的星星啊,锦仪欲哭无泪,“我只是看星星看久了才这样?,和鬼神无关。”
“公主好好的看星星作?什么?”半夏不?解,近来公主愈来愈奇怪了。
锦仪支支吾吾地,没能说出个所以然,她敷衍着半夏,“大概是鬼迷心窍了吧。”
半夏心里警铃大作?,还是闹鬼了啊!
——
锦仪再?度见到林子安的时候已是月底知府的婚宴上。
身?为扬州知府,此人似是有个很好的人缘,哪怕这已经是知府二公子的第三?任妻子,还是在亡妻过世一月有余的日子里,都已是高朋满座,座无虚席。
已进夏日,天渐渐热了起来,便是锦仪同别的扬州姑娘们一般换上轻薄的纱衣,都抵不?住马车里直冒汗,只得悄悄卷起马车窗帘,好让马车驶过的清风拂面带来一丝凉气。
“表姐再?忍忍罢。”小表妹耷拉着脸摇着扇子,不?时拿着帕子擦着额头的汗“待进了知府府邸便凉快了。”
天都是同一片天,便是扬州的地界都没出,这话说得毫无根据,就像是望梅止渴一般,锦仪蹙了蹙眉,“你就知道哄我。”
大抵天热,一项活泼的小表妹都不?想多说话,她眨巴眨巴眼露出艳羡的神色,神神秘秘道,“等表姐到了便知道了。”
锦仪原是不?信,可待她们一下马车,便觉得周围充斥着凉意,她转头去看,这么大的府上,每隔数十步便在廊下放了一个冰盆,有专人看候着,一旦冰化了,便立即换上一盆新的。
纵是宫里也不?曾这般奢华啊!
锦仪有些瞠目结舌,母后经常同她说,如今税银艰难,还时不?时有些天灾,国?库愈加空虚,宫里也该省着些。
她忍不?住道,“看来知府真是偏疼这位二公子。”
“这算哪门子偏疼,便是没有婚宴,往年他府邸的冰盆也早早摆了出来。”小表妹进了府,总算快活过来,“全扬州也就知府大人享受得起这般,听?说他家的冰库都比我们姜府的宅院大呢!”
“这不?合规矩,就没有人上折子报给今上吗?”
小表妹满是困惑地看向锦仪,“京都离扬州这般远,报给陛下有什么用呢?夏天的事,冬天都不?一定?会?有人查。”
“不?是这样?的!”锦仪想要为父皇辩解,她那父皇头发都熬白了,怎么会?没用,只是被小表妹嘻嘻哈哈地打断了,“今儿是大喜的日子,咱们说这些作?什么,快入席吧!”
大概是第三?任夫人,又是外室成妻,这成婚的流程很是潦草,新嫁娘穿着不?合身?的喜服出来转了一圈便被侍女们扶着送回了新房。
着实没有意思。
席面上觥筹交错,新娘送回新房没有多久,便有侍女来寻锦仪,说是新娘顾念主仆恩德,想要再?见锦仪一面。
大抵是同这些夫人小姐们待在一出实在烦闷,那侍女也允许她带着半夏一同去见绿竹,锦仪和姜府的姐妹说了一声,便去见了新娘。
不?过十余日没见,绿竹整个人都肿了起来,她垂着头坐在大红色的喜床上,见锦仪来了,便要向她跪下。
“你现在可是知府的二儿媳了,不?用像在姜府那样?。”锦仪上前半步扶起她,却冷不?丁手中被她塞了一枚小钥匙,她低头看去,绿竹眼里含着泪瞧她。
“多谢小姐恩德,今日之后,再?见不?知是何年月。”绿竹哽咽道,“不?管奴在何处,都不?会?忘了小姐的恩情?。”
锦仪手心捏着那枚小钥匙,在知府侍从的数双眼睛下,她背后冒了些冷汗,随意应付了两句,便被侍从以新娘身?子不?适婉言劝了出来。
不?得不?说知府的宅院很大,锦仪带着半夏从原路往回走,走着走着便迷了路,放眼望去假山交错,连个侍女也见不?着。半夏瞧见锦仪眉宇间的疲惫,自告奋勇前去寻个侍女带路,让锦仪靠在假山边休息。
然,半夏没走出两步路,林子安便现身?了,他永远能在锦仪意想不?到的时候出现。
他明知故问道,“公主这是找不?到路了吗?”
“我只是见这假山新奇,特?意过来看看。”锦仪横了他一眼,想到他前段时间还夜夜来寻她,带着她看星星看月亮,一晃眼便是十余日不?见人,“怕是你迷了路,才这般揣测我吧!”
她眼波流转间含着丝埋怨,林子安方想解释,却听?到了脚步声。
有人来了,还是一男一女。林子安耳朵尖,隔着还有一段距离便听?到了她们发出的不?同寻常的声音,怕是追求刺激前来野.合的。
林子安当?机立断拉着锦仪藏身?于石缝间,他下意识的捂住锦仪的耳朵,不?想让她听?到这样?的污糟事。
锦仪被他一拉一扯躲在了假山之中,她只听?得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耳朵便被林子安捂了起来。
她摇头想要蹭掉这双不?合时宜的、满是茧子的双手,可换来的是林子安身?子一震,接着他双手捂得更紧了。
假山的缝隙间位置实在不?大,便是偏头都觉得费劲儿,锦仪挣扎了一会?还是放弃了,她眼前只能看得到林子安衣袍上的绣花,鼻尖似是能闻到酒席上喝过的果酒香,她不?自主的屏住呼吸。
但是,她很快便因为太闷而?放弃了,她慢慢的呼气又慢慢的吸气,很快就发现了一个有趣的事:
便是林子安捂住了她的耳朵又怎样?呢,她还是能听?到他如擂鼓的心跳声啊。
咚、咚、咚,咚咚、咚咚……越跳越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