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第 47 章

马车里的温度骤然升高。

锦仪捧着的画册突然成了烫手?山芋,她明明只是好奇想见识一?下,在话本中频频出现的到底是什?么东西,林子安怎么能突然想到别的呢!

明知道作?为一?个?大?气的公主,此时最好的回应就是什?么也不说,留下一?个?高挺笔直的背影,以此告诉林子安她是高不可攀的。

“我就只是随便看看罢了。”锦仪开口,还是有些不好意思,她梗着脖子道,“根本不可能去试试,更不可能和你?试试了。”

他们两个?人在马车里讨论这个?,简直是太失礼了,可是林子安又想着外蛮王子的事?情,有些事?他总得知道锦仪的心?意才能去做,他突然转了话题,“不和我试试,那你?愿意和我一?直玩下去吗?”

“没事?的时候,带着你?去钓鱼、喝茶、听戏、替你?找来禁.书……”林子安用很诱惑地语气问她,“你?觉得这样可以吗?”

锦仪眨巴着眼,不明白?话题是怎么跳得这么快的,可是林子安说得,的确是她希望的,她当然希望和他多见见,和他一?起玩,就是生气了也没关系,反正他哄哄就好啦。

她扬着脸,“你?这么想的话,我可以勉强考虑一?下。”

——

为蛮人接风洗尘的宫宴,设在了他们入京的第?三日傍晚。

参与宴会的无非是宗室与重臣,而对于这些蛮人入京的目的,也早在朝堂上?争论过许多回了,主战派和主和派互不相让,只等这次洗尘宴上?,看蛮族提出的要求以及今上?的反应。

提出的要求也无非是是两个?,要土地、银子或者是要公主和亲。

主和的重臣们认为,国库空虚,大?不了就割地再送一?个?公主出去,能换一?年?太平便换一?年?太平。不多的主战的大?臣们则认为,今上?之前的两朝帝王送了不知多少公主出去和亲,可是于边境安定并没有任何帮助,只让外蛮更加嚣张,只有以武止戈才能换得安定。

虽说今上?疼爱这唯一?的公主不愿她出去和亲,但主和的大?臣太多,和亲一?事?未必成不了真。

从这场洗尘宴落座开始,看上?去宾主尽欢,但实则众人各怀心?思,便是守在一?边的史官,也不时看一?看蛮族王子有什?么动静,再瞄一?瞄今上?有什?么反应,最后带着可惜的目光打量着端坐于帝后下首的公主。

锦仪对于这场宫宴上?奇怪的氛围有所察觉,主要是那些似有若无的探究的目光烦不胜烦,像是苍蝇一?样,撵都撵不走,她小声问半夏,“可是我今日衣着不对?”

半夏摇了摇头,“奴瞧着正好。”

便在她们主仆二人小声嘀咕的时候,这位蛮族二王子阿萨突然起身在帝后面前行了一?个?外蛮礼,“早在北境,便听闻天启公主容貌倾城、蕙质兰心?,可惜她已?经过了及笄之龄,却并没有与她相匹配的夫婿,刚巧我也没有纳妃。”

阿萨的长相与他带来的外蛮使臣几无相似之处,连京都官话都说得很好,“我的祖母和母亲都是天启的公主,在我儿时便常和我说天启的奇闻异事?,所以,我对天启女子也是心?向往之。如今我带了十?二车的奇珍异宝,特向您求娶公主殿下。”

该来的总算来了,众臣先是松了口气,又凝神屏气地等着今上?的反应。

锦仪眉心?一?跳,抬头看了看父皇,他盯着阿萨沉默不语,她又看着坐在一?旁的姜皇后,等到了一?个?安抚的颔首,这是母后让她安心?,不会有事?。

她又把目光移向太子,她这位阿兄和善地同?她摇了摇头,让她不要出声。

虽说有这么多人替她撑着,锦仪的心?还是揪在了一?起,她的目光忍不住投向林子安,却见他安抚地冲她笑了笑,在一?派寂静中,突然离开了他的席位,跪在了今上?面前。

“方才蛮族二王子说公主没有与她相匹配的夫婿,可真是个?笑话。”林子安说着突然朝锦仪看去,朝她勾起了唇角,明明是跪着,瑟瑟秋风里却是脊背挺直,丝毫不损少年?英姿,“臣愿以身家性?命向您求娶公主。”

林子安话音一?落,重臣哗然,史官拿笔的手?顿了顿,接着唰唰唰地记了下来,又忍不住思考,林小将军之前不是很排斥尚公主吗?他这是为何呢,难不成和北境厮打太久,连求娶公主都要争上?一?争?

在众人心?思各异之时,忠平侯吴恒昌轻咳了两声,一?直垂着头坐在他身后的吴寒江也突然出来搅了搅浑水,向今上?求娶公主。

宴上?众人的脸色已?经无法形容了,年?纪长些的老大?人只觉得眼前一?黑,不过是一?个?女子罢了,身份地位再高也就是女子,怎么值得几人当众争夺。

而一?些年?轻的世家子弟心?思也活泛了起来,求娶公主好像突然成为了一?件很容易的事?,是不是此时上?前在皇上?面前跪上?一?跪,说对公主倾心?已?久,便有机会抱得美人归?

想归想,他们又看着跪着的两人,心?中一?颤,这两人已?经代表朝中两派,旁人在趟一?趟浑水,怕是性?命不保。

皇上?也没有料到此事?会走到如今的地步,他将酒杯顿在桌案上?,抓住了姜皇后冰凉的手?,淡淡道,“今日是洗尘宴,不谈这些,驸马的事?,等明日问过公主再说。”

殿中三人又被侍从领回了各自的位置上?,只是人心?惶惶,接下来的祝酒、歌舞等都无人欣赏,各怀着心?思熬到了宴会散去。

——

锦仪还未离宫,便被皇上?的侍从领去了御书房。

“一?转眼锦仪都这么大?了。”今上?看着她很是感慨,“总觉得你?还小,天天闹着要出宫玩,不肯抄书,眼见已?经搬进公主府可以选驸马了。”

“这名字,你?可以填,也可以不填。”

“你?是公主的底气,不是只能选择谁,而是想不想选择,选择谁都可以。”皇上?仔仔细细地和锦仪分析着她是否和亲对北境的影响,不管她是否和亲与北境一?战到了时候都会打,之所以让她来,只是想知道她的想法,“你?只用做你?想做的,其?他事?自有父皇。”

他让侍从递给锦仪一?份卷起来的圣旨,展开一?看是一?份赐婚圣旨,连玉玺都已?经盖好,唯独缺了驸马的名字。

在洗尘宴上?有些恍惚的画面又重回锦仪的脑海,她明明连笔都还没拿起,就已?经想到要写哪几个?字了。

虽说他说话还是不那么好听,写得信又土又酸,但是他真的一?直挡在她前面,不管什?么时候。既然他这么喜欢她,看重她,想要求娶她,她也只好给他一?点机会了。

锦仪深呼了一?口气,半分犹豫都没有的提起笔在圣旨上?写下了林子安的名字。

侍从将她填完的圣旨又捧回皇上?面前,却见今上?沉吟了会突然道,“我记得这小子说过,‘宁愿当个?倒夜香的小太监也不尚公主’,看来眼下他当不了太监,也得让他倒夜香才是。”

啊,倒夜香该多臭呀!

锦仪第?一?反应便是要拒绝,可是当她抬头看着父皇神色带着丝揶揄,好似把她想要维护林子安的小心?思看透了,又改口违心?说道,“父皇说得有理。”

只是林子安若真的去倒夜香了,她要离他十?里远才好!

——

这场洗尘宴闹得锦仪身心?俱疲,她拒绝了姜皇后留她在宫里歇下的心?意,执意乘马车回了公主府,只是在路上?时,便靠着半夏睡了过去。直到马车停在了公主府,她才迷迷糊糊地被侍女们扶下马车。

在马车里睡了一?路,等真正沾着榻了,她又有些睡不着。

她突然起身,在屋里转了几圈,拿出之前在书局买的话本,想要静静心?。只是这本看过了,那本太俗套,她翻捡了半天,还没找到合心?意的,突然听到一?声:

“公主找什?么呢?”

锦仪猛地抬头看他,见林子安轻松利落地翻着窗进来,一?眨眼便走到了她面前,很若无其?事?道,“我帮你?啊。”

一?看到他,锦仪的心?便直跳。

她才在圣旨上?写下他的名字,还没有做好见他的准备,他怎么就来了呢,她随手?抽出一?本书册,连名字也没看清便挥了挥手?中的书册,“我已?经找到了。”

林子安瞥了眼封皮,“大?晚上?,公主要看这个??”

“不在大?晚上?看,又在什?么时候看?”

锦仪如此的理直气壮,反倒让林子安有些想笑,是啊,这种东西自然是应该在晚上?看的,她这副样子明显是没把他当外人。

他撑着锦仪的桌案,倾身问道,“公主,明日你?可知要怎么说?”

锦仪早就猜到他来这的用意,只是他主动问起,她就更得摆一?摆公主架子呀,总不能让他知道她都没有多想就把他的名字写在了圣旨上?吧。

更何况因为他之前说的话,她还被父皇取笑了。

她尽力表现出对驸马是谁很无所谓的样子,随手?翻开方才拿出的书册,扬起脸看了他一?眼,又别开目光,“嫁谁都不嫁那个?宁愿倒夜香也不娶我的坏家伙。”

不仅如此,她还火上?浇油地为刚才这句话补充了许多理由,“那个?蛮族王子还挺俊俏的,他会说官话,也不会语言不通,要是让他愿意入赘公主府,说不准也能换北境安宁……”

林子安听着听着就气笑了,他冷笑一?声,锦仪的气便短一?分,直到看着他的眼睛一?句话也编不下去。

便在锦仪都觉得他要发脾气了,在思索要不要解释一?下的时候,又见他叹了口气,带着对自己的懊恼说道,“说那句话时,我并不知道你?是公主,也并不知道会对你?动心?。”

“你?要是在意的话,便罚我在公主府倒一?辈子夜香吧。”

锦仪愕然,立刻反驳道,“那可不行。”

“为什?么不行?”

当然是因为她已?经把他的名字填上?去了,如若她写的驸马不是他,她自然可以很不屑地和他说要再考虑考虑,可是她写得是他,万一?他以为她真的被这句话打动可怎么办?

林子安瞧着锦仪支支吾吾的,目光躲闪不肯看他,忽而福如心?至。

他低头瞥到被她翻开的画册,移开目光并用手?压在书页上?,声音里带着掩盖不住的笑意,“公主,说谎是会受到惩罚的。”

锦仪有些心?虚,“什?么惩罚?”

林子安朝她挑了挑眉,勾起唇角,紧接着她的眼睛被他的手?挡住,睫毛一?颤一?颤地划过他的手?心?,她能感觉到他的呼吸越来越近。

她觉得自己的心?好像已?经不是自己的了,似乎有自己的想法,想要跳出来,让林子安看到她的一?片真心?。

难道这就是说谎的惩罚嘛?

锦仪胡思乱想中,嘴角被轻轻触碰了一?下。那并不是他粗粝的手?指,是比他的手?指柔软一?万倍的东西,像是在扬州吃过的冰糕从勺子里弹到嘴边,可是又比冰糕热数千倍。

它顺着她的唇角轻轻蹭过,总算寻到应该与之相称的温柔又柔软的另一?半,它不断地磨蹭,像是在诉说着对亲密无间的渴望,却没有更进一?步。

时光像是静止在此刻,连风都为他们而停止,女孩的唇那么柔软,就好像他再用点力就要坏掉一?样,林子安感受熟悉又陌生的自己,像是贴上?了一?朵云,他头脑一?片空白?,只是贪恋地蹭了蹭,根本不知道接下来要怎么做。

锦仪连呼吸都已?经屏住,她晕晕乎乎的只知道他们冰凉的鼻尖挨到一?起,后来又松开,再一?恍惚,她已?经被放在了榻上?,而林子安已?经不见踪影。

她忍不住拿锦被遮住脸,在榻上?不断翻滚着,直到整个?人像被粽子包起来再也卷不动才停下来。

她有些甜蜜又有些苦恼,“这么轻这么柔,怎么和话本上?说得不一?样呢。”

一?点都不是像风暴袭来,整个?人都软掉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