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冷冷地道:“我不是让你别吵他么。”
掌风过去,萧墨存的衣袖吹起了些,白析皓呆呆地充耳不闻,脸色煞白,喃喃地道:“把他给我,我给他切脉。”
沈慕锐盯着他微微颤抖的身子和越发难看的脸色,慢慢在嘴角扯出一丝微笑,撩起萧墨存低垂下来的袖子,露出他半截手臂,道:“白神医如此热心,沈某替墨存谢谢你了。白神医,请来号一脉吧。”
白析皓直瞪着萧墨存半截手臂,犹如五雷轰顶,一连退了两步,只见那半截如新雪初凝的手臂上,隐约有星星点点的紫红印痕,看上去犹如雪白绢丝上朵朵绽放的梅花,艳丽得令人移不开眼。
白析皓是风月场上的老手,一望即知,这是什么痕迹,这半截胳膊犹是如此,那衣裳之下的玉质躯体可想而知。他知道那具身体有多美,当初乍然一见之下,即已迷了自己的心魂,此后朝思暮想,几以成灾,与之相处这段时日来,每每想起日后若是能与之交颈合欢,在那一片雪肤上留下自己的痕迹,于无人处,常常一阵甜美涌上心来。
然则眼前所见,却令他满心凄苦,那一点点吻痕,犹如利刃,一下下切割自己的心,直切到支离破碎,尤自狠狠一捏,痛到他整个人想蜷成一团。明明痛入心扉,眼眶却干涉得很,无半泪水涌出,只知道呆呆看着那人,偎依在强健的人臂弯里,仍能美得令他窒息,美得令他恨不得将自己的所有敬奉在其脚下,美得令他,此时此刻,痛不欲生。
然而,即便倾其所有,却又如何呢?
那个人仍然不会多看自己一眼,仍然不会多为自己停留一下。那人温煦如风,但那对着自己的微笑,却与对着其他人的一般无异;那人连一个下人,一个路边见到的陌生小儿都不吝温柔,却偏偏对自己心狠如铁;那人明知道自己就默默守在他身后,只盼他回头能瞧见自己,瞧见自己眼底心上,一片深情,却仍然会直言不讳地说:
“白析皓,便是我喜欢男子,那个人,也未必是你。”第64章萧墨存醒了来,尤自恍惚了好一会。读吧文学网w-w--u-8-d-u--o-m首发!
睡梦中仿佛跋山涉水,又仿佛翻腾江海,辛苦异常。醒来一睁眼,却见头顶雀鸣百花的丝绸绣帐,鼻端闻到自己常用的松柏香,伸手触摸到的,是轻软细棉的绉纱被,身下垫的,是一片滑凉如水的锦缎。
一切都是用惯了的东西,令他霎那间,以后仍呆在京师公子府的卧房,或者更早些,仍呆在宫里尚书处西偏厅。
他略动一动,一阵酸痛立即从腰际传来,牵引住密处那隐痛,疼得他禁不住“嘶——”了一声。骤然间,堕崖经过,那熊熊的篝火,那篝火下,两具赤裸躯体的抵死缠绵,沈慕锐激情而凶猛的撞击,自己放浪而忘情的shen • yin和迎合,通通涌上脑海,萧墨存啊的一声,一下子揭开身上纱被,撩开衣襟,果然,那白玉般的胸膛上,布满星星点点的吻痕。
萧墨存略呆了呆,却偏偏在此时,听得门扉被嘎吱一声推开,萧墨存立即拉回纱被,却见沈慕锐端着托盘,一脸笑容地进来。
“醒了?”沈慕锐将托盘放在桌上,上前将他轻拥入怀,低声道:“睡得可好,身上,可好些了?”
萧墨存只觉脑袋轰的一下,脸红如血,他扶着沈慕锐的胳膊,坐直了身子,却牵动痛处,皱了眉头,闷闷地道:“还行。”
“还疼么?”沈慕锐的大手顺着他的腰线向下,贴近臀部,柔声道:“那晚,要得多了一些,我一直怕你吃不消,瞧着你睡着不醒,心里不知多担心。”
“知道你还……”萧墨存横了他一眼,恨恨地道:“下回轮到你,你就知道什么滋味。”
沈慕锐呵呵低笑,替他揉捏腰部,又起身倒了一盏清水,送到他嘴边,待他含了进去,又亲自端了漱盂来,萧墨存漱了口,忽然抬起眼睛,瞧了沈慕锐半天,戏谑道:“我今日方知,沈大侠做起这小厮的活来,比小全儿可强多了。”
沈慕锐端过托盘里的碗,舀了一勺,吹吹气,送到萧墨存面前,微笑道:“岂止小厮,你很快就会发现,连你那些贴身丫鬟,都比不上我。”
萧墨存眨眨眼,吃了一口他喂的粥,道:“是啊,沈大侠一人身兼数职,保镖、车夫、小厮、贴身丫鬟,哦,对了,还有厨师,你还会什么?”
“还有火房里烧火的,马厩里刷马的,院子里劈柴的,和,”沈慕锐暧昧一笑,低声凑近他的耳朵道:“牙床上暖床的。”
萧墨存脸上一片飞红,顺势揪住他的衣襟,道:“如此,且让本少爷试试,这妞瞧着粗皮糙肉,倒不知chuáng • shàng • gōng • fū如何。”
“小的chuáng • shàng • gōng • fū如何,少爷不是已经知道了么?”沈慕锐顺势吻上他的耳廓颈项,哑着声道:“或者,少爷要小的,再伺候一回?”
萧墨存一把推开他,换上一脸平素的清淡表情道:“吃饭,食勿语。”
沈慕锐抬着碗的手一顿,怏怏地坐正了身子,叹了口气,认命地舀起碗里的粥,送到萧墨存嘴边。
萧墨存张嘴吃了,微笑道:“这粥味道不错,似乎有药膳在里头,谁弄的?”
沈慕锐看了他一眼,道:“真想知道?”
“怎么啦?”萧墨存睁大眼。
“天下第一神医在此,这个东西,自然是他的手笔。来,张嘴。”沈慕锐脸色不变,口气淡然得仿佛谈论莫不相干的事情。
萧墨存却呆了呆,张嘴含下那口粥,只觉入口清香当中,带了说不出的苦涩,想必一如那人此刻的心情。他咽了下去,问道:“白析皓,知道们……”
“当然。”沈慕锐也不隐瞒,略点点头。
萧墨存沉默了一下,他以为,按白析皓的脾性,若知道自己已与沈慕锐两心相悦,必定要大闹一场,说不定由爱变恨也未可知,却哪里知道,醒来吃的第一口食物,还是那人亲手拟定的药方。萧墨存自问于情这一事上已是豁达,但也做不到这一步,天知道白析皓是以何种心情亲手写下这张方子的。他越想越不是滋味,伸手止住了沈慕锐喂粥的勺子,道:“我要去看看他。”
沈慕锐放下碗,也不反对,只淡淡地说了一句:“你问自己的心,若换成你,你当如何?”
“我……”萧墨存一时语塞。是啊,若是自己,哪怕心中恨不得远远逃开,却也会强颜欢笑,甚至会开口祝福吧?只是那内里的痛,又怎会与外人道哉?
“墨存,我不是不许你去见他,只是你要明白,见了面,你能如何呢?”沈慕锐目光炯炯地看着他,缓缓地道:“莫非,你能将心一剖为二,一半给我,一半给他?”
“荒谬。”萧墨存想也没想,出言否认,随即明白,这是沈慕锐在出言试探自己,他微红了脸,含含糊糊道:“你,你明知道我不会……”
沈慕锐呵呵低笑,拥紧了他道:“我知道。其实,爱慕你的人越多,我便越是得意,因为那千万人簇拥的晋阳公子,心底却只有我一人。”
萧墨存含水的眼眸看了他一眼,却也忍俊不禁,微微一笑,随即又叹了口气,道:“你说得对,我若见了,于事无补,于人无益,不如不见。”
“不仅如此,”沈慕锐接着道:“白析皓也算江湖上一响当当的角色,男子汉大丈夫,爱恨情仇,本来就该刀刃上见真章,痛痛快快才是。你若是与之纠缠不断,轮不到别人耻笑,白析皓自己就先瞧不起自己个,你说对不?”
萧墨存皱眉道:“当断不断,确实不是我辈所为,只是白神医待我甚好,数次相救,一路扶住,即便不能还他的情,这恩义却不能忘却。”
沈慕锐一阵沉默,却握着他的手不放。萧墨存淡淡一笑,拍了他的手,柔声道:“才刚不是说,爱慕我的人越多,你心底越是得意么?”
“是啊,”沈大侠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好了,”萧墨存微笑着哄他,道:“我只是见见他而已,咱们堕崖他一定着急坏了,寻到我们,偏又发现……总之,人家一片赤诚,道谢总该需要的吧?”
沈慕锐摇头笑道:“墨存,你甚小瞧了我。我岂是那起小鸡肚肠,爱吃飞醋之人。只是……”他话未说完,忽然停顿,道:“嘘——,有人来了。”
不一会,门外即传来剝琢之声,一个男声在外面道:“墨存,我进来可否?”
正是白析皓的声音,萧墨存与沈慕锐对视一眼,隐去眼底的诧异,朗声道:“析皓,我尚未起身,劳烦你稍等片刻。”
沈慕锐眉头一皱,正要说什么,萧墨存安抚得拍拍他的手。沈慕锐回他一笑,帮他将搭载衣物架上的外袍取下,萧墨存自己穿了,在沈慕锐帮助下系好衣带,勉力下床,坐到边上的黄梨木圈椅上,方道:“析皓,请进来吧。”
白析皓嘎吱一声推开门扉,瞧见沈慕锐,似乎一呆,脸色越显颓败,随即惨淡一笑,道:“沈大侠原来也在此啊。”
沈慕锐点头致意,笑道:“没办法,墨存瞧着是大人,喂他喝个粥,却跟小孩子似的非得哄着才行。罗罗嗦嗦地拖到此时,倒让白神医见笑了。”
萧墨存脸一红,轻咳一声,道:“析皓,请坐吧。”
白析皓瞧着两人,一个神色飞扬,举手投足俱是说不出的英雄气概;另一个温润如玉,乌发如漆,横于胸前,眼角眉梢,新承雨露,多了三分平时见不到的柔美娇媚。两人间一望即知的默契柔情,在此间宛如一道枷锁,紧紧地勒得他喘不过气来。他深吸一口气,道:“墨存,我有事想与你单独说,不知沈大侠可否回避?”
萧墨存看向沈慕锐,微笑道:“这两日不知前头赈灾的帐算得如何了,慕锐,你见过那陆先生,去帮我问问可好?”
“自然使得。”沈慕锐笑着答应了,回头颇具威仪地看了白析皓一眼,拱拱手,大踏步走开。
萧墨存端起茶杯,喝了口茶,静待白析皓开口,哪知那茶杯端了半日,白析皓却始终一言不发,只呆呆地盯着自己,目光悲伤到令他不忍相接。萧墨存放下茶杯,朝他微微一笑,温言道:“析皓,你要跟我说什么?”
白析皓一眨不眨地看着他,似乎要将他的模样铭刻入心一般,半响才哑着声道:“你,终究还是选了他。”
萧墨存叹了口气,抬起眼,正色道:“堕崖的时候我本以为必死无疑,哪知一睁眼就见到慕锐的脸,那时候我就明白,世上烦恼,凡人自忧,他待我至此,我心底甚是欢喜。”
“你可知道,”白析皓含泪笑着:“我也可以,随你同生共死?”
“我知道。”萧墨存轻声回答,看着白析皓,痛苦地道:“正因我知道,所以,我更加不能让你随着来。”
白析皓笑了,眼泪却终于夺眶而出,他漫不经心地仰起头,道:“只可以给他一人?”
“是。”萧墨存点点头,眼眶不禁也有所润湿,道:“上天下地,唯此一人。”
忽听“喀嚓”一声响,却是白析皓坐着的椅子扶手,被他用力一掰,已然断裂。白析皓站了起来,走近萧墨存,伸手抚上他的脸颊,颤声道:“墨存,若我死在你面前,你会不会记得我?”
萧墨存一把攥紧他的手,瞪大眼睛,咬牙道:“若你胆敢如此,我必顷刻间必定将你忘得干干净净,即便偶尔想起,也会鄙夷唾弃。”
白析皓看着他,目光深邃而悲伤,半响,摇摇头,凄然一笑,道:“我不会,放心。只是心痛欲裂,这么活着,可真叫我为难。”
“析皓,人生在世,并不是只有一个萧墨存……”萧墨存喃喃地道。
白析皓反手握住他的手,呵呵低笑,两行眼泪却沿着脸颊淌下,低哑道:“我知道,只是,爱过你,却叫我如何去爱旁人?”
“析皓……”萧墨存呆了,早知道白析皓喜欢自己,却从没想到他竟然用情如此之深。他一时间哽咽难言,任何话语,在这样的情感之下,却都显得何其单薄,何其无力。
“莫哭,莫要流泪。”白析皓抽出另一只手,颤巍巍地抚上他的脸颊,萧墨存此时才发觉自己竟然也泪流满面,他呆呆地任白析皓滚烫的手贴上自己的泪水,看着他努力微笑着,对自己说:“有你这点眼泪,我也不算白白来此一遭。以前,我为难你甚多,今次,我断不再为难你了。我只是,来跟你辞行。”
“什,什么?”
“我要走了。”白析皓目光柔柔地看着他,细细替他擦拭脸上的泪水,含泪微笑着道:“对不住,我食言了,我不能再站在你身后等你叫我。这里,”他指着自己的胸口,道:“实在痛得不行,药石无用,再呆下去,我怕受不住。所以,对不住,我要先走了。”
“析皓……”
“你平时用的药,我都写好方子,让锦芳照着给你煎服便是。城外饥民的流疫,也幸而不曾蔓延,我一并留了方子和施针之法在那几个大夫之处,只要不出大乱子,你应该都能应付过来。”白析皓缓缓地说着,从颈部解下一条金色链子,上面坠着一颗龙眼大的黑色珍珠,轻轻替萧墨存系在脖子上,略顿了顿,道:“这是我送你的,这颗珍珠采自东海,是极难得的,但其珍贵却不在此。”
萧墨存诧异地抚摸住颈项上的链子,听白析皓缓缓地道:“这颗珍珠内藏有此世上最无味无色,shā • rén无形的毒药,中毒者必死无疑,而且无药可解。”
“为什么,给我这个?”
“世事难料。”白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