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策,你再强,能强得过一帮子御医吗?主子早说了,除非天下第一神医出手,否则旁人又能做得了什么。”
忽听内室传来一声茶盏落地的“哐当”声。那文士脸色有些古怪,道:“你个小东西,胡诌什么?你知道天下第一神医姓甚名谁?听了个名号,就敢在此大放厥词。”
小宝儿红了眼眶,大声道:“主子告诉过我,天下第一神医姓白,名析皓。”他垂下头,呜咽着道:“主子原本说,等我学会读书写字,就让我去找白神医为他治病,可,可是现在,便是找到神医,又,又有什么用,主子,主子已经去了??????”
忽然厅堂里人影一闪,众人还来不及看清怎么回事,眼前已然多了一个身材高瘦的白衣人,相貌平庸,周身气度却凛然飘逸。那文士一见白衣人,诧异地道:“师傅,您老人家怎么出来了?”
那白衣人恍若未闻,一把将小宝儿自地上拎起,声音发颤地问道:“你才刚说谁去了?你,你家主子,姓甚名谁?”第39章那白衣人神色焦灼,双眼流露出的,既有恐惧又有期盼,紧盯着小宝儿,又大吼一声:“快说,你主子是谁?”
他铁钳一般的双手攥的正是小宝儿的伤处,疼得他两眼发黑,正赶上念及主子已死,悲痛沮丧,又不知自己何年何月,方能扶着那灵柩寻到妥当人手中,一颗心彷徨之极,那千万般滋味,霎时间涌上心头,扁嘴哭道:“我为何要告诉你,你是谁啊,告诉你又有何用,反正一切都晚了,什么都完了,告诉你一个不相干的,又有何用?”
白衣人眼神微眯,伸手迅速往小宝儿裤裆处一摸,小宝儿大惊失色,挣扎道:“你你,你干什么?”
白衣人冷哼一声,视线瞬间转为狠厉,单手揪住小宝儿的衣襟,低声道:“果然是个太监,信不信我在这当着人把你裤子扒了?这儿的人可都没瞧过太监下面,想来个个好奇异常,要不要试试他们怎么对付你这种小太监?”
白衣人并不知道,他所说的这等威胁,恰好切中的是小宝儿心中最为根深蒂固的恐惧,他可以不怕死,不怕苦,不怕受伤,甚至不怕挨饿受冻,可他最怕的是,人们投射到他身上,那种宛如见到下等畜生般鄙夷蔑视的眼光。小宝儿忍不住瑟瑟发抖起来,他害怕地看着那个白衣人,成串的眼泪禁不住掉下来。白衣人冷冷一笑,道:“不想的话,就老实回答,你伺候的主子,可是姓萧?”
小宝儿不由自主地点点头,那白衣人一呆,声音有些迟疑,道:“可是,可是晋阳公子?”
小宝儿浑身一颤,想点头,可这人才刚一番行为,着实不是什么好人,怕他如凌天盟那般人一样,便是主子死了,也不放过他的尸身,却又连忙摇头。可是他毕竟是个老实孩子,那眼底欲盖弥彰的恐慌和闪烁,早已泄了秘密。白衣人猛地揪住他的后领,将他随手一带,跃过众人头顶,轻飘飘落到药铺以外。小宝儿只觉天旋地转,尚未缓过神来,却被白衣人一把攥住胳膊,厉声逼问道:“说!墨存现在在哪?你才刚说他不在,是什么意思?”
小宝儿恐惧地睁大眼,瞧着那白衣人凶神恶煞的模样,越发紧闭双唇,不敢回答,生怕一个不对,丢了性命,还连累主子身后受辱。那白衣人已然失却耐性,冷笑道:“不说?很好,这会倒硬气起来了?墨存身边的阉奴,本就一个两个不是什么好东西。不是上头的耳目,便是朝中哪位的走狗。我替他收拾你,也算替他出口憋气!”他瞧着小宝儿眼中越来越深的害怕,轻笑着道:“狗奴才,你才刚说,天下第一神医医术出众,只对了一半。其实,那神医还有另一半的本事,你知道是什么吗?”
小宝儿惊慌摇摇头。
那白衣人轻描淡写地道:“另一半本事,便是用毒。知道最厉害的毒药下去,人会怎么死吗?”他放缓了口气,几乎温柔地道:“最厉害的毒,用下去人却不觉得自己中毒,仍旧吃喝劳作,一如寻常,可突然之间,某天吃着饭,手指头忽然掉下来了,正吃惊,想揉眼睛,哪知眼珠子又掉了下来,摸上自己的脸,脸皮一层层像纸一样自动剥落,身上的皮肤,如同蛇蜕皮一样,稍微一揭开,整个都能掀开??????”
小宝儿脸色发白,抖着声道:“别,别说了,求你??????”
白衣人用力将他头发揪起,比划道:“你说,我是让你先掉脸皮的好,还是先掉眼珠子的好?”
小宝儿初时还害怕得发抖,忽然间想到什么,眼睛一亮,身子也不抖了,抬起头,一眨不眨地瞧着那白衣人,道:“你,你,你就是天下第一神医,白析皓,是,是也不是?”
那白衣人微眯双眼,道:“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小宝儿大着胆子,道:“是的话,我便有一句话转达,若不是,你便是,便是像才刚所说那样杀了我,我也,我也无话。”
白衣人一愣,放下他,缓缓道:“我便是告诉你,我是白析皓,你又如何明辨真假?”
他显然提出了一个小宝儿从未想过的难题。小宝儿只知道萧墨存曾经让他去找白析皓,但这个天下第一神医,除了其姓名,他却对这个白析皓再无所知。小宝儿咬了嘴唇,眉头皱得紧紧的,忽然,他想到什么,大声道:“我,我知道你是不是真的第一神医。”
“哦?”白析皓冷冷斜睨了他一眼,道:“瞧在墨存份上,我便再让你废话两句。”
小宝儿道:“你若是白析皓,应猜得出,主子想对你说什么。”
白析皓的眼神骤然黯淡了下来,目光温柔而深情,又有说不出的哀伤,最后长叹一句,道:“若是墨存,要对我说的,多半是,抱歉之类。”
小宝儿眼睛蒙上泪雾,点头道:“你果真是白神医,主子要我传的话便是,他对不住你,请你原谅他,请你忘记他。”
白析皓惨淡一笑,喃喃道:“傻子,我自有我的痴缠,与他何干?又谈何原谅,更如何忘却呢?”他猛一抬头,目光炯炯地瞧向小宝儿,道:“现下,你该告诉我,你一个近身侍从,如何流落到此间?墨存他,到底怎么了?”
小宝儿垂头咬了嘴唇,终于下定决心,抬头道:“主子他,就在此处,你,请随我来。”
白析皓脸上掠过惊喜,却又掩不去疑虑重重,恶狠狠地道:“你若敢戏耍于我,我定让你,后悔来到这个世上!”
小宝儿摇摇头,幽幽地道:“宫里宫外都这样,那么多人围着主子,都说喜欢他,说要护着他,要拿世上最好的药来治他,可?????”他眼泪汪汪地住了嘴,道:“白神医,主子病重时,只提到你,他心里头,或许是愿意见你的,你且随我来。”
他带着白析皓拐向自己的马车,那马车灰扑扑的毫不起眼,车厢门扉紧紧掩着,上面锁了一个黄铜锁。小宝儿从脖子上拉出钥匙,上前打开了,垂头站在一旁,道:“主子,主子就在里头。”
白析皓隐隐觉得不对头,他手掌一转,掌风向外,啪的一下推开车门,随着门被推开的瞬间,本能地侧身避开,却不见有任何来自车内的攻击。一种更为深刻的恐惧突然涌上心头,他有些迟疑地向前挪动两步,却见那车厢之内平铺着两床精致丝被,上面躺着一人面容恬静,双目紧闭,美若出水芙蓉,正是那朝思暮想的萧墨存。白析皓心里狂跳不已,愣愣地走上前去,轻声呼唤:“墨存,墨存。”
不见回应,他伸出手,手指微抖,凑到那张精致难言的面孔鼻端,猛地一缩手,难以克制地全身颤抖。他战栗着,仿佛怕惊醒了那人一般,以极其轻柔的姿势,将躺着的萧墨存慢慢拥入怀中,那拥抱越来越紧,终于忍不住仰头嘶声痛呼,嚎啕大哭了起来。
小宝儿流着泪,蹲在车外,听着那人如负伤野兽一般嘶吼痛哭,那悲痛真实地直落他心底,仿佛找到共鸣一般,自萧墨存自尽以来,他所苦苦压抑的伤痛一下子全掀了开来。他听着听着,忽然觉得车内一下子安静了下来,了无声息,不一会,那人急匆匆地抱着萧墨存的尸首,猛地从车上跳下来,那样的高手,居然在落地时一个踉跄,险些摔倒,终于堪堪站定,也顾不上什么,只冲着小宝儿吼一句:“他是不是吞了那颗珍珠?”
“什么,什么珍珠?”小宝儿茫然无知地看着他,回道。
“脖子上的,黑色珍珠!他是不是吞了?吞了多少天?快说!”白析皓狂吼道。
“不知道,不知道主子吞了什么,”小宝儿惊慌失措地回道:“前日,他一低头,便吞了那东西,只一下就,就去了。”
“这么说,是他自己吞的了?一下毙命,那,那就没错了,”白析皓低头喃喃地道:“竟然真用我给的药寻短见,前日,天可怜见,天可怜见,不愈三日,还有救,不,不,是绝对有救。”他猛地一抬头,抱紧怀中的人,闪电一般冲入药铺,扬声对那掌柜的道:“吴钩,将人遣散了,铺子关了,进来帮我,快!”
那中年文士一愣,随即应道:“是,师傅。”随即一边驱赶那一干探头探脑围观的人,一边骂道:“娘的,瞧什么瞧,春晖堂今日不做生意了,打哪来回哪去吧您那,什么?还看不看疑难杂症?看个屁,没见才刚有病人被抬进去了么?这回的免费问诊,估计就伺候他了,没您什么事,快回吧啊。”他正赶着,却有个小孩一头撞了进来,慌里慌张道:“我主子呢?白,白大夫,抱我主子去哪了?要作甚?”
中年文士一瞧那孩子,正是刚才自己师傅失态冲出来揪住不妨的,估计刚刚抱进来那人,就是这孩子口口声声的“主子”,也是令那肆意妄为,脾性古怪的白神医极为重视的人。他倒不好赶这孩子了,想了想,道:“你就知足吧,多少人求着我师傅,他老人家都没答应出手看病,这回倒新鲜了,居然自个蹦跶出去挑了你那主子问诊。凭他多大的毛病,只要他出手,没有治不了的,放心吧啊。”
小宝儿焦灼地道:“可,可是神医再厉害,也,也不能把死人看活啊。”
中年文士诧异道:“什么死人,谁是死人?”
“我主子,我主子已然过身了啊。”小宝儿急得要跺脚。
中年文士一拍脑袋,道:“哎呦,这下可乖乖不得了,师傅不单要当神医,简直要当神仙了。”第40章白析皓探得萧墨存鼻息心跳全无,心神俱伤之下,恨不得以身殉之,哪里想得到其他。可当他怀抱着萧墨存痛哭一场之后,却觉得怀中躯体虽冰冷却柔软如常,绝非人死之后那等僵硬,登时心头一震,神智逐渐清明。待到他抖着手,拨开萧墨存的衣襟,见到那白玉般的项间犹自带着自己馈赠的金链子,上面的黑色珍珠却踪影全无时,电闪雷鸣之间,那万中只一的希望,登时如山崩地裂,顷刻间席卷一切而来。
那颗黑色珍珠,本是他的师傅,上一任的天下第一神医所制的一枚假死药。只是这个假死之药,却未尝拿人试过,他师傅只是言道,服下之人,需得三日之内,以他本门所传独有经脉阻断之法,佐以上古汤炙等术可救之。然而具体怎么个救法,老爷子没有说过,白析皓少年得志,自忖着医术青出于蓝,有那等疑难杂症,向来手到病除,哪里需要用到假死又重生这样的伎俩,自然也就懒得多加探究。当日,他将这枚黑珍珠赠与萧墨存,并不曾存甚好意,只当它是无药可解的毒药相送,在心底深处,却是隐约盼着沈慕锐一伙未必能真心待萧墨存,这颗毒药若是不用自然最好,若是用了,则无论给谁,萧墨存与沈慕锐,便是感情再深厚,那也无法回转。
白析皓行事亦正亦邪,肆意率性,什么江湖道义,伦常纲领,向来不入他眼。他一生痴情,尽数系在萧墨存身上,便是转身做出那等成人之美的大度之事,却也无法真正豁达,就此放下所爱之人。他一向随心所欲,高兴了免费挂诊,医治疑难杂症;不高兴了金山银山堆在眼前,也见死不救。推己及人,临别时相赠毒药,没存好意,可也没觉着若萧墨存一个不高兴,随时毒倒了谁有何不妥。然而萧墨存为人谦和恭良,又如何能如他那般,眼都不眨便做那等下毒害人之事?这颗药丸,算来算去,终究还是用到自己身上。
白析皓此刻想来,心底又是悔恨,又是庆幸,又是欢喜,又是伤心。他抱着萧墨存,跌跌撞撞奔回药铺后院厢房,身形踉跄,哪里还有一丝神仙医师冠绝江湖的飘渺身姿可言。他一脚踹开房门,将萧墨存仔细放置在炕上,摩挲他的脸颊,柔声道:“墨存,莫怕,我即刻便让你活过来,有我在,这世上无人再能伤你。”随后,他眉头一蹙,喝道:“吴钩,给我滚进来!”
“是,师傅。”
“掌灯,这屋里四角烧上热热的火盆,点上十二根定神的蜡烛,快!”
这药铺掌柜姓吴名钩,四十来岁,是白析皓机缘巧合收的挂名弟子。对医药一道甚为痴迷,无奈却无良师入门,自个摸索了十几年,好容易投到白析皓门下,做了启泰城春晖堂的掌柜。这一次白析皓来启泰城,神情之间抑郁寡欢,吴钩察言观色,便想着讨师傅欢心。那美人珍宝,以白析皓的能耐,自然是要多少有多少,哪里需要他来孝敬?想来想去,只有寻些疑难杂症来讨师傅欢心。需知医者遇着怪病,便如酒徒见佳酿、老饕闻肉香一般,那等乐趣,非寻常事可比。果不其然,免费看诊的消息一传出去,虽说遇着众多浑水摸鱼之辈,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