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他卷土重来,那才真是人人死无葬身之地!大颗儿,杀了昏君!”
他这一喊,场上顿时又紧张起来。暗自垂下刀尖的叛军们打了个激灵,立即握紧刀柄,提刀相向,那包围圈,骤然又紧了几分。
萧宏铖眼露鄙夷,不看凌天盟众,却看向那些着军服配军刀的叛军,冷冷地道:“你们以为杀了朕就能gāo • guān厚禄,谋得锦绣前程?笑话,朕一死,这弑君犯上的罪名算谁头上?难道你们主子还替你们兜着?难道谁要举世,谁要号召天下,不得先立仁孝之名,先拿你们这帮作乱的逆贼祭旗?恐怕你们今日杀了朕,明日,你们那主子就得先灭口!”
骁骑营叛军人人打了个寒战,这个问题他们不是没有想过,但人的惯性总觉得或许事情不至于不堪如此,况且这群人中,下层军士居多,本就容易固守眼前的蝇头小利,看不透上位者勾心斗角的那些把戏为何。皇帝这一番话,犹如醍醐灌顶,顷刻之间,不少军士均动摇起来。
就在此时,却听得沈慕锐一声冷哼,道:“任你巧舌如簧,也不过垂死挣扎。”他目光狠厉,随手一抛,一柄佩刀斜斜飞去,只听“啊——”的一声惨叫,萧宏铖边上一名龙骑尉正中胸口,鲜血飞溅,喷了皇帝一头一身。
身边众军士齐声惊呼“皇上!”萧宏铖脸色崩紧,连退三步,方才堪堪站定,伸手拭去脸色鲜血,直盯着沈慕锐,竟被他骇然的武功生生震退了接下来的言辞。沈慕锐讥讽地看着他,朝前缓缓走去,宛若将那围在皇帝周围的军士侍卫视作无物。这人功力委实太过高深,适才一百余位龙骑尉精兵,都挡不住他,众军士便是誓死保卫皇帝,却也不敢贸然上前挑衅,他前进了几步,那些军士,竟就不约而同的,后退了几步。
沈慕锐仰天大笑,一身衣裳早已沾满鲜血,看不出原来所有的颜色,倏忽鹊起,左手为拳,右手为掌,那拳法也不见得如何精绝,却每一招每一式,均豪迈大气,潇洒大方。劲道中刚中带柔,瞬息之间,又抓又打,只听得砰砰连声,已将外围五六个骁骑营军士自马上擒获下来。这些将士均是天启朝骑兵精锐,身材魁梧,人高马大,可被沈慕锐擒获手中,却倒转宛若婴孩一般毫不费力。他手段狠绝,那些人自马上被大力掼落,不是跌断脖颈,便是被乱马踩断骨头。一时间惨叫声不断,见者无不心惊胆颤。
沈慕锐杀到兴起,一个飞跃,立于马上,一把夺过敌人手中长矛,越过好几重人,便要朝皇帝飞戳而下。就在此千钧一发之际,忽听两声疾风夹杂利器破空之声,嗖嗖两下,一处自客栈那边发出,一处却是自远处而来,沈慕锐身下战马受痛惊啼,一个刹步倒地,将沈慕锐硬从马上掼下,幸而他神功盖世,反应灵敏,空中一个回旋,已长矛作支点,轻飘飘落到地上,还未站稳,却又是嗖嗖数声,三支强劲铁箭分上中下三路扑面而来,沈慕锐吃了一惊,忙手挥长矛,硬是打飞两箭,那第三箭却避无可避,已到眉心。他一个仰面,张嘴一咬,于此危急之时,将那夺命一箭咬住,嘴唇却被摩擦出一道血痕。
沈慕锐吐掉铁箭,正要说话,却见远处一人骑白马,疾驰而来,又是嗖嗖三箭,分取他上盘下盘要处,他见状面露微笑,赞道:“好箭法!”使千斤坠稳住下盘,左手作爪,右手为掌,运功之间,只见冰魄绝焰隐隐现于掌心,他大喝一声,随手一勾一带,再一转一抓,竟徒手将那三只能破金玉,劲道非凡的铁箭尽数抓到掌底。那射箭人一呆,沈慕锐哈哈大笑,喝道:“还有没有?你的箭术仅此而已了吗?”
那骑士冷哼一声,拍马横纵,以足勾马,斜跨着又是嗖嗖三箭射来,这劲道准头,比之前面有过之而无不及,沈慕锐丝毫不惧,大喝一声:“来得好!”随即纵声一跃,扑了上去,空中盘旋飞舞,竟又将那三箭尽数打落。却在此时,他身形一顿,重重落下,慌忙中使出千斤坠,方得不跌落在地,只见他脸色变白,背心处一片殷红,一支小巧的黑色小箭,牢牢钉在那处。沈慕锐踉跄几步,堪堪站定,凌天盟众一见之下,怒骂惊呼不断,纷纷抢上前去道:“首领,您怎么啦?”
“兀那贼人,使用暗器,算什么英雄好汉!”
“就是,朝廷鹰犬,快快现身领死!”
此时却听客栈那边传来一声少年的怒喝:“尔等逆贼,算个屁英雄好汉?真正该死之极!”
众人循声望去,却是一戎装少年,扶着一个重伤的汉子,缓缓过来,再看那射箭骑士,却已退到一旁,弯弓搭箭,对准沈慕锐。骁骑营众叛军对此二人再熟悉不过,一个是他们的领头将军厉昆仑,那扶着他的少年将军,却是皇上身边的红人,天启朝最年轻的二等带刀侍卫王福全。厉昆仑平日治军甚严,此番叛乱,本就瞒着他悄然进行。然他在军中积威深重,此时冷冷的视线扫来,不少叛军,均悄悄低下了脑袋。那少年将军一手扶着他,一手持着一把精巧奇特的弓,走向皇帝,将厉昆仑交与一旁的龙骑尉,立即跪下叩首道:“二等带刀侍卫王福全救驾来迟,望皇上恕罪!”
萧宏铖看着他,竟然激动莫名,伸出手去微微颤抖,扶起他道:“免礼,平身。”
王福全站了起来,脸上带着淡淡微笑,道:“启禀皇上,微臣已连夜调南疆驻军赶往此处,随行御林军并龙骑尉也尽数在此周边布防完毕。”
他手一扬,只见客栈周围,多出不少弓箭手身影,王福全淡淡扫了凌天盟众并叛军一眼,冷冷地道:“请皇上下旨诛尽这些叛贼!”
萧宏铖却不说话,只是急促呼吸,半响,闭上眼,又睁开,帝王平素锐利精明的眼中,竟然蒙上一层薄雾,他微微仰头,深吸一口气,忽而龙心大悦,呵呵大笑起来,道:“好,好,好小全儿,不枉朕在此担惊受怕一番。”
众人皆道皇帝援军一到,开心至极,己方将士均精神大振,敌方众人却心里暗暗爬上阴霾。就在此时,忽听得远处一声惨呼,众人循声望去,却见灰影一闪,一个人自高处摔落而亡,却是才刚隐匿的一名弓箭手,再一看,一个人影轻飘飘地落下,手持银刀,平板无波地道:“假的。”
“什么假的?”
“弓箭手,没那么多。”郭荣毫无情绪的眼睛看着前方,道:“御林军日夜兼程,也不可能快速赶赴,这里只有先遣队,不要中了王小将军的疑兵之计。”
王福全一听脸色剧变,喝道:“是吗?郭老贼,你先尝尝小爷的铁箭味道!”
他手一扬,自身后箭筒搭箭上弦,无声无息地朝郭荣she一箭。郭荣不敢轻敌,银刀飞舞,护作一团,匆娩竟未能击落,铁箭一偏,飞向旁边一个凌天盟盟众,那人捂脸惨呼一声,鲜血自手缝中流淌下来,竟是直直插入眼眶。
郭荣还未喘息得定,却听得空中嗖嗖飞来三箭,正是才刚攻击沈慕锐的骑士所发,这人臂力绝佳,准头甚好,三箭又取的人体要穴,厉害非常。郭荣手中银刀一闪,劈开一箭,再一勾,击偏一箭,第三箭却无论如何,也避不开去。他毫无表情的脸上终于裂开,似乎惊讶那箭如何跟长了眼睛似的,竟然直取胸口大穴,万般无奈之下,只得一个侧身,硬生生拿左臂一挡,一阵刺骨疼痛转上心头,差点令他眼前一黑。郭荣咬牙挺住,狠命拔出臂上箭头,登时血流如注,他便是煞白一张脸,却也是面无表情,出手点了手上大穴,止住流血,盯住那射箭骑士,忽然认出,这便是当日酒楼之上,护着那两位公子的中年男子。他一字一句地道:“你是谁?”
那骑士笑嘻嘻地道:“在下袁绍之,无名小卒,郭大侠自是没听过小人的名讳。”
郭荣眼中狠毒之意骤增,却知此人箭术高超,平身罕见,此刻又一臂受伤,稍有不慎,便有杀身之祸。且这人与王福全似乎约好一般,同时出手,一人主攻,必一人偷袭,防得了一个却防不了第二个。他正要气沉丹田,却觉伤口一麻,整个人身形一晃,险些摔到地上,那箭上有古怪,遂咬牙切齿道:“你,你在箭上涂了毒药?”
袁绍之惊奇地睁大眼道:“没有,可别冤枉好人。在下只是自觉武功低微,在箭头上涂了点麻药,令中箭者暂时提不起内力而已。”他眼中笑意加深,道:“郭大侠,你累了,不如好好睡上一觉,睡醒了,鹿死谁手,也就水落石出,何乐而不为呢?”
郭荣怒吼一声,劈刀而上,却踉踉跄跄,迈不出五步,终于噗通一声,倒地不起。
众人一见,尽皆骇然,到底是什么厉害麻药,竟然能让郭荣这样的绝顶高手,瞬间瘫软如泥。
袁绍之笑嘻嘻地自马上调转了方向,弯弓搭箭对准沈慕锐,道:“你就是沈大当家,果然英雄非凡,切勿乱动啊,除非你羡慕郭大侠,也想睡上一觉。”
沈慕锐淡然一笑,伸手自后背拔出铁箭,面不改色,随手一扬,那铁箭嗖的一声朝袁绍之飞去,袁绍之眼睛微眯,射出一箭,两箭于空中相撞,玎珰一声,两两落地。
“我倒要看看,你箭筒中有多少支箭,一旦用尽了,你还有什么本事可言?”沈慕锐微微一笑,伸出手臂,立即有盟众上前为他擦拭伤口,敷药裹伤。沈慕锐待他弄完,忽而大喝一声:“凌天盟众听命,狗皇帝正在那头,此时不取他性命,更待何时?弟兄们,今日且让我们并肩作战,杀了狗皇帝,为死难的弟兄们报仇!”
他振臂高呼,果然一呼百应,凌天盟剩余部众,个个精神抖擞,摩拳擦掌跃跃欲试。沈慕锐一马当先,扑将过去,抓住一名骁骑营将士随后一抛,那人顿时被后来之人乱刀砍成肉酱。袁绍之啧啧摇头,道:“沈慕锐,都告诫你不要轻举妄动了,还是不听劝,真是。”
他嘴上说话,手下却不听,三联珠般的利箭连连发出。沈慕锐神功盖世,躲避得甚为巧妙,却苦了他旗下弟兄,纷纷中箭落地者不少。王福全见势不妙,忙一挥手,藏匿于各处的十几弓箭手奇奇发箭,沈慕锐大吼一声,翻身而上,抓起一柄长矛,手起刀落,将那暗处的弓箭手挑出不少,旁边的骁骑营叛军见此状况,也打起精神,开始反攻。一时间,形势又再度扭转,皇帝的护驾圈一缩再缩。
就在此时,却见空中飞跃的沈慕锐身形一滞,竟如断线风筝,直直落下,凌天盟众一见,唬得魂飞魄散,忙七手八脚接他,待放到地面一看,却见他面如白纸,额头上冷汗涔涔。一双野兽般的亮眼,恶狠狠瞪着袁绍之,袁绍之大叫冤枉,大声道:“不干我事,我只是忘了提醒你,不仅我的箭头,连小全儿的箭头,都涂上麻药。你坚持到这会,已是前无古人,大大的厉害了。”
凌天盟众个个悲愤,握拳提刀,正待上前,却听袁绍之大喊道:“想要你们首领活命的,就给老子停下!”
那些盟众面面相觑,却心忧沈慕锐,只得停了步伐。这边骁骑营叛军已连连得势,正要一鼓作气,歼灭皇帝身边的亲兵。厉昆仑颤巍巍地扶着一人肩膀,站了起来,越众而出,大吼一声:“住手!你们难道真要一错再错么?”
那些叛军,不少人都在厉昆仑手下历练过,自来将军号令,莫有不遵,已成习惯。听他怒喝,不由自主停了攻击,有那些冥顽不灵的,被王福全领着龙骑尉快速收拾了。
只见厉昆仑苍白着一张脸,忽而指着其中一个叛军,温言道:“李泰原,你过来。”
那叛军万万料不到,将军居然记得自己姓名,吓得面无人色,不由往后退了一步,语无伦次道:“不,厉将军,属下,我,不过去……”
“无妨,我只是想问问你,那日值夜后,身上旧患,可曾复发?”
这没头没脑的一句问过来,众人皆感狐疑,独那李泰原身形一僵,眼眶一酸,垂头不敢看皇帝,嗫嚅道:“回,回将军,属下身上的伤早好了。”
厉昆仑淡淡一笑,又指一人,道:“张世明,你呢,近来可曾贪杯被主将撞见?”
那张世明脸一红,摇头道:“不,不曾。”
厉昆仑面带微笑,又指一人,道:“许道择,你呢,老家今年过冬,粮食够吃不?”
被指那人手一松,一柄钢刀掉了下来,竟然呜咽道:“托将,将军的福,家里今年学了新的耕种法子,粮食,够吃了。”
厉昆仑含笑微微颔首,一路指了下来,瞬间不喘气连点了七八个叛军名字,准确无误与个人拉家常。这些小事,均是骁骑营随驾之时,他偶得闲暇,随意询问身旁将士的一两句话。那些人万不料道,将军日理万机,却竟然记住卑微如蝼蚁一般的普通将士姓名琐事,此时听得厉昆仑如此一一道来,胸中酸涩难当,又是激动又是惭愧,那叛乱的原因,匆忙之间不及想起,涌上心头的,尽是这几年在骁骑营中历练种种甜酸苦乐。
厉昆仑见目的达到,淡淡一笑,勉力提高嗓门道:“我骁骑营历来秉德明恤,济时救弊,代代有忠烈之士,仗义优节。皇上的江山,能龙庭稳固,后顾无忧,有一多半,是有骁骑营、龙骑尉这等铁血之军护着,此等功勋,厉某人会记住,皇上也会记住。尔等出身骁骑营,自能忠肝义胆,此时不过被奸人一时所惑,做了糊涂事,瞧在以往功劳之上,朝廷怎会为难?倒是你们若一意孤行,且不说杀不杀得了皇上,便是如愿以偿,这叛乱之罪,可就坐实了,这等不光彩之事,背后主使之人如何能忍?只怕你们到时候个个都难逃一死。”
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