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年前,临京城一户人家生了怪病,起初只是丫鬟有,浑身长水泡,奇痒无比,后来,怪病传染给家里的老爷夫人以及唯一的小少爷,那家人以为是妖邪作怪,于是向祈氏求救。
当时的祈谷主赶到临京城时,发现这一家人患的是瘟疫,瘟疫来势汹汹,这一家数口人无一幸免,全部被传染,而且在当时并没有有效的救治方法,临京城百姓上万,瘟疫一旦传出去,祸及数万百姓,后果不堪设想。
所以,当时的祈谷主只想到一个办法,那就是将瘟疫源头掐灭,病情加急,那一晚,那一家人死在熊熊烈火中。
让他们万万没想到的是,竟然让那家的小儿子跑了,他身上还有瘟疫,所到之处,肯定一片死伤。
他们不知道,那家人的小儿子是如何结识一只魔的,有了那只魔后,要想找到他,更加困难。
再次找到应承钧时,是在一座小山村里,已经过了整整数十年,那天晚上的场景一直在祈谷主脑中挥之不去,那一家人,跪在他面前,求他饶了应承钧性命,可是他若是放过应承钧,谁来放过临京城数十万百姓?
应承钧患了瘟疫,却没有死去,因为那只魔用自己的魔气给他续命,但是瘟疫扔在,还是会传染给人,后来,他们在陆家村围攻两人,终于将移动的瘟疫消灭,至少,他以为,他已经将数十年的心病治好了。
他低估了修晤,也低估了应承钧。
他没想到,修晤能号召群妖,在落霞城建立妖巢鬼穴,也没想到那一天,修晤根本就没有死,应承钧还有一口气,被他挽救回来,变成不死不老的半魔。
祈元正失踪,祈谷主想到过他们,旋即,又被他自己打消,他们分明已经死了,怎么还可以出来作怪。
直到修晤和应承钧站在他面前,将他唯一的儿子染上瘟疫,祈谷主知道,他数十年前造的孽,现在,他的报应来了。
“谁得了这个瘟疫,都活不了,祈谷主,不如你将令公子杀了?这样,他少些痛苦,我们也能活命!”人群中不知是谁说道,附和者众,熙攘不断,吵成一片。
“住口!”祈谷主喝道。
吵闹的人群因为祈谷主的暴喝默了一瞬,旋即又吵起来。
“这不是不治之症,用见愁草可救,大家不要被他骗了。”叶凌道。
“见愁草是穿肠毒药,怎么可能救人,你这小娃娃莫要胡造是非!”
“就是,祈谷主还是快些动手吧,莫要错失良机!”
“祈谷主不敢下手,就让我等代劳!”
一个蓝衣男子持剑上前,堪堪要刺到祈元正时,被赶到的祈谷主用剑挑开,他冷声道:“谁敢伤我儿性命!”
话音刚落,原本踌躇不前的人哗的上前,与祈谷主斗在一起,一时间,剑光纵横寒气凛冽,祈氏弟子站在一旁,不知该帮谁,人越来越多,祈谷主被逼向一边,渐渐不能护住祈元正。
祈元正浑身又是奇痒,又是疼痛,心想一刀杀死自己,倒还痛快,等了许久,都不见有人上前,睁眼一看,孟新觉孟康乐孟谨川叶凌以及叶苑灵护在他周围,拦住上前攻击的众人,心中又是感动又是心酸。
“几个分不清轻重的黄毛小儿,你以为拦住我们,能拦住这后面的人吗?快快让开,杀人救命!”为首的一个男子道。
祈谷主心中咯噔一下,杀人救命,杀一个人,救一千条命,他看向躺在地上的祈元正,稍一恍神,就被对手刺了一剑,那人见伤了祈谷主,立刻收回长剑,观察祈谷主的反应。
“元正我儿,杀一个人,救一千条命,你愿不愿意?”祈谷主发声问道。
祈元正挣扎着从地上站起来,走出几人形成的保护圈,裸露的肌肤上全是水泡,无比狼狈,脸上却是从容的笑,道:“爹,我愿意,你杀了我吧。”
人群皆静,还在动手的数人也停下来,看向这边,看向那个年轻而狼狈的世家公子,极远极远的山涧里,传来几声呦呦鹿鸣。
“害,其实我也是烂命一条,活在世上,没甚么用处,死就死了,怕什么?”
“对啊,咱们我修仙正道,怎么会被邪魔牵着鼻子走,我今日就是死,也要斩了这两只邪魔做陪。”
“祈谷主一心为民,祈公子更是赤胆忠心,咱们为什么要逼他们,要杀,也是杀惹出这件事的两只邪魔。”
越来越多的人附和起来,有人更是给祈元正递了一张干净的帕子,祈元正又是感动又是害怕,颤抖着接过帕子,擦掉脸上的血沫,擦着擦着,用帕子捂着脸失声痛哭。
见人群倒戈,修晤和应星阑没有丝毫惧意,两人相视一笑,修晤双手抬起,手心冒出冲天黑气:“愚蠢。”
周围忽然晃动起来,仿佛地动降临,煞气四起,妖风大作,远处的山上林间,万千妖类飞奔而来,数量之巨,以至地面晃动。
“咱们跟他们拼了!”
众人亮出兵器,与飞奔而来的万千妖兽斗在一起,一时间,惨叫声大作,华灯闪烁,血光四溅,群魔乱舞,人群错乱,两个俊俏少年端立其中,冷冷看着眼前的杀戮。
修晤伸手挡在应星阑身前,冷眼看着突然来到面前的祈谷主。
长泽幽谷,瞬间化为一片修罗场,腥风四起,煞气大作。
修晤本以为祈谷主要上前伤人,谁知祈谷主移到应星阑面前,丢了兵刃,利剑哐当一声,两人都吃了一惊,修晤从不相信所谓正道人士,仍护在应星阑面前,冷声道:“祈谷主这是何意?”
“是我杀了你的家人,你的仇人只有我一个,杀了我,让妖邪褪去。”祈谷主而立之年,因修道得当,看着也就三十来岁,但日夜为祈氏操劳,头发斑白。
应星阑冷道:“你想用一个人,救他们所有人?”
“数十年前,我实在没有办法治好你们的瘟疫,临京城数万百姓,我不可能不为他们考虑,这是我想到的主意,与旁人无关,你们不要徒增杀业。”祈谷主道。
应星阑听之大怒,猛得上前,掐住祈谷主的脖子,怒道:“临京城数万百姓是人命,我父亲家人的命就不是人命吗?”
祈谷主修为远超应星阑,但是他却没有丝毫反抗,道:“若是再来一次,我仍会这样选择。”
数十年前,他亲眼看着父母惨死在他们生前最信任的祈氏正道剑下,心里种下恶的种子,而后数年被祈氏追杀,被村民出卖,恶意的种子在心中越长越大,直到化为今天的冲天杀戮。
他化为魔身,瘟疫早就好了,可他心中怒意滔天,就是要让祈氏付出代价,所用不惜掘坟挖尸,重炼瘟疫。
重炼瘟疫,事关重大,稍有不慎,就会祸及百姓,所以应星阑将炼化地点选在荒僻无人处,炼成后,用油纸层层包裹,招了镖行,正是张镖头,雇他一路水行,到了邕州,又另给钱财,到临京城。
陆家村,就是他第一个实验地点,他没想到,叶凌和孟谨川也到了那里,他有意调两人离开,谁知第二天他们又回来了,没有办法,他只能依计而行,却没料到,陆家村多了个妖怪山神,竟然解开瘟疫。
他心中又是愤怒,又是不满,为何他的父母没有遇到见愁草,为何死的偏偏是他的家人,所以越发憎恨天道不公,即便是瘟疫有解,也依计来到长泽,他相信,生死重大利益面前,这些自私的人一定会自相残杀。
听到祈谷主的回答,应星阑心中更气,数十年韬光养晦,锋芒尽藏,而今仇人在前,手下生力,眼看就要掐死祈谷主。
祈元正忽然大喊一声,向两人奔来:“爹!”
修晤手下生力,灵气暴涨,祈元正还未近前,就被一股强劲力量弹退,摔出数丈,又磕破几个水泡,疼得全身肌肉蜷缩在一起。
“他们要杀祈谷主?”
“快保护祈谷主!杀了他们!”
还在争斗的众人发觉这边的动静,纷纷朝这边涌来,一个修为高深的祈氏弟子击退应星阑,护住祈谷主,所有人见祈谷主得救,纷纷朝两人袭来。
那一晚,所有正道人士显示出了前所未有的团结,纵然妖魔狰狞,数量繁多,所有正道人士个个骁勇善战,妖魔异兽节节败退。
大战最后,地上全是尸体,血流成河,腥气刺鼻,长泽广场已经没有可以站定的位置,妖魔的尸体居多,正道人士也不在少数。
修晤修为高深,还是抵不住正道人士前后夹击,他和应星阑两人皆是身受重伤,血流不止,两人被逼正道人士逼到一处断崖,仅仅还有数只妖兽护在他们周围,正道人士虽然死伤惨重,还能站着的也不在少数。
应星阑看了一眼身后虚无缥缈的幽谷,道:“修晤,我们失败了,你不会怪我吧。”
修晤身上的伤重些,脚下已经积起一滩血迹,闻言淡然一笑,伸手将应星阑脸上的血迹拂去,道:“我怎么会怪你?咱们走吧,不陪他们玩了。”
应星阑笑着点点头。
叶凌和孟氏一行人赶到时,只看见修晤抱着应星阑坠入无底幽谷,许久都没有传来声音。
原来,跌入极深极深的渊谷里,是不会发出任何声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