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种非常奇妙的经历。就算是见多识广的阿明也从未碰到过这种事情。那里就像一个梦境,到处都是美丽的,变幻不休的肥皂泡泡似的透明球体,反射着七彩的光线,上下左右翻动不休。一直晃得人头晕脑涨,只想呕吐。
而后,这种失重的感觉又消失了。他们两个身体猛地坠落下去。当他们回过神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在一个狭小的走廊中间,面前有两条路,一条就在他们身边,朝前延伸了几步就立刻转弯。另一条则是笔直向前,黑黝黝的。能见度十分差,看不清楚两条路是通往哪里的。
“我们现在往哪儿走?”罂粟左右张望,“怎么找不到佩佩留下来的道标?”
“你还真的指望她啊?”阿明“哼”了一声,“随便找一条路吧。这种时候……”
“啊,我找到了!”罂粟扔下他,朝着那条比较光亮的,带拐弯的路跑过去。
“喂!你等等!”阿明立刻追了上去。
罂粟跑过第一个拐弯。在道路的第二个拐角,两个墙的对角处,他从砖头的缝隙里抽出了一支箭。箭头上穿着一块蓝色手帕,手帕上用粉笔之类的东西写着些淡红色的,歪歪扭扭的小字。
“是佩佩留下来的路标。这是用墙上的砖头碎末写的吗?”在这种情况下得到预料之中的帮助,罂粟好像特别高兴似的。但他话还没有完全说完,就突然停住了。
他们两个的背后,突然刮来一阵冷风,带着一声“轰隆”的巨响,一下子砸在他们身后的地面上。
是一扇石门。跟墙壁同样大小,正好把他们来时的道路给堵死了。
“你觉得……这是什么意思?”阿明重新把目光调回来,盯着罂粟。
“这个……”罂粟干笑了一下,“应该不要紧。佩佩既然说这条路是对的,那就没有什么问题。”罂粟一边说一边把目光落到了那行字迹上,然后,他的笑容就这么僵住了。
布料上写着:“千万不要往这边走!这条路是快捷但危险的路!公主说走这条路弄不好会死人的!”
两个人面面相觑,一时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事实上他们也没有说话的时间了——在他们左面,非常贴近他们的走廊墙壁突然震动了一下,“嘎拉嘎拉”地响了起来,随即就开始平缓地朝他们靠近。而在走廊尽头,那唯一的出口上方,竟然有一道厚厚的石门正在下降。
如果他们不快点在那扇石门落下之前就从这个该死的地方跑出去,就只能被两面墙挤成肉饼了。
这个念头同时出现在他们两个的脑袋中。因此他们两个毫不迟疑,甚至连表情都来不及变化,拔腿就朝那扇石门跑了过去。
幸好这条路并不算太长,也幸好盘古罂粟在紧急状态下动作比平常迅速,连跑带跳,几乎是跟阿明同一时间钻过落下一半的石门。
石门里面并不是平地,而是一个深深的,一眼望下去看不到底的沟壑。冲刺用力过度的盘古罂粟完全没预料到这一点。等他发现的时候,他已经身在半空中了。
“救命啊!阿明!”盘古罂粟两手在空气中用力挥舞。不管怎么用力,胳膊也变不成翅膀,但却让他抓住了右手紧紧扣着地板边缘的阿明的衣角。
“白痴,你不是会‘御风术’吗?”阿明本想沾盘古罂粟的光,没想到反而被他当成救命稻草。仍在继续滑落的石门眼看就要压到他的手指,他不得不放手了。
可恶,我本来不想用黜容戒指的!
阿明在心里骂着。右手从坚硬的石料上滑下的同时,左手悄悄套上那藏在衣袖内的碧绿戒指。
戒指在他手上发出了柔和的光。某种力量随着阿明的引导从心脏里澎湃开来,越来越强,霎时间挣脱了阿明的控制,弥漫全身。阿明感到自己发出的魔力在被吞噬,心脏和肺部都被压迫着,突如其来的心跳变化和窒息感让他差点晕过去。
不好!这里能隔绝魔法?
阿明想到这一点的时候他和惨叫不绝的罂粟已经一起坠落好几米了。慌忙之中他退下戒指,也顾不上心脏疼痛,卯足所有臂力举起长刀朝身旁快速滑过的墙壁用力刺去。
他的刀很锋利,也很坚固,如果切入石料,足够挂住他们两个人的体重。这一点阿明有绝对的自信,他只是没想到一点——如果刀切不进去呢?
刀锋在碰到墙壁之前就突然被什么无形的东西挡住了。一阵钢铁互刮似的刺耳噪音发生在刀和空气之间,道道散碎的七色亮光随之从刀锋下冒出,还不等阿明看清楚光的来源,就突然在一声巨响中暴开,强大的气流将本来就毫无支撑的两个人推向了谷底的黑暗。
头晕脑胀中,他们隐隐听到从沟壑深处传来流动的水声。
这道人工沟壑下面竟然有一条活水河。两个人刚落进去,就立刻被激流卷走,无影无踪了。
没有淹死,真是个奇迹。
经过几次成功的和不成功的挣扎换气后,两个人被冲上了堤岸,脑袋里同时浮出了对生命的感恩。
上岸的地方是个白色的石头小平台,似乎是专门供落水者上岸休息的。这里只有一个出口,就是一道朝上的楼梯。
两个人仰天躺在小平台上,花了足足十分钟才把肚子里的水吐干净,又花了足足十分钟喘息休息,才又有了站起来的力气。
“我,我不行了……我最怕游泳。”罂粟一边低头沿着楼梯朝上走,一边对阿明说。他看上去好像还没恢复过来,脸色苍白,脚步踉跄,好几次险些踩空,“这里竟然有地下河,这机关也太多了吧?”
“这里是通往圣地的密道,这样已经算不错了。起码我们在水下面没有遭到任何袭击。”阿明虽然尽力保持着他一贯的冷漠和骄傲,但湿漉漉的衣服和头发却让他此刻的神态显得有点滑稽。他一手提着沉重的水晶刀一手悄悄玩弄藏在袖子里的黜容戒指,那种要命的窒息感还残留在体内,他无论如何也没有再试一次的勇气,“都是佩佩这个笨蛋害的,竟然把留言留在那种地方!”
“她一定没有恶意,只是马虎……”罂粟的话还没说完,脑袋突然被什么东西重重撞了一下。
楼梯中间,摆放着两个闪闪发光的盔甲,仿佛套着无形的人体,一手持长剑,一手持盾牌。盔甲胸前都印着一个奇怪的图腾,从盾牌上那对精灵翅膀的标记来看,似乎应该是苍伯秋的同行,也就是娜丽兰美的魔法骑士。
“怎么,装饰物吗?放在这里太挡路了。”罂粟揉揉自己被撞疼的脑袋,在两个盔甲中间弯腰,试图低头钻过去。
他脑袋才刚刚低下去,就只觉得一股强风从脑袋上面掠了过去,满头头发都被这阵风从后面带到前面,眼前视线一片乌黑,头皮都觉得发疼。
他一时无法领悟究竟发生了什么,呆呆地保持着弯腰的姿态,抬起头来从一头乱发之中朝身旁的骑士盔甲看过去。
那些盔甲的头盔空间里亮起两个鲜红的点,像隐形人的眼睛一样保持着一定间距,正对着罂粟。骑士的手臂高高抬起,两把又长又重的骑士剑在空中交错,瞄准罂粟的脖子,同时落了下来。
罂粟放声大叫,本能地一缩头。两道剑刃堪堪在眼前滑过,深深切入下面的地板。距离他的鼻尖最多就差两厘米。
骑士一击落空,立刻又将剑刃从地上拔出来。剑砍得那么深,拔的时候却好像丝毫没有费力。
“阿明!帮帮忙!”罂粟在这种时候才会跑得像兔子一样快,窜到阿明身后,紧紧拉着他的后腰,一双老大的眼睛似乎就要流出眼泪来,“好可怕!”
“笨蛋!”阿明死命捏着他的手腕,试图强迫他放手,“快放手!你这样拉着我,他们一定会把我当成攻击目标!”
这话还真是说对了。骑士们步履稳健地从楼梯上快步走下来,将整个过道都挡住,让他们躲无可躲,高高举起长剑,当头砸了下来。
阿明也顾不上让罂粟放手了,猛地发力,身躯一低,从两个骑士的腋下钻过去,竟然还不忘了朝着骑士盔甲腋下的缝隙里狠狠打了一拳。
罂粟也没有闲着,双手撑着阿明的肩膀,飞身而起,朝着另一个骑士的肩头踢了一脚。
两个人配合得天衣无缝。那两个骑士突然承受他们攻击,一个失衡,自小平台的边缘掉了下去,落进了水里。
“阿明,阿明。”罂粟好像还没有从震惊中清醒过来,不断地拉阿明的胳膊,“我们趁现在赶快跑吧!”
“你想被他们从背后追击吗?”阿明驳回了他的提议。
水面荡漾开波纹,骑士的手同时从水下面探出,抓住小平台的边缘,从水里爬上来。动作虽然略显笨拙,但却防卫十分周到,找不到任何可以攻击的空隙。
“这是怎么回事?”罂粟紧紧抓着阿明用来束袍子灰色绦带,“他们那么快就从水里出来,好像一点也没费劲儿似的。我连他们的喘息声都听不到,怎么会有这么厉害人!”
“他们未必是‘人’。”阿明陡然推开罂粟,身影朝旁边一闪。
他的速度竟然是如此之快,罂粟只觉得手上一空,阿明就已经没了踪影。眼前只剩下一条仍然挂在手指上的腰带,一块挡住他所有视线的闪亮大盾牌,和正在从盾牌上面直刺下来的骑士剑。
“啊!阿明!”盘古罂粟猛地一个后空翻,连转身都顾不上,就倒退着开始乱躲,“阿明!快来帮帮我!你要有团队合作精神啊!”
“你如果没有办法自己解决问题,那就不配当我的同伴。”
“你太冷血了!”罂粟跳上墙壁,猛地踢墙壁一下,借助这强大的反弹力加快速度,流星一样地踢中骑士的胸盔。
“轰隆”的一声,骑士失去平衡,沿着楼梯一路滚了下来。
“别把垃圾扔下来!”阿明手臂一挥,用刀柄末端扫开骑士剑,将刀刃从侧面砍进骑士盔甲的缝隙里。
骑士的动作立刻停顿了。阿明抓住时机,抽出长刀,朝后侧方一闪,撤出骑士的攻击范围,同时也躲过了从楼梯上滚下来的骑士。
两个骑士都停在小平台那里,一动不动了。
左边骑士的胸盔因罂粟的攻击凹了进去,看样子恐怕已经卡住胸膛。如果不赶紧解开盔甲,恐怕会窒息而死。而被阿明击中的那个骑士仍然维持着挥剑的姿势。他侧腰盔甲的裂缝已经十分明显,但却没有血流出来。隐隐约约地,可以看到他的盔甲缝隙里竟然有一些微弱的光在流动,随即越来越强烈,一直从盔甲缝隙里流出来,在缝隙之外形成一片很薄的光片,堵住了伤口。
“这,这是……”
“魔法武士。”阿明平静地抱住长刀,看着面前这两个骑士,“他们并不是生命体,而是由一种奇特的魔法所制成的防御机械。他们不会疲倦,也不知道什么叫疼痛,永远只知道击败敌人。”
“你是从什么时候发现的?”
“从你说听不到他们的呼吸开始。”阿明回头看了他一眼,“再说,你什么时候看到过一个真正的骑士只会劈、砍这两招的?”
他们说话之间,那两个骑士已经重新恢复了动作。两个盔甲立正站好,面对阿明和罂粟,将剑尖指向地下。
“他,他们又要攻过来了!”罂粟下意识地朝后面退去,“现在我们应该怎么办?”
“还用问吗?当然是逃跑了。”阿明面不改色地说出这句话,整个人箭一样的朝后面跃出去。在十余级台阶之外落地,身体一转,面向前方,发力狂奔。
“喂!阿明!你等等我!”罂粟没想到阿明的主张变化得竟然如此之快,连个过渡都没有,赶紧拔腿追上去。
那两个骑士也踏上了台阶。他们换步并不很快,但一步就能跨五阶,因此也没有被他们抛离得太远,始终保持在他们的视线之内。
“他们一直在跟!阿明,我看我们好像根本甩不掉他们。”
“本来就没打算能甩掉他们。”阿明一步跨了三级,“如果我猜得没错,那前面应该有一个地方能让他们自动停下来。”
“你怎么知道的?这些事情连我们学校都没有教过。”
“少罗嗦,你们学校当然不会教了,制造魔法武士的技术早就失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