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举考试,唯有舞弊,不被容忍。
大印自推行科举,一向对此严惩不待,几乎人人闻舞弊而?色变,无人敢打其主意。是以,全国上上下下,向学之风尤甚,多与不敢动歪脑筋有关。
这回,难道有人铤而走险?
其他批卷官瞬时心里一个咯噔。
徐振明似有猜测,阅完一份卷后,对方又另递给他一份卷子查阅。
看完后,他脸色黑沉如乌云。
这两份卷子,所答措辞无甚差别,明明白白昭示着舞弊之事实。
他神色一凛:“事关重大,现在查,看有多少学子如此。”
猜测做实,其他批卷官有苦难言,唯有先比照两份卷子,紧急翻阅数千份考卷,寻找相同项。
没一会儿,就有人疑惑道:“咦?这份瞧着一样,又不太一样?”
其他人忙凑过去,一看确实如此。
论述的格式是一样的,但是具体内容又有不同。
徐振明:“这份也先另放出来。”
只没想到,相似答卷他们找出了千份之余。其中,如刚才一模一样的算少数,仅有十多份,结构体系相同的占大多数。
徐振明望着一摞试卷,手指敲着桌面,下面人一时揣摩不透他的情绪,却也惶惶不安。
不管如何,这次考试漏题了?。
屋内弥漫着沉默压抑的气息,闭塞得让人胸口发闷。
批卷官嘴上未说,心里皆叹倒霉。
好好批个卷子,遇上舞弊了?,万一说不清呢?
良久,有人试探道:“大人,下官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
徐振明:“讲。”
那人道:“依下官拙见,格式相似者?,应不算舞弊。”
徐振明:“钱大人,为何?”
“怎么不算舞弊,他们答得一模一样!”
赵伟全抢白道。
他是第一个发现卷子相同的那个人。
钱卿年被驳斥,也没着急。他不是随口说,自有理?由。
“赵大人,那些卷子结构相似,如设定好的统一框架,内里各有不同。乍看上去很像,你我读过,皆知内容全不一样,算不得您说的一模一样。”
赵伟全冷笑:“哼,那内容一模一样的答卷,钱大人又怎么说?”
一模一样的,或是内容八成相似的,钱卿年无话可说,也没打算为之辩解。
徐振明问其他几个人:“你们怎么看?”
他们想从表情揣度他的想法,一无所获,只好战战兢兢抒发己见。
有人和赵伟全看法一样,觉应算舞弊;有人赞同钱卿年,认为这只是种形式,阅卷更一目了然。
徐振明取走几份试卷,道:“劳烦几位接着阅卷,徐某进宫一趟。”
他一走,几个人神经微松,又立即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进行极细致地批卷。他们知道,无论那千余份的卷子如何判,府试舞弊一事,已成定局。
宫里,徐振明向温宏毅汇报此事。
温宏毅忍着怒气,问:“爱卿觉得呢?”
徐振明:“微臣认为,结构相似并不算舞弊,可能师出同门,另外十余份,得查过才知。”
温宏毅怒道:“好好查,绝不姑息!”
小小府试,就敢大胆挑衅朝廷律法,不给个教训,怕是会助长歪风邪气。
徐振明边领命去查源头,边井然有序地安排阅卷一事进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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府试期间,温知著去国子监上课,搬出与京兆尹的合作案例,并用能为国子监创收为诱惑条件,成功说服祭酒与她合作。她顺利拿到国子监历年考试真题,为院试教材添砖加瓦。
她本还想找监内夫子撰写教材详解,奈何院试出题人涉及夫子,现命题人不能做解题人,为了避嫌,忍痛作罢。
她这边斩获大捷,分?头行动的温烨霖却出师不利。
原以为搞定青山、南山两大学院不在话下,当初温知著和他说时,他拍着胸脯保证没问题。
这会儿,饶是他费尽三寸不烂之舌,青山院长仍是无动于衷,态度和蔼客气,笑眯眯说着婉拒的话。
温烨霖趁兴而来,败兴而归。
再去南山学院,便有几分?打?鼓。只因年少气盛,狠话已放出去,心中再无底气,也要咬牙去试试,否则不是别人看不起,自己想想就极为唾弃。
好在,南山院长不似青文那般油盐不进,但对他所提稿酬不甚满意。两者互相拉扯,暂丢读书人之斯文,行菜市场砍价之举,你进我退,一来二去,他差点没守住差价,让南山占七个点,自己余一个点。
读书人还起价,真一点没含糊。
他差点没占到好处,万万没想到啊。想想当初的京兆尹,甚好忽悠,一出手他便能和对方一半一半,对方还很高兴。不过因着青文的失利,他对南山本不抱期望,能拿下它并从中获差价,已属意料之外。
他回去后,颓丧告知温知著事实。
温知著瞧他宛如蔫了的小白菜,给予稍许安慰,再和他一起二次登门,仍是无济于事。
如此三次,还是不行。
温知著便不再做无用功。
温烨霖难遭挫折,想想还是气不过:“三姐,你说青文怎么就那么迂腐?他们赚钱又得名,为什么就是不同意?”
温知著揣摩了下原因,道:“可能,因为人家都有?不需要咱们锦上添花。”
她也是最近才知,虽说三家学院并立,却是青文为首,学子众多,名声远播。对方一不需要他们宣传,二不需要外来银钱,光是学子每年的学费,已是很大一笔。而?另外两家,国子监穷得很,南山则想靠此赚钱又博名。
温知著一解释,温烨霖也懂了?,仍是有些孩子气的不服气:“哼,他们这样不思进取,早晚被取代。”
温知著一挑眉:“霖弟,这项艰巨任务就交给你了?。”
温烨霖不服输:“我一定要让青文那个老家伙后悔。”
温知著拍拍他的肩,沉声道:“年轻人,有志气、有拼劲是好事,但也要落到实处才行,放大话要不得的。”
温烨霖:“……”他哪有说大话?
温知著似猜到他所想,问:“你说说,院试教材你可有思路?两家考试皆有不同,你有何规划?”
温烨霖:“……”我暂时还没有……所以真是放大话?
温知著不知历史真实院试如何,但知这三家院试跟考研自命题院校似的,用的是自命题卷,而?非统一卷子,操作起来便有难度。
现在四月份,院试在七月,之前他们做府试书,一个半月成书,这回也是如此?三个月时间,各分?一个半月?
显然不太行。
温知著也不想这样做。
他们人手有限,赶时间做太多,广而不精,质量可能会下降,易败坏口碑。而?且,她想做的是教辅产业链,单本不足以成体系。
温烨霖凝眉思忖,未有回答。
温知著见他为难,给他指一条明路:“霖弟,你不妨先研究下两院真题,越快越好。我改日问问赵同学,看她是否愿意与你一起。然后,再做出一个明确规划,最好覆盖整个科举考试,而?非这一年、这一场。”
“我的想法是,如果可能,看能否推动两院实现联考制。如果联考不行,也无妨,通过真题找到其共通性,推出一本普适教材,即基础教材。之后,再继续推出真题详解、日常练习册,以及模拟预测。你想想怎么做,如果这件事做好了,大印书局欢迎你。”
温烨霖一阵无语。
感情他现在还不是编内人员?
但他不得不承认,温知著所讲确实打?开他的思路。他之前只想仿照府试来做,那样会很吃力,编撰难度也递增。
他似有所悟。
正当此时,他们二人得到宫内紧急传召,立刻回宫。
一进御书房,一股风雨欲来的压力扑面而来。
屋内,已有不少人,有熟知的京兆尹、同知,也有不熟悉的。他们二人一进来,瞬间接受了?众人的注目礼,温知著瞥见同知嘴角的苦涩,恍惚猜到可能因为什么。
他们押中题了?。
果不其然,温宏毅忍着摔书的冲动,沉声问:“著儿,你来解释怎么回事。”
全海把他们的书递给她,露出上面的模拟题和参考答案,同时递给她一份卷子,上面的题面略有不同,核心观点却是相似,用上模拟答案,恰好切中要点。
温知著一边暗叹温烨霖和赵婉仪的厉害,一边也晓得为何摊上麻烦。相似的是策论,但贴经他们定是完整猜到,没有失误。
唉,该不会有学子把模拟答案写上了?吧?
她心中叹气。
她的沉默,做实部分人猜想。
立马有人拱手而?出,一脸严肃又悲愤:“科考舞弊一事,还请皇上严肃处理?,绝不姑息。”
温知著皱眉。
她和霖弟已站在这里,明摆着这事和他们有关,此人这时跳出来说严肃处理?,这得是和他们多大仇多大怨。
温宏毅本就气愤不已,看到那本书便觉他们二人当真大胆,又不得不给出教训,以平息悠悠之口。只他自己主动做是一回事,被人逼迫又是一回事。
他沉着脸,指节叩着桌面,显露出帝王的威压,问:“你是在教朕做事?”
“皇上恕罪,微臣不敢。”
那人受不住这份威压,膝盖一弯,跪在地上。
温宏毅瞥他一眼,挪开目光,问温知著:“著儿,你可有话要讲?”
温知著大体猜到原委,回道:“儿臣想问问父皇,不知您可有看完整本书?”
自然没有。
徐振明把这本书给到他,他便将人召了过来。
温宏毅:“朕还未看过。”
温知著松口气,没看过便意味着不知他们思路,还有可商量余地,就怕知晓他们真是猜到,也要硬安罪名。
温知著接道:“儿臣斗胆,建议父皇看看此书。这是儿臣所想,而?后由霖弟、赵同学共同编撰而成。其中,我们总结了?历年复试真题规律,依其规律,大胆猜测,做出三套模拟题,如果真的命中,也是我们潜心钻研所得,并无其他不妥行为。至于真题,我们与京兆尹合作而?出,也非来历不明,请父皇明鉴。”
温宏毅脸色稍霁:“这么说,你们并非找考官透题?”
温知著坚定摇头:“绝无此事。不过父皇,儿臣想向您谏言,府试命题人着实会偷懒。”
一旁的命题人猛地抹了把汗,瞪着眼睛看她。
温知著无惧他的目光,说道:“因为真题从无泄漏,几年来经常出相似的题目。这不,被我们稍稍一琢磨,就猜透了规律,才给父皇带来了烦心事。”
温宏毅简直要被她的无赖说辞气笑了?,问:“这么说,朕得谢谢你帮朕监工了?”
温知著毫不谦让:“能为父皇分?忧解难,是儿臣之幸。不若父皇先看看书,此事再做定夺如何?倘若儿臣要做了?不法之事,甘愿受任何惩罚。”
温烨霖也跟着道:“父皇,您当知儿臣所学,儿臣接连半月与三姐做此事,方才有所成果。如果有和不妥,儿臣愿与三姐共受惩罚。”
温宏毅若有所思:“你们姐弟二人,倒是关系好了。”
徐振明呈上来的共有五本书,他自看一本,其他分?给徐振明等人。
“都看看吧,看看是否如著儿所说。”
御书房内,响起不间断翻书页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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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京城内,有小道消息传出去。
“你们听说了?吗?这回府试好像有人舞弊,好几千人一起哪!”
“太大胆了?吧,舞弊是要坐牢发配的啊,他们就不怕吗?”
“听说犯事儿的人背景了得,根本不怕,就算皇上查出来也没事。”
“什么样的人能查出来也没事?之前有人舞弊,不连着死了好些人?”
“这回不一样啊,好像是皇子、公主,皇上能怒极杀儿杀女吗?”
“你一说,我多半知道谁了?。前几天还有学子说,这回必中呢!”
“唉,本以为是有书馆押中题了?,原来是舞弊啊。”
消息以极快的速度流传,因为未出定论,只敢小声议论。墨轩书铺的掌柜得知此事,嘴角几乎咧到耳朵根。
他就知道,事情没那么简单。
要是人人都能随意押中题,往后学子不学习,只盼着押题就好了?。
自府试结束,他向学子打?听,得知对方好像有押中题,而?他们别说中了,打?擦边球都没有。他便一直惴惴不安,害怕被人找上门,这会儿听闻这个消息,莫名地就希望是真的。
他想了想,唤来伙计,决定对此事推波助澜。
这事传到很多学子耳中,尤其是那些用了模拟答案的人,顿时更慌。一时间,不少学子自发找上门,想要有书馆给个交代。
学子甲:我们看了?你们的书,就要背上舞弊之名,怎么办?
学子乙:退钱,必须退钱!
学子丙:我们是无辜的,必须给我们正名。
学子丁:有书馆害人不浅,赔钱也不能算了?,必须给个交代。
徐春霞并未接到这件事通知,她当然不会承认书馆参与舞弊,这可是重罪。
她怒斥学子:“谁要是再污蔑有书馆舞弊,我们就官府见!”
学子甲气不过:“大街小巷都在传你们舞弊,方才能押中题!”
徐春霞:“放屁,根本没有的事!我们要是舞弊,还用吆喝地全上京都知道?那我们怎么不被抓起来,还能等着你们来闹事?我等下便禀告东家,看看是谁在背后败坏书馆名声,定要找京兆尹伸冤去!”
学子们一时被她的态度震慑,也搞不清真假。
外面传得沸沸扬扬,她却拒不承认,让人有些捉摸不定,只好先行离开,恐怕她下一秒便去京兆尹评理?。
学子们暂时离开,但不意味着谣言就此散去。徐春霞的强势,暂时解决了围堵的人,但舞弊一事跟长了腿似的,呼一下传遍大街小巷。
大家不敢明着大肆议论,私下里却是指指点点,尤其是对当初买了有书馆一书的学子。
之前退货的人原本心有后悔,现在却安慰庆幸。
还好还好,退了?。
考不中,也比沾上舞弊强啊。
那些看了?书的学子本来庆幸有题押中,盼着算着考中之日,这下谁也不敢再多言,甚至很多坚决不承认自己买过书。不少人偷偷把书找出来,或烧了或别的,以求脱离干系。
有书馆以后绝不会再去了。
真是害死人。
他们恨恨想,想把有书馆打?砸的心都有,又不敢自个儿前去,暴露身份。
不过有的人有钱,雇了?些人撒气。
于是,近日备受欢迎的有书馆门前,多了?一堆臭鸡蛋和烂菜叶子,办公室门口也未能幸免。有过路人,看见其惨状,“呸”一声方离开。
徐春霞自知事大,忙于去找温知著,到了办公室方知,温知著和温烨霖被紧急召回宫。
她心里一慌,脸色发白,手心直冒冷汗。
难道,这是真的不成?
要完了??
作者有话要说:命题人:好家伙,工作摸鱼被发现了
不好意思,来晚了,先放这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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