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上,就是我们这次课程的主要内容。请问,还有哪位同学有什?么不懂的,需要提问吗?现在可以提问了。”
赵婉仪嘴角含笑,眉眼温柔地看下在座的的一众学子。
有一两个学子就她方才所讲,有不解的地方提出自己的疑问,赵婉仪耐心、温柔地与他们再说一遍,说的同时不仅仅是对这一两个学子,还让其他学子能够再学一遍,对刚才的知识可以做进一步的融会贯通。
其中有个学子,其实是故意起哄的。他不是不懂,而是没听,这会子提问也只是想看赵婉仪会不会恼怒,故意让自己显得很蠢笨的样子。
然而,无论他如何,赵婉仪总能找出解决办法,且脸上没有一丝恼怒。
这个学子讨了个没趣,也确实发现赵婉仪学识渊博,年轻的脸庞不免有些泛红。在赵婉仪再一次轻声问他“懂了吗”的时候,他不由自主地点头,眼神飘忽,脸庞发烫,匆匆坐回自己的位置上。
解答完疑问,赵婉仪再次询问是否有疑问。
突然,意外发生。
不知道哪个学子冒了个头,朝着她大嚷一声:“赵又你这样抛头露面有为女德!”
赵婉仪脸色一变,寻找声音的来源。其他人也是纷纷回头,想看看?到底是谁在说话。
那人说得快,躲得也快。这次的课程,现场人有那么多,一眼望去黑压压一片,还真找不到是谁说的话。
一时间,安静的室内多了些絮絮低语,有些人禁不住讨论方才那人所说。也有觉得那人是在故意挑事,斜睨了眼八卦的学子,没好气道:“你?觉着赵又学问不高,还是教不了你??”
八卦的学子顿时噤声。
不管女德什么的,赵又除了是女儿身,她学问高不说,还会教书。要知道,不是所有学问渊博的人,都能教好书的。
这里头的学子,不乏一些贵族家中的弟子,家里当年请来好的老师为他们开蒙,如今也能请来好老师教他们进学。可同样的一个东西,别人说就让人忍不住犯困;她说,就能让人学懂学会,犯困什么的根本不存在。
他们都知道,赵又是凭实力站在这里的。
又没有人逼着他们来听课,如果不是他们自己愿意,恐怕这会子在听课的是别的学子吧。
要知道,赵又的课从一年前开始就很火了。
究竟火到什么地步呢?
每逢开班,这个课程名额得定时蹲点在报名地点排队抢着来,不出半个时辰,开放的课程名额就被一抢而空。多数排队的人都是来陪跑充数,但又不愿不来,想着万一能捡个漏呢?
就这样抢来的名额,竟然还有人不珍惜。
原本大家还有八卦的心思,但被同伴呵斥安静下来后,细思极恐。
万一赵又生气,以后不开课了,他们可怎么办啊?
听说,去年从她班里出来的学子,在科举中考得都不错。而她不开了,自己就凭白错过这个机会,那么有可能在日后的科举中丧失中举的机会。
如此想下来,众人对刚才那个人再无半点玩笑宽容之心,愤怒盈满他们的胸腔,他们只想把这个人揪出来、赶出去。
因为,谁都别想砸他们的锅!
谁都别想阻碍他们积极进学、走上人生巅峰的大好前程!
他们不由偷瞧赵婉仪的脸色,唯恐她被激怒,一气之下放弃他们。于是,他们的目光中不由自主地带了几分恳求之意。
然而,那个人并不觉得,他反而有种得逞的快感,尤其听到周围人的讨论声,他苍白的脸上露出病态又狰狞的笑容。
赵又赵又,我今天就要让大家看看?你?的真面目。
待屋子里刚刚恢复安静,那个人又冒出头,大喊一声:“赵又,你?一介女流,在男人堆里打滚儿,是不是没人敢要你?啊?你?就不觉得误人子弟吗?”
这一次,他没有喊完就低头,而是非常“正义”地抬着下巴,以一副藐视一切的姿态看?着赵婉仪,好像他能站出来说这番话,是在为其他所有人打抱不平一样。
结果,大家回头看清他的模样:贼眉鼠眼,脸上写满嫉恨与不甘,一看?就不是正经人。
众人心里蓦地生出一个疑问:他到底是怎么抢到这金贵的名额的?
疑问归疑问,他们也没想这人解答,而是在看到罪魁祸首出现后,全部扭头,愤怒地瞪着他,一双双眼睛几乎能喷出火来,恨不得将这人焚烧殆尽。
那人感受到大家灼热的目光,志得意满地看过去,嘴角洋溢着得逞的奸笑。等到他看?清众人的模样,笑容逐渐凝固在嘴角,充满嫉恨与不甘的眼眸中出现了一丝丝疑惑:这怎么和想的不一样?
他还要再说什么,一个离他近的学子最先洞察他的举动倾向,飞快打断他:“你?说赵又误人子弟,她教的学子有考入三大书院、有金榜题名的,如果这都算是误人子弟,我宁愿是这其中的一个!”
旁边人听着深以为然,一拍大腿,嘴上赞同道:“对,说得有理!倘若你能像赵又一样,我就信你?说的。倘若你不能,也没事,反正有赵老师呢,我宁愿被赵老师‘耽误耽误’啊。”
“对对对,我们也愿意!”
其他人纷纷附和。
风向一转,那人始料不及,一张脸在众人的一言一语中逐渐变成了猪肝色。他几乎被说得哑口无言,又不愿错过这一大好时机。
他垂在身侧的双手紧紧攥拳,怒而开口:“哼,反正她没人敢娶!嫁不出去的老姑娘!”
众人脸色一变,他们左右看看?,一时间沉默不语。
真的没人敢娶吗?
仔细一想,他们是不敢的。
倒不是觉得她在外教书,抛头露面而嫌弃,而是细想下来,他们不如赵婉仪,面对她就忍不住自惭形秽,如果娶她,真真有种“鲜花插在牛粪”上,还会平白耽误了人家。
他们没人接茬,那个人只当说中,阴沉沉的眼眸里再次露出得逞的笑意。
赵婉仪方才一直没说话,因为在她想开口之前,这些学子便帮着说话了。而且,她现在也不如以前那样,她不是很在意这个人说的。
误人子弟与否,公道自在人心,根本不用她去与人争辩。
至于嫁不出去……赵婉仪想到心中藏着的那个人,心底幽幽叹了口气。
她半年前有了一个新想法,但是一直在等那个人开窍。
可看样子,距离那个人开窍好像还要很久很久。
她有些失神,那人立马叫嚷起来:“哈哈,你?们看看?是不是让我说对了?根本无人敢娶她!”
赵婉仪听着这个刺耳的声音,皱了皱眉头。
有人娶,如何?
没人娶,又如何?
她走到今时今日,一靠温同学给她的机会和平台;二靠她自己日日夜夜的努力。无论所得名声,还是所有学问,皆与世人在乎的夫家毫无关系。
有人凭夫门获得荣光,有人凭娘家被人高看?,而她凭自己被人尊重,难道不行?吗?
想到此处,她一向温柔的眉眼间多了分坚毅,之前始终在犹豫的事似乎也有了答案。
她定定看?着那个人,不紧不慢开口:“嫁娶之事,人之常情,也是人之幸事。但我不认为,没有嫁娶之事,就可以否定我这个人。在我看?来,这些于我仅是锦上添花,而非必需必要。我们东家说过,你?们来到这里听课,不是因为我是哪家的贵夫人,也不是因为我父亲卫国公,与我的大哥赵翰林也毫无关系,仅仅是因为我赵又这个人。众位觉得,这难道还不够吗?”
“至于敢娶不敢娶一说,这位学子您不是其他人,又怎知他人心里所想呢?众位觉得呢?”
赵婉仪四两拨千斤地说完此话,脸上没露一丝恼怒之意,如此反衬得这人如跳梁小丑般难看。
她说完这些话,看?向众人,眸光清亮有力,眉眼坚韧,认真道:“我希望众位来此,是真为学问而来,而非是对我赵又一人不满来此耽误大家时间。再者,我希望在座的各位,也是真的愿意听我讲书,如果还有其他人像这位学子一样对我们的课程存疑,大可提出来。凡是今日提出,皆可退课,无条件退款!”
她话音一落,全场哗然。
赵婉仪藏在袖中的手,紧攥成拳。她微微有些紧张,且她刚才说的退课退款一事,全是自己所想,没有与温同学事先商量,不知她是否会同意。
短暂的哗然过后,一个学子带头说:“你?们谁爱退谁退,我是不退!”
“我也不退,我相信赵老师!”
“我也相信,除了温三,就赵又最厉害了。”
“赵又比温三厉害,温三很少讲课了。”
“不退不退,打死不退!”
“赵老师我们上课吧,别让一颗老鼠屎搅了一锅粥。”
“嘿嘿,这位兄台我们是下课了。”
大家一时哄笑。
但众多人再三表态,表示对赵婉仪的支持。
赵婉仪看着大家一张张真诚坚定的笑脸,一股暖流自心间而过,留下漫漫暖意,连带着她眼圈也有些泛红,需要微微仰着脸才能克制那想要奔涌的泪水。
这边风向大好,另一边找事的人趁着风向不对,伺机逃跑,却被眼疾手快的学子揪住衣领。学子日常读书,没什么力气,那人又费力挣扎,一来二去就叫他挣脱了去。
赵婉仪注意到这边的动静,先让学子们下课。而她再追上去,那个人已经不见人影了。她朝旁人打听这人的名讳,连问了几个都没有认识他的人,还是有个学子恍然,好像在某个地方见过这个人。
赵婉仪记录下这个重要信息,同学子道谢后回了书局。
回去后,温知著已经听说在课堂上的变故,专门把她叫到会议室安抚。
温知著:“这个人我已经吩咐人去找了,不日应该就有消息。听人描绘,好像并无这样的一个人报名过你?的课程,也不知他是怎么进去的。”
赵婉仪没想温知著的动作这么快,点点头道:“谢谢温同学。”
温知著笑:“你?同我客气什?么,出了这个岔子,肯定会给你?一个公道的。不过,他的话我也听说了,你?也别往心里去。当初,你?开始的时候我们就说过,管他是姑娘还是男人,只要我们能做好,就会得到应有的尊重。这些人、这些话只是那些无能者的无能狂怒罢了。”
赵婉仪再点头,“我知道的。”
她垂着头,温知著看?不清她的脸色,只觉着她声音郁郁,不是很开心的样子,想来是今日之事受了影响。
这两三年,赵婉仪成长很多,她也看?在眼里。饶是如此,一个人也不能永远只有钢盔铁甲的一面,也许会在某个不经意间触发其脆弱点。
她拍了拍赵婉仪的肩膀,鼓励道:“婉仪,打起精神没事的。我相信你?,那些听课的学子们也相信你?,你?也要相信自己,好吗?”
她看着温知著关切担忧的神色,张张嘴,终是把到嘴的话咽了下去,变成了“好”。
她还是说错了。
这一路走来,如果不是遇见了温同学,如果不是温同学给了她帮助、鼓励、支持和极大的自由限度,她其实是做不到现在这样的。
还有温三,也是亦师亦友。
如果没有他,也许,她会在第一场发布会的时候就退缩了,也就没有所谓的现在了。
所以,她怎么能够有那种想法呢?
赵婉仪压下心中所想,努力扯了扯嘴角,露出笑颜:“温同学放心,我没有放在心上。”
温知著瞧见了她嘴角的苦涩,以及眉梢凝结的纠结,猜测她也许有事,却又不知该如何开口。
她想了想道:“婉仪,你?若是有什?么事,或者遇到什么难事,又一时找不到人参详,可以跟我或者其他人说说,憋在心里的话,很容易伤身体的,好吗?不过,如果你?不想说的话,就不说。反正,人嘛,活得就图个高兴不是吗?就像我们做书、你?讲课,都是一样的。”
“温同学你说的是。”
赵婉仪声音低落,想到自己心中那个如藤蔓般疯狂滋长的想法,她下意识地不敢看温知著的眼睛,脸上也渐渐显露心虚之色。
温知著觑着她的反应,电光火石间想到一种可能,不由试探问道:“婉仪,你?是对我有什?么不满吗?”
赵婉仪疯狂摇头:“没有没有,温同学你这么好。”
“那你明明对我有想法,却不告诉我,如果这不是对我有意见,那又是什么呢?”
温知著故意这样说道。
突然,赵婉仪双手覆面,低垂着头,小声啜泣,一边啜泣一边哽咽道:“是温同学你这么好,而我的想法实在不应该,实在是太过忘恩负义。”
“怎么了?”
“……我想请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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